周梦楠是富家千金,是豪门名媛,即使嫁给了周显兴,她也是还是每日读书学习,保养和知识,她每一件都没有落下。
也正因为她对自己的高要求,这才有她今日看起来仍然如同鼎盛时期的美貌。
也因为如此,她对时局的掌控,对周家偌大家产的渴望,亦与日俱增。
她让周烨回国,无非是要他能够在生意上钳制周驭,当然,这只是最低线的要求。
她更想的,是让周驭死。
周梦楠将自己后半生的困顿与失爱归结与周驭母子。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她怎么可能落得年纪轻轻就中风瘫痪的下场,又怎么可能从一个豪门阔太,变成如今外人眼中说起来就惋惜赞叹的宽容大房。
她本应该有更美好的一生,但这一切都被周驭母子给毁了。
周驭的母亲死了,只解了她一半的愤恨。
之后数年,周驭能够安稳长大,是因为周显兴回归家庭后仍如往常一般对周梦楠相敬如宾,恩爱如常。
周梦楠回首当时,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老了,那么明显的你做戏,竟也让她暂时变得迷惑。她甚至也曾想过,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她发现周显兴在背地里转移财产,她才发现,周显兴不爱她,是一件十分确定的事情。
没有幻想,也没有期待。
六年前周显兴重病,他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便在那时秘密立下了遗嘱,要将所有财产都留给那个没有和他见过面的野种。
至此,周梦楠再度欺骗自己维持了十多年的梦,彻底破碎。
周显兴不爱她,没有人爱她。他什么都不愿意留给她。
人也是,爱也是。
钱也是。
周梦楠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对金钱和物质有多高要求的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嫁给周显兴。
但那又如何,她没有要求,并不代表周显兴可以随便处置他们夫妻之间共同的财产。
她可以不要,但如果他不给,那她就一定要抢。
周梦楠其实一直知道周显兴在暗地里蓄积财富,她一直没有声张,为的就是现在。
周烨康复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周梦楠去转交离婚协议。
但他只知道周显兴在s市,不知道他在s市的哪个角落,于是他把离婚协议快递给了周驭。
那份文件直接寄到了ys,安全替周驭签收。
看着署名周烨的寄件人,安全心里一抖,直觉告诉他有大事要发生。
当晚,他把这份快递送到了周驭的公寓。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周驭就从温笙家里搬出来了。
他住到了林光启曾经住的那套房子,林光启则住进了沈斯给他预订的酒店。
搬家的时候林光启好像还很舍不得这套房子一样,他问周驭,你为什么要跟笙吵架
为什么
周驭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受着伤,手术的伤口碰了水,有一点感染的迹象,反反复复的发炎红肿,迁延了将近一个月,竟然还没长好。
杜医生连着来看过几天,开了些消炎药,叮嘱他一定一定不能再碰水了。
周驭充耳不闻。
离开了温笙,于周驭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伤不伤这回事情了,他满脑子都是温笙。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她在他面前落泪的样子。
她光裸着身体,将自己最赤诚,最懦弱,最黑暗的一面展现给了他。
她哭着说周驭,我好怕我不能救你。
每每想到这一句,周驭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如同被刀绞一样的疼。
他早就知道温笙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早就料到。
所以他一直不说。
关于从前的一切。
他不想成为她的负担,他知道自己不配将她占有。
他以为只要他不说,只要他足够克制,温笙就永远也看不见真相。
但他忘了,就算他不说。
还有别人。
他终归是伤到了她。
安全到公寓的时候,周驭已经将自己喝的烂醉,烟头和酒瓶四处地乱放,烟灰散落在昂贵的烟灰色波斯地摊上,全部落进了地摊的缝隙,完全不见踪影。
周驭倒在沙发边,烂醉瘫软模样和街边那些流浪的醉汉没有两样。
他原本就只是个街边的混混,被温奶奶捡回家,被温笙捡回家。
他现在多想自己一直就只是街头上那个痞子。
温笙家楼下,那根能够望见温笙窗口的电线杆,才是他的归属。
安全进了门来,惊叫了一声祖宗,扔了背包和手上的文件快递就冲过来。
“周总、周总”
周驭醉了,但意识清醒。
他听见安全喊他,感觉到他被扶到床上。
床头柜上刺眼的台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让安全把灯关掉,抬手用力地想将眼前刺眼的光线挥开。
安全只听见他嘟囔了什么,紧接着就挨了一巴掌。
还以为他是醒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周驭是在发酒疯。
卧室里的地面也是一地烟头,垂在地板上的床单一角被没熄灭的烟头烫出了一个洞,幸好没有烧起来。
柜子上放了很多白色的小塑料瓶,不知道里面之前装得是什么,现在全部都空荡荡的,有几个悬在柜子边沿,差点掉下来。
安全接了水来给他喝,想给他擦把脸,但周驭完全不配合。
安全怕再牵动他的伤口,保险起见还是给杜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杜医生答应了。
看着床上意识迷离的男人,安全还觉得不行,又给徐川打了电话。
周驭平时除了工作应酬几乎没有朋友,徐川和他老婆是唯二安全看见过与周驭走得比较近的人。
他们大约还能算得上是朋友。
徐川正好在附近,接到电话赶过来得很快。
一进屋,他立刻被这满屋子的酒气熏得皱眉。
“我天,这是喝了多少”
“不知道,我下了班过来给他补充冰箱的,那边酒架子上的都没了,估计喝了一天。”安全指着厨房,苦着脸。
“我去这是要找死的节奏。”徐川看着周驭紧闭的
双眼,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已经失去了精致,下巴处胡子拉碴的青影更是沧桑颓废。
