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冥婚(13)

    “绢代没有死。”万祺说, “所以我们其实一直找错了目标。”

    “我们一直见到的女鬼,其实是另有其人。”

    霎时之间,她们眼前闪过无数张脸。

    大红嫁衣。

    摇曳的黄铜流苏下

    诡秘的女人。

    她们将路显扬的尸体从绳子上搬了下来。

    以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而言, 路显扬并不重。拿玫很想再嘲笑他是个白斩鸡,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路显扬平躺在地上。

    不同于大多数上吊而死的人,他的尸体并不狰狞,甚至于是平静的。

    万祺“我总觉得他还没有死, 他只是病了, 就好像他之前那样。”

    蒋睫挑眉“他怎么了”

    万祺发呆一般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很倒霉, 他总是在受伤”

    说着说着她又发出一声呜咽“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死。我接受不了这件事。”

    蒋睫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感情真好。”她低声说, “生死在这个游戏里都很常见,但我从未见过你们这样真诚地为同伴的死而悲伤。”

    万祺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看向她“你的同伴呢”

    “早就死了。”蒋睫淡淡道, “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万祺“但是我全部都记得”

    泪眼朦胧里, 她莫名地想起了路显扬前一天所说的话。

    路显扬始终被真实和虚假的记忆所困扰着。

    但是, 「记忆」却定义了一个人。人之所以为人, 就在于他是自己所拥有的记忆的集合体。

    只要她还记得路显扬, 他的一部分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拿玫“他不能白死。”

    她的脚尖踢了踢地上的dv,又将它捡了起来。

    万祺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路显扬拿命换来的线索, 对吗他是因为发现了dv, 才被杀死”

    拿玫却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蒋睫“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那就太简单了。”

    万祺困惑道“什么太简单了”

    蒋睫“这个dv确实揭开了村庄的真相。它本身是「恶」的存在,而绢代只是一个受害者。”

    “游戏一直在试图误导我们,他们对绢代三缄其口,女鬼也会变换成绢代的模样但真相是, 她只是逃了出去。”

    “而这个副本之所以会这么难, 是因为同时有两拨人在杀人。”

    “稻草人和村子的传统, 令他们屠杀了玩家或者其他不服从规则的村民们。”

    “女鬼也在杀人。但她想杀的人,都是和村子、和祭祀有关的人。她的目的也是毁掉这座村子。”

    “而我们玩家在其中,并不属于任何一方。我们的目的是「满足绢代的心愿」。所以我们同时会遭到两方的屠杀。”

    万祺“可是绢代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蒋睫沉沉地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应该问路显扬了。”

    万祺睁大了眼睛“你、你想说”

    蒋睫“因为路显扬的死,既不像是村民动的手,也并不是女鬼。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光是dv,还有更重要的内容。”

    拿玫“还有第三个人。”

    这话一出。

    众人都耸然一惊。

    只觉得冥冥中有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在凝视着他们。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咚。”

    “咚。”

    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惊得众人浑身发寒。

    她们推开院门时,一群老人已经等在外面。

    他们神情迟暮,却提着惨白的灯笼,几乎与身后的雪融为一体。

    “玫玫,今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一个老人缓缓地说,“喜娘已经到了。”

    一个提着白灯笼的中年女人缓缓走出来,死气沉沉地望着她。

    正午时分。

    刺眼的日光照射在白雪上,反射出诡谲的光。拿玫正要伸手去挡,一缕乌云却飘过来。

    天空暗了下去。

    拿玫“好。”

    万祺却犹豫了。

    她望着那女人的背影。这身体太僵硬了,看起来也有几分古怪。

    “真的要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拿玫。

    拿玫想说那当然了,你不知道跟我结婚的人是vais吗

    但她犹豫了。

    在路显扬的死之后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不确定性。

    他的死推翻的不仅是绢代的身份,还有她的自信。

    vais真的活在这个游戏吗

    还是说,也跟许多事情一样,不过是这个游戏的障眼法而已

    她用力摇了摇头。

    终于她说“我必须去。”

    “这是最后一天了。”蒋睫说,“游戏会在今夜结束。无论我们通关与否。”

    拿玫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

    正是在这个房间里,拿玫第一次换上了那一身红嫁衣。

    她坐在那面模糊的铜镜面前。

    喜娘动作僵硬地张罗着一切,她缓缓地在角落里点了一支白蜡烛。

    “蜡烛不能灭、不能灭啊。”喜娘碎碎念道。

    房间的角落里依然站满了老人。

    他们的脸皱得像橘皮一样。

    拿玫对万祺吐槽道“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每次都在这里,以为自己在玩奇迹暖暖吗”

