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一个漆黑而狭窄的游戏舱里。无数电缆牵制着她的身体,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吸附在她的背上。
游戏舱的门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感到刺眼而不适。她半遮住双眼,却感觉后背一阵不自然的凉意。
拿玫低下头。
她光脚,穿着一件宽大的条纹罩衣。
熟悉的病号服。
不同的是, 衣服的胸口处还绣着她的名字, 「拿玫」。
所以, 她又进入了另一个游戏吗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她的发顶,像是无数只冷冰冰的小手按住了她。拿玫感到一丝凉意。
她下意识抬起头, 却看到了熟悉的景象。昏暗的日光, 林立的高楼, 燃烧着的霓虹灯牌。
不,她还在坎梅斯。
可是分明有哪里不太对劲。她的穿着还有她脚边的那只巨大的黑书包。
拿玫迟疑地弯下腰, 手指碰上了大黑包上冰冷的拉链。金属表面冷得她的指尖向后一缩。
这时她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只坚硬的项圈。项圈松紧恰好维持在不会让她窒息,但却依然有微妙的不适的程度。
她试图伸手去掰开它。
痛
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她的掌心。
像是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在抽她。拿玫赶紧松开手。
下一秒钟, 她十分警觉地回过头
一个长相很普通、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站在她背后。
“嗨, 美女你别怕,我也没有恶意的,看到有人就凑过来了。”对方讪讪地说。
他穿着普通, 披着一件透明的厚雨衣, 背上挎了一只巨大的黑包, 脖子上同样也套着一只黑项圈。
拿玫看了一眼他的胸口。
上面写着「虾仁」。
这当然不是一个人的真实姓名, 拿玫意识到。
“玩家”她问。
对方点了点头, 继续说道“是啊美女,你一个人”
拿玫“别说废话。”
虾仁“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刚刚从游戏里通关呢, 结果从游戏舱里一出来, 就到这儿来了这是a区吧可是我家在b区啊”
这种情况下, 拿玫当然需要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毕竟她总不能说“我刚血洗了游戏公司, 杀了几十个保镖,还见证了一个ai的复活,然后被该死的设计师抓住了”。
于是拿玫露出一个假惺惺的虚弱笑容“我也是,刚从游戏舱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这里了。”
虾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那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突然说“美女,你穿得也太少了吧,冷不冷啊,可别感冒了。我给你找件衣服吧。”
他弯下腰。将那只黑色大包扔在地上,“唰”地拉开了拉链
就在此时,他们都听到了头顶的声音。
虾仁的动作停住了。
但出乎拿玫意料的是,那并非是那个熟悉的、如同大提琴一般低沉而悦耳的声音,而是某个更为冰冷、平静而算计的嗓音。
「欢迎来到aien。」
「不,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那是颂蓝的声音。
拿玫意识到。
「你们是这个游戏里最优秀的一百名玩家。恭喜你们被选中,来参与aien的最后一个游戏。」
对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秒钟,而后才继续道「猎杀计划。」
「以下是游戏规则,请各位玩家集中注意,仔细倾听。因为,这将决定你们的生死存亡。接下来,你们将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他安静了下来。
虾仁依然半蹲着站在原地,他手中的包拉链开了一半,脸上却露出了极其恐慌的神情。
“准备什么准备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个游戏我们现在就在坎梅斯吗”
拿玫“是吧。”
“猎杀游戏这怎么可能这不就是一个游戏吗为什么会来到现实里还有这个项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拿玫善意提醒“你去摸摸试试”
虾仁大喊大叫着,慌不择路地伸手去抓脖子上的项圈。一秒钟之后,他发出了更刺耳的痛呼。
拿玫嘻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电。
“那你还记得在游戏里发生了什么吗”她又问道。
虾仁的脸痛得皱了起来“不、不记得啊”