也是,一个人都不怕死了,还要什么形象不形象
他皱了眉头问“叫医生了吗”
安全“叫了,杜医生说他一会儿就来。”
“啧,我估计这叫医生也不太管用。”徐川摸着下巴问“你给温笙打了电话没有”
一听温笙两个字,安全立刻瞪大眼睛,示意他小声些“不能打的,周总说了,我要是敢联系她,他就弄死我。”
徐川撇撇嘴,“蠢。他现在把自己喝的烂醉,你要是一个照顾不好,周家那边的人不照样弄死你”
安全“”好像有道理。
正好此时门铃响了,是杜医生。
杜医生这几天频繁被叫到这套房子里来,已经对开门之后的酒气冲天、满地狼藉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给周驭做了检查,确认伤口没事,石膏也没裂开,给周驭喂了两片解酒安神的药就退出来了。
起身前,他的视线在床头柜上那些小小的塑料瓶子上停留了片刻。
客厅里,安全已经勉强将沙发打扫出了一个能坐人的位置,徐川示意杜医生坐下来说。
“杜医生,周驭他怎么样”
“暂时没事。”杜医生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补充“以后就不确定了。”
徐川一口气提起,放下,又再度提起,紧张问“怎么说”
“普通病人骨折我们都是建议静养,期间戒烟戒酒,不能吃荤腥辛辣,以免导致伤口感染,不容易愈合。但你的朋友”杜医生停了一下,“他显然没将我的建议放在眼里。”
“他身体素质是还不错,但也不是可以这样随意挥霍的。再让他这样放任下去,身体的资本被耗尽,纵使再年轻有为,也挡不住生命流逝飞快。”
杜医生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安全听得心惊肉跳。
“杜、杜医生,您是说我们周总会有生命危险吗”
杜医生淡淡“难说。”
安全“”
徐川却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两分兴奋。“杜医生您稍坐、稍坐,我打个电话给我另一个朋友,您把这话也说给她听一听。”
温笙接到徐川电话的时候,刚刚从温世礼那里出来。
她很累,累到两个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温世礼和周显兴一样,他们都是乍一看上去好相处,实际相处下来却让人叫苦不迭的类型。
温笙一直晓得温世礼和显兴集团有来往,当年那些关于周家的秘密还是沈斯告诉她的。但她万万想不到,他知道的,了解的,参与的,却远远不止她知道的那么一点而已。
刚才在楼上,温世礼再一次摆出了一幅慈父的面貌,眼中盛着担心,语重心长得连温笙都差点信了。
笙笙,你应该知道周驭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正常,但那种病就是埋在他脑子里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爸爸知道你们有感情,也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但是笙笙,今天即便周驭是个正常健康的人,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周家是个泥潭,陷进去不仅会脏了你自己,甚至有可能会伤到你自己。
说真的,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暴露了温世礼的真实目的,这些话里隐含的温情和关切,使得连日来背负高压,紧绷神经的温笙,十分容易就相信了温世礼难得亲情。
但温世礼就是温世礼。
冷漠,无情,永远利益至上。
他永远也不会改变。
想必你已经见过周梦楠了。不瞒你说,现在我们公司和周梦楠名下的产业有十分高额的业务往来,周梦楠和我签了协议,只要她拿到显兴集团的控股权,她就
就怎么样,温笙没有听下去。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有和温世礼一样的薄凉与冷漠。
爸爸,在你的世界里,真的只有利益关系,没有亲情和爱情吗
温世礼不说话。
他看温笙的表情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在大人面前说胡话的小朋友,眼神透露着宽容和怜悯。
温笙知道他在想什么,左右不过是觉得她幼稚,这世上虚无缥缈的感情太多了,而那些是抓不牢的,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
温世礼对真实的定义和温笙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不想再继续跟他说下去,于是干脆转身离开。
踏出房门之前,温笙又突然停下来。
她回头去,平静地望着温世礼。
不管您和周梦楠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希望您不要参与到周家目前的局面里。
父亲,我现在还称您为父亲。别让我恨您。
沈斯全程在一旁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到温笙出门,他才对温世礼道要去送她。
一上车,温笙就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沈斯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疲惫的侧脸,是有些不忍的。
这些天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周家不是简单普通的家庭,他们背后牵扯的太多太杂,远不是温笙这样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小姑娘能够承受的。
和周驭在一起,她已经背负了太多。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车子不过才驶出酒店前边的路口。
温笙一开始并不打算接,但看见来电显示是徐川,还是接了。
那头背景音安静,徐川压低的声音,急切的语调立刻让温笙想到了周驭。
“温笙你在哪”
“你快过来吧,周驭要死了”
沈斯知道周驭的公寓在哪,一路飞车,很快到了。
他和温笙一起上楼,门一打开,屋子里的酒气扑面而来。
温笙忍不住蹙眉。
进了屋,徐川和杜医生正在沙发上坐着交谈些什么,见她来了,徐川像是见到了救世主,眼睛顿时亮了。
“温笙你总算是来了”
温笙记挂周驭,一见到杜医生也在这里,心下不由地沉了下去。