    万祺“啊奇迹暖暖是什么”

    拿玫同情地看着她“你没有童年。”

    喜娘僵硬地打开了硕大的黑色妆盒,拿出一把巨大的黑梳子。

    她开始为拿玫梳头。

    三秒钟后,拿玫发出了尖叫。

    “住手你再梳就要把tony给我做的羊毛卷梳没了”

    喜娘;“”

    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

    她把梳子缓慢地丢回妆盒里,又拿了新的东西出来。

    开始给拿玫涂脸。

    这一次拿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万祺却发出了尖叫“你怎么不防晒也不用妆前乳就直接给她上粉底液了会卡粉的”

    喜娘“”

    拿玫“”

    喜娘假装没听到,继续认真地涂粉底。

    粘稠的粉底液从拿玫的面中被缓缓揉开。纸一样的白。

    万祺继续尖叫“这什么色号脖子和脸的颜色都分层了”

    拿玫投来敬佩的目光“专业专业。”

    万祺气呼呼地挽着手臂“那当然了。”

    她又傲娇地甩了甩头发“哼,这化妆师要是在我家,早就被辞退了。”

    喜娘转过头。

    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像是没长舌头一样。

    僵硬的脸却对万祺露出了阴恻恻的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锋利得像一把镰刀。

    万祺自闭道“呃,我不辞了。”

    喜娘笑容不减,转头继续给拿玫化妆。

    拿玫发现这喜娘的化妆技术真的是出神入化,神出鬼没。

    她的脸被涂上一层极其厚重的白,仿佛一副精致而无血色的面具。

    粗而重的眼线斜飞上去,勾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

    眼下则被打了重重的胭脂。微醺的红,似醉非醉。

    她幽幽地说“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我自己了。”

    喜娘又要给她涂口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万祺终于忍不住了

    万祺暴走了

    她一把抢过了喜娘手中的那支唇釉。

    “你一边歇着吧我来”

    喜娘一愣。

    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僵硬地看着万祺。

    喜娘的嘴角又微微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但万祺并没有注意到。

    她非常愤怒地继续碎碎念道“真的是拿钱要做事的好吗简直把人化得像鬼一样”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万祺心想。

    她拧开了这只鲜红的唇釉,凑近了拿玫的脸。

    她愣住了。

    她闻到了一股又臭又腥又腻的味道。

    里面又混着淡淡的玫瑰香,更加令人感到呕吐。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这、这是什么过期的唇釉吗”

    蒋睫摇了摇头。

    “这好像是尸油的气味。”

    万祺“”

    她手一抖。

    开盖的唇釉直接掉在地上。

    鲜红的液体染上了地面。

    角落里的那支白蜡烛,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摇晃晃着

    熄灭了。

    拿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妆面如同一副面具,遮蔽了她原本的面容。

    只差一笔,只差最后的一笔。

    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这分明是一个纸人的妆容。

    她痛心疾首地转头看向妆娘“你怎么可以给我涂尸油这张脸是要去亲你们的神的你就让他去亲一嘴的尸油”

    但妆娘已经不能说话了。

    她僵硬地望着拿玫。

    她的脸是用白布做的,纽扣作眼,黑纱扮眉。

    皱巴巴的布,又像是五官都融化在这张脸。

    这是一个稻草人。

    拿玫的余光朝外看。

    镜面反射出站在角落里的那群老人。

    他们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

    全都是稻草人。

    万祺已经吓傻了。

    她抓着蒋睫瑟瑟发抖。

    窗外突然响起的、打雷一般的声音又吓了她一大跳。

    “啪”

    “啪”

    一大群小孩子们趴在窗外。

    黑漆漆的小脸贴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哈出了白气。

    他们在唱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

    “是女鬼觅爱郎”

    “谁人愿爱,凄厉鬼新娘”

    童真的声音与诡异的歌词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

    简单而飘忽的旋律里,仿佛隐藏着无限的恶意。

    万祺瑟瑟发抖,简直想捂耳朵。

    拿玫也嘴角抽搐了。

    “鬼新娘嘛,这歌我不是听过吗,怎么一首歌还能在两个游戏里用啊狗游戏缺钱买版权”

    小孩们立刻闭嘴了。

    拿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站了起来。凤冠上的黄铜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铃”

    “铃”

    她审视着这个房间。

    满屋子的稻草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快了。”她轻声道,“是不是”

