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先周窈一步把洗好的菜端回房间,她洗完刚买的碗回去时程野已经在起锅烧水了。
周窈于是拿碗开始弄蘸料,切好香菜和葱段,放上老干妈酱油醋,再加点儿辣椒油和腐乳。
啧,这样的火锅蘸料简直人间绝味。
她从桌子边上拿了个罐头,打开闻了闻、抬头冲程野挑眉:“我独家珍藏的南川口味腐乳,要尝尝不?”
玻璃罐装的腐乳白里透红,辣椒和油比例用的尤其好。
小时候程小楼还愿意管他那会儿,不想炒菜就让他用白米饭拌腐乳吃,配着米饭干吃算不上多美味,但也能吃饱。
后来再大一点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几天吃不上饭也是常态。
……
的确很多年没吃过了。
程野愣了半晌,点点头。
周窈一碗一碗弄着蘸料,还是没憋住话。
她往程野那边探了个眼神,开口问:“……灯泡是你今早在超市买的?”
“嗯。”
那声音淡淡,周窈脑海里一下子窜出来那天晚上少年站在楼梯口的身影来,她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使劲压了压,奇异的思绪还是冒出个尖儿。
她舔了舔嘴唇,开口:“你怎么突然……”
想起来换走廊里的灯泡了?
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抬眸看了她一眼:“晚上楼里太黑了。”
“造福民众。”
周窈:“……”
好一个造福民众。
周窈被这四个字杀的无话可说,转手拿了火锅底料撕开。红油在滚烫的热水里马上散开来,成了一个一个蹦跳的红亮小圆点,好像精灵一样。
她稍稍凑近了一点,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好香。
周窈扔了火锅底料的袋子,起身的空隙跟程野交代了一句:“我去叫裴小朗过来,帮忙煮下今天下午捞出来的鸡肉和排骨行吗,先放一半就行,给清清留几块清汤的。”
“好。”
清清由于身体原因坐不了普通的椅子,裴朗带着他坐轮椅得折腾一阵子,周窈拿了碗之后就先回来盛汤。
今天下午刚熬出来的排骨汤,比平时在康复中心的新鲜,得让清清多喝点。
裴朗和清清进来的时候锅里的都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周窈摆好酸奶放了个小勺子在旁边,又开了三罐啤酒。
她夹了块千页豆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转头冲程野笑眯眯开口:“这个煮的超好吃,你快尝尝!”
程野点点头,听她的话也夹了块千页豆腐。
周窈调的火锅蘸料味道很好,酸辣可口,大概是因为里边儿放了腐乳的原因,带了点久违的熟悉感。
裴朗喂清清喝完汤,自己没吃两筷子,又见清清一个劲儿伸手指着桌子上的酸奶。
裴朗低头撕酸奶包装的空隙,周窈抬头就见清清手指在筷子边儿上扒拉几下,然后一把抓起来。
“哈!”
她惊喜笑出声:“清清能拿起筷子了啊!”
周窈说完就转头跟程野解释,眼中笑意还未散去:“之前我们一块吃饭那次还不行呢,小朋友手指用不了力。”
裴朗喂了清清两口酸奶,也笑着点点头:“能拿了,不过还是不会使筷子。”
“这样的话手术效果也会更好吧?”
“嗯。”裴朗弯起唇角,“医生也说清清现在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一旁的程野原本一直没有插话,这会儿却是突然问了一句:“手术准备什么时候进行?”
裴朗楞了一下,下意识就叫了一句“程野哥”。
说完半晌才缓过来,又开口:“医生说尽量在8岁之前让清清进行手术,不然以后一些骨头畸形可能是不可逆的、恢复起来也慢。”
周窈皱眉:“那你钱攒的怎么样了?不够的话我给你拿点儿。”
“不用担心,姐。”裴朗笑了笑,“我再攒攒争取明年年底把手术做了,晚那么几个月也没事儿。”
他转头看清清,小朋友发现哥哥在看自己,一下子乐起来。
裴朗眼中染了温柔笑意,开口:“而且清清的主治医师是国内在脑瘫儿这方面很出名的医生,人也特别好,对清清的病情很上心。”
当时他来安城就是为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水平,他想尽力给清清最好的治疗,所以再多冷眼和嘲讽也没关系。
而且又在全国前三甲的医院遇上这么尽职尽责的医生,他和清清多幸运呀。
医生让裴朗要有信心,那他就有信心。
一定能把清清治好!
火锅吃完都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清清小朋友吃饱了就开始犯困,裴朗得赶紧拉着他去洗漱睡觉。
回房间之前,裴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姐。”
“嗯?”