杜医生按照之前徐川交代的,将病情如实告知,并且适当地添加了一些在这么放任他下去会导致的不良后果,尤其着重说了“生命流逝”这四个字。
温笙晓得周驭伤得轻重,但听见杜医生这样说了以后,脸色还是不由地变得苍白。
徐川让她先去屋里看看周驭。
周驭还在睡着,温笙很轻地推开门,房间里浓重的烟味有些呛人,
温笙走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呼吸很轻,很缓。
厚重的藏蓝色被子压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是陷在了里面。
温笙一时无法分辨他是不是还有呼吸。
房间里很乱,地上、床上、床头柜上,像是被什么台风扫过,破碎的杯子、揉皱的烟盒,全都写着混乱。
床头柜上那些塑料瓶子,温笙扫过一眼,然后顿住。
那里面曾经装着什么,那天晚上,周驭给她看了。
镇定的,缓解头痛的,抗抑郁的,还有维生素。
除了维生素的字样温笙是认识的,其他陌生的药品名字蹦进温笙脑海里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字原本是长得什么样子的。
周驭说他病了。
曾经很严重。
双相障碍。
好陌生的名词。
躁郁症似乎更好理解。
他躁狂,抑郁,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时段,哪一件事情,就会让周驭陷入陌生的汹涌情绪之中。
在那样的情绪漩涡里,他会想要破坏一切,包括他自己。
所以六年前,他像一只怪物一样坐在那个人身上,身后血色的月亮如同魔王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人间每一处他想要的恶念。
所以一个月前,车祸。
周烨知道他生了这样的病,所以在车上故意提起他的生母,说曾经听闻过她的死状,据说不是落进海里,而是砸在礁石上。
面目全非。
周驭于是陷入了狂暴。
油门像是不要命地踩,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狠狠地反扣在周烨的喉管上。
他发怒的姿态和温笙记忆中的并无两样。
浓重的雾气在他眼中萦绕。理智,思维,这世间所有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眼中。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
温笙看过那段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后,心脏像是沉入了无底地深海。
严寒刺骨。
痛彻心扉。
她深深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周驭的问题,他也不想这样,但偏偏就是有人要逼得他走上那样一条路。
周显兴告诉他,三年前,他将周驭带回城,原是打算让他认祖归宗,但周驭不稳定的情绪就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前有他的母亲被媒体大肆渲染报道,导致显兴集团的股价动荡,后有周梦楠虎视眈眈盯着他身后偌大的家业。
他那时年老体衰,经不起再一次更大的动荡,所以他不能让外人在那个时候看见一个还不完美的周驭。
我不能再让显兴集团遭受任何风浪,不能留给周梦楠任何一丝机会,不能让外人说,显赫的周家,出了一个疯子。
温笙不懂,所以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变成那样你明知他不能再受刺激,你还要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刺激他心里的仇恨成长你怎么配做一个父亲
周家每一个人变成如今的模样,罪魁祸首都是周显兴。
是他利欲熏心,是他贪图美貌,是他想要抛弃发妻。
明明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他。
但周显兴却仍然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
周驭没有醉,他的迷离和无法动弹的是因为药物。
他听见了徐川的声音,听他跟安全说要打电话给温笙。
他都听见了。
当房门被推开,轻缓得仿佛没有声音的脚步出现在房间里,身体里最后那一丝酒意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眼皮很重,他费了很大的力量才勉强撑开一丝缝隙。
光线漏了进来。
不同于之前的刺眼,淡淡的光将眼前的人渡上一层柔软的光晕。
温笙温柔地将他注视,周驭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抚触。
她好像在哭。
“周驭,周驭。”
她叫他的名字。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颓丧的脸,温笙心如刀绞。
所有一切,最无辜的人就是周驭。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被迫戴上了枷锁。
沉重地锁链拖着他的颈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
他有什么错呢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温笙唇角尝到的苦涩和周驭尝到的是同样的。
柔软的唇瓣让周驭不禁想要伸手将她按在怀里。
但他却感觉到温笙正在离开他的身边。
周驭想要睁开眼睛,抓住眼前这个人,但所有一切行动都仿佛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
他动不了。
如同从前多次的梦魇一样。
梦里,她也是这么温柔地抚慰他,叫他的名字。
但梦醒之后,却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次,大约也只是一个梦罢。
一个咸涩的,被雾水笼罩的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周,我哭死了,妈妈对不起你
别走开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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