    蒋睫“他们已经不再掩饰自己了。”

    日暮将至。

    这个村子也渐渐向他们展现出最黑暗的一面。

    “你自己小心。”蒋睫说,“今夜的婚礼,一定会很凶险。”

    拿玫笑了笑。

    “可是我不怕死。”

    一顶巨大的黑轿子已经停在院外。

    四个男人僵硬地抬着轿子。

    “上轿吧,玫玫。”老人道。

    拿玫“好吧。”

    她转头招呼另外两个人一起坐。

    老人的神情抽搐了“玫玫,这是喜轿”

    拿玫“啊怎么了轿子够大啊难道你让他们走路上去吗”

    老人坚决地说“宾客不可与你同席。”

    拿玫“好吧。”

    她十分遗憾地坐上轿子。

    喜轿摇摇晃晃地上山。

    他们再次听到唢呐穿云破日的奏鸣。

    乌云散去,一轮金灿灿的夕阳悬在半山之间。万千云霞都被染成恢弘的烫金。

    蒋睫“我在想一件事情。”

    万祺“啊”

    蒋睫“刚才拿玫说,小孩子们唱的歌曲叫做鬼新娘。”

    万祺打了个寒噤“是呀,吓死人。”

    蒋睫“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唱鬼新娘呢不应该是鬼新郎吗”

    万祺“啊这,应该是小孩子瞎唱的吧”

    蒋睫轻轻摇了摇头。

    她转过头。

    看向身后神情迟缓的老人。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

    “昨天你离开的时候,我们的同伴好像送你出去了。”她说。

    老人点头“那是个好孩子。”

    蒋睫“他死了。”

    “生死有命。”老人说,“天命不可违。”

    他浑浊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迟缓的哀伤。

    老人转头望向远方的夕阳。

    蒋睫“我想问的是,他当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老人“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万祺终于也紧张起来。

    她突然想起,路显扬昨天回来时确实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神情很不对劲。他是想要问点什么的,但后来却被别的事情给打断了。

    蒋睫“他问了什么”

    老人“他问我”

    “五年前,在冰湖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告诉他,死了一个,残了一个。”

    他们再次见到了那座黑色的古庙。

    不知是否是错觉,拿玫总觉得这座庙比她上次见到时,还要更高大一些。

    深山之中的森森庙宇,是如此宏伟和可怖。高耸入云的塔尖更让人心生畏惧。

    庙门口的两只火把熊熊燃烧着。

    照亮了门上深红的、曼珠沙华一般肆虐开来的残文。

    万祺;“这花纹”

    蒋睫“花纹怎么了”

    万祺“好像淡了。”

    咒文像血河一样垂淌下来。

    地狱之花反而藏在其中,模糊不清。

    蒋睫“咒文早就被破坏了。”

    分明已经到了山顶,但那顶黑色的花轿却依然没有停。

    他们绕着庙行了一圈,一直在走到山后的坟头上。

    拿玫掀起了轿帘。

    坟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提着白灯笼的老人们,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而在他们身后

    每一座坟上,都站着一个稻草人。

    他们的神情如此僵硬而可怖。

    仿佛自己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

    而拿玫怀中依然抱着路显扬的dv。

    dv里的内容,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一段视频来。

    但她想

    他一定还看到了什么。

    她不断地回忆起那张惨白的脸。

    还有他疯狂蠕动的嘴唇。

    “关通关”

    他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到拿玫从轿子里走出来时,她脑中依然反复回忆着路显扬的脸。

    直到她推开庙门。

    “嘎吱”

    她闻到那股浓郁的焚香气味。

    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雕像。

    那是比盘根古树还要更高大的神像。

    月光渐渐照亮了他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

    丰神俊秀,眉眼低垂,似笑非笑的神情,是神明一般的无情。

    这个人是vais。

    漆黑的庙宇深处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形高大。

    拿玫很感动“爸爸”

    对方毫无反应。

    他的脚步迟缓而僵硬。

    他慢慢从黑暗里浮现出来。

    他的脸是一块皱巴巴的白布,瞳孔涣散,嘴唇鲜红。形似人类,而非人类。

    他也是一个稻草人。

    拿玫“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但依然无人回应。

    拿玫回过头。

    庙门口站满了人。

    村民们,稻草人们,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

    万祺和蒋睫被裹挟在其中。她们的脸上写满担忧,身体却一动不动。

    无人能够踏入这座寺庙。

    仿佛门槛内外即是两个世界。

    一个凄厉的声音喊道

    “一拜天地”