“……今天有个叫罗晓天的到酒吧来找你,还问我要你微信来着。”
周窈眯起眼。
“他说是你的老朋友,不过我怕有什么不妥还是没给他,然后他又把自己的微信号给我了。”
裴朗微微皱眉,周窈明明是喜欢音乐的,可这么多年酒吧的乐队演出一场都没看过,即使有些时候早班紧挨着乐队演出也拿了包就回家,甚至没见她留下跟个场子玩玩,热闹都不凑一个。
他想起罗晓天那句“我和周窈之前是一个乐队的”,咬了咬嘴唇、开口劝了一句:“他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找,姐、你要不还是加上看看吧。”
裴朗把写了号码的纸张递给她,带着清清回了房间。
周窈把微皱的纸张放在桌上,腾出手点了根烟。
然后单手撑着椅子后边,隔了空隙靠着墙,她看着眼前腾升的一片青白烟雾,半晌没说话。
罗晓天之前那句话,她还以为是他随便说说的。
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没想到……
“他估计是跟乐队的人商量好了。”
冷不丁一声开口,把周窈吓了一跳。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问了一句:“你还记得罗晓天?”
程野没什么表情变化,淡淡说道:“他那身造型,很难不记得。”
周窈轻轻笑了一声,安静下来之后又叹了口气。
她掸了掸烟灰,垂眸、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烟灰缸边缘。白色的纸条在旁边儿躺着,安安静静。
周窈若有所思般开口:“程野,其实我之前大学的乐队还搞得挺不错的。”
像是怕他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实例证明:“还有粉丝每年送我一张我们演出的录音碟当生日礼物呢。”
程野原本静静听着,听到这句倒是突然笑了一声。
他赞同点头:“那是挺不错。”
周窈眯起眼:“我那时候想的特简单。”
“搞乐队嘛,就是干呗。”
少年时最好的优势就是能做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梦,她那时候站在台上,就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一辈子。以后的日子不管穷困潦倒也好腰缠万贯也好,怎样也不影响她周窈追梦摇滚圈。
她还觉得自己的乐队肯定和别人的不一样,就凭几个人的默契程度,永远不会有吃散伙饭的那天。
可惜打脸来的又快又响,他们不仅分道扬镳,甚至连顿像样的散伙饭都没吃上。
周窈掐了烟:“以前自己没吃过苦,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和钟靖的分歧在哪儿了。”
“其实他的愿望才适合现实,啊不对。”她顿了一下、纠正道,“不只他,应该是现在的我,还有整个地下摇滚圈的愿望。”
“是什么?”
周窈好半晌才开口:“真希望啊,地下乐队全部变成商业乐队,每场演出都能挣钱。”
程野闻言愣了愣:“……那为什么不继续了?”
既然还有这种梦想的话。
“哈。”
周窈笑了一下,舌尖顶了顶上颚、答非所问:“其实我现在要求不高的,只要能让我唱歌就可以了。”
不管在哪里,舞台也好天桥也好地铁口也好,只要能让我唱歌,就可以了,真的。
因为努力了那么多年,为了生活也好怎样也好,即使在一包方便面掰成几半吃的那些日子里,也还是停不下来地忍不住拿笔写歌。
所以我想,唱歌的话,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放弃了吧。
窗外夜色浓浓,城市里喧嚣的灯火把深夜的黯淡藏在深处,所有人都生活在五光十色里,轻易看不见埋在腐烂土壤里那些难言的痛苦和挣扎。
周窈回过神来,前段时间那股浑身提不起劲儿来的感觉又涌上来,她叹了口气,疲倦的只想睡觉。
“也挺晚了。”周窈看了眼程野、起身,“你困了吗?”
“有点儿。”
幸运地听到想听的答案,周窈拿了漱口杯和毛巾往外走:“东西你放着就行,我明早一块儿收拾。”
她去的时候刚好有人在洗脸,等弄完回到房间,程野已经走了,桌子被大致收拾了一下,锅碗都收起来放到原本的位置。
周窈走近,却见桌上除了烟灰缸和纸条之外,还多了个东西。
简简单单的黑色小盒。
她轻轻打开,一条暗金色的手链躺在盒子丝绒海绵上,手链末尾还坠着个金色细链串接成的穗子,像拉链一样可以拉开。
很不一样,
她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小盒边上还竖了张白色硬纸卡片。
笔墨在卡片上稍稍氤氲开呈稍暗一些的黑色,字迹如其人,劲瘦挺拔、难得的好看。
这次去找朋友在路边摊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你,就顺手买了。
周窈一愣,只见下边还有一行字——
生日快乐,
周小姐。
落款第二个字末尾拉的很长,笔锋向上勾,利落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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