    拿玫看着旁边那个稻草人假新郎,神情有点迟疑。

    但她的耳边却出现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信我。”

    拿玫“好。”

    一双看不见的手,平静而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指引着拿玫

    双膝着地。

    跪在那座巨大的雕像前。

    而他身边的稻草人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唯有新娘弯下了头。

    裹着红嫁衣的背影窈窕而美丽,凤冠上精致的黄铜铃铛,在寒风中铃铃作响。

    站在庙外的众人,沉默地望着这诡异的仪式。

    万祺却突然感到某种可怕的熟悉。

    “我见过这一幕,我见过”

    她想要继续说下去。

    但她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二拜高堂”

    凄厉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但这里并没有高堂。

    “刷”

    一道黑色的帷幕,自动被拉开了。

    露出了背后的棺材。

    新郎迟缓而僵硬地朝着那一排棺材走了过去。

    拿玫想起某个老人曾经对她说过奶奶被抬上了后山。

    原来老婆婆竟然是以这种形式来参礼。

    二拜高堂,拜一具棺材。

    拿玫这还真的是有点鬼畜。

    她跟着新郎走过来,站在那一排棺材面前,打算也低头。

    但突然之间,她却觉得有点不对。

    如果只是奶奶的话,为什么这里摆着这么多棺材

    一二三四五。

    这里一共有五具棺材。

    不知为何,这数字也让她觉得感到某种可怕的熟悉。

    她又想起了路显扬那张惨白的脸。

    “关通关”

    她突然意识到,路显扬说的未必是“关”。

    也有可能是“棺材”。

    她心念一动,冲了上前去

    她身边的新郎依然对着棺材,低下了头。

    而她的手已经碰到了沉重的棺木。

    在这一瞬间,冥冥之中,拿玫产生了某种迟钝而危险的直觉

    她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非常、非常可怕的东西。

    但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她推开了棺材。

    “砰。”

    漆黑的棺材板掉落在地上。

    拿玫愣住了。

    她在心里预想了一百种可能性。

    但她没有想到会看到

    自己的脸。

    拿玫看到自己躺在铺满白花的棺材里。

    神情平静,仿佛她不过是睡着了。

    深而长的黑棺材,像是一口巨大的花瓶,花瓶里插满了白花,一个美丽的头颅从花里长了出来。

    那张本该无比精致的脸上却满是细小的伤口。

    被镜子的碎片割开的伤口。

    拿玫被推进镜子里。

    她在万箭穿心的剧痛中死去。

    她沉默地走向了下一个棺材。

    “不要再看了。”

    拿玫似乎听到了vais在耳边发出一声叹息。

    但她摇了摇头。

    她颤抖而坚定地推开了下一个棺材板。

    她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这一次,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狰狞的伤口。

    因为她被砸死在了坍塌的房屋里。

    下一个棺材。

    本该从这具美丽的尸体里长出来的花被染成了鲜红。

    因为她被一刀捅死。

    下一个棺材。

    再下一个棺材。

    她的脸青白而僵硬,她死在冰湖里。

    拿玫凝视着自己的尸体。

    她感到自己四肢僵硬,一股冷意贯穿她的身体,将她钉在原地。

    她根本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的死亡都是那么痛苦,为什么那些濒死感总是那样真实。

    为什么她一次次地重来,却不能改变任何事。

    因为她根本没有重来过。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游戏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也篡改了她的记忆。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却不能改变。

    时间从来没有循环过。

    只有她。

    只有她死了一次又一次。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了拿玫的心头

    如果这些尸体都是真实的。

    那么,现在的她又是谁呢

    她真的是“拿玫”吗

    她慢慢走向黑暗的深处。

    她看到了

    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稻草人。

    所有人都穿着大红嫁衣。

    这些稻草人安静地站在庙宇的深处。

    拿玫怔怔地望着她们。

    原来如此。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白而修长,那当然是一双人类的手。

    她眨了眨眼。

    不。

    那明明是茅草做成的假手。

    这双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从指缝里望出去。

    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那无数个穿大红嫁衣的稻草人里,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举起尖刀,一步步地朝着拿玫走过来。

    那分明是一张白面所做成的假脸。

    但随着她靠近拿玫,那张脸也在不断地变换着

    越来越逼真。

    越来越熟悉。

    最终,那变成了拿玫自己的脸。

    拿玫看着站在对面的自己露出了狞笑,对着她高高举起尖刀

    “死去的是我。”

    “女鬼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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