头顶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这声音仿佛是从虚无中而来,没有形状,却又无处不在。
「时间到。」
虾仁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来自地狱的感召,他吓得浑身一颤。
「你们的游戏目标是互相残杀。」
「你们可以自由组队,不限规则、手段杀死其他玩家。但请注意,在两天之内,只可以有两个人活下来。」
「四十八小时后,如果幸存者超过两人,你们脖子上的颈环会自动引爆,所有人都会被处死。试图暴力拆除颈环,或是以其他形式破坏游戏规则,同样会导致颈环爆炸。」
「你们的活动范围坎梅斯。当然,随着游戏的进展,城市内部分区域会被设定为禁区。如在规定时间内无法离开禁区,同样会导致你的颈环被引爆。禁区会随时间而逐渐增加。」
「禁区位置会以广播的形式告知大家。」
拿玫幽幽地说“原来是吃鸡啊。”
虾仁十分困惑地看着她“吃鸡吃什么鸡”
拿玫“没什么。”
一分钟后,颂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将这冗长的规则又重复了一遍。
虾仁仔细聆听着。他的神情渐渐从迷惑变得恐惧,又变得绝望。
“这不是游戏,是不是aien真的想要杀死他们。他想让我们互相残杀。”他绝望地看着拿玫。
他头顶的广播却再次响了起来。
「这不是游戏,这是现实。」
「请玩家们努力厮杀,努力活下去。」
虾仁站在原地,他试探地看着拿玫“刚、刚才游戏里也说了,可以有两个人活下来。我们组个队怎么样,美女”
拿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虾仁“美女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一起活下去。”
拿玫“哦,谢谢。”
她十分无语地看着对方抖成筛子的身体。
不知道现在是谁更怕一点。
「对了,你们每人都配有一只黑包,里面装着必备的生存物资和随机抽取的武器。」
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又说道。
虾仁再次被吓了一跳。他在原地僵硬地站了许久,直到确认没有人发出声音,这才缓慢地,试探地抬起头,对拿玫说“那、那我们先检查一下物资”
拿玫没有回答他。
他拉开了拉链。
“矿泉水,干粮,手电筒”虾仁一边翻着包,一边大声地念道,“物资还挺齐全的,是不是吧”
他半抬起头,试图对拿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但拿玫依然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
瓢泼大雨将她淋得透湿。湿漉漉的病号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虾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惊醒,讪讪地低下头去。
“嘿,这里跟我玩过的一个游戏可真像。”他絮絮叨叨地说,“那个游戏里也终年在下着雨,雨水有时候会变成硫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把雨伞美女你赶紧拿着”
他举着一只长柄的透明雨伞,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动作变快了。
他并不是要将雨伞递给拿玫。
锋利的伞尖直指着拿玫的腹部,虾仁的动作既准又狠,分明是要将她的身体给刺穿
“去死吧”
这看似怯懦的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是一双杀过人的眼睛。
他无比确信,眼前这美丽的女孩,将会是自己的第一个猎物
“啪。”
这笃定终止于某个无比僵硬的声音。
在触及拿玫身体的前一秒,透明的长伞掉落在地上。
虾仁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剧烈颤抖的手,以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拿玫。她的动作快得像鬼魅一样。
一只注射器稳稳地扎进了他的动脉里。
“你、你”
他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的肌肉疯狂抽搐着,如同癫痫发作了一般,震颤的躯体十分僵硬地倒在地上,扭曲的脸发出了可怕的、急促的呼吸声。
下一秒钟,他脸色涨红,瞳孔扩大,在极度的亢奋中死去。
拿玫“这是我的武器。”
一只含有过量安非他命的注射器。
病号服。安非他命。一切似乎都很契合她曾经玩过的某个游戏。
拿玫低下身,动作利落地将碍事的病号服下摆给撕开,露出两条长腿;又缓缓地将掉落的雨伞捡起来,在头顶撑开。
硕大的雨滴落在透明的薄膜上,又顺着边缘缓缓滑落下去。
她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于是她低下头,踢了踢地上虾仁的尸体。
“对了,你刚才全部都说漏嘴了。”她说,“你不该回忆起游戏里的内容,翻包的动作也太熟练了,肯定是过来之前就已经搜过一遍了吧演技也太烂了。”
“所以说,垃圾游戏,学人玩什么大逃杀啊”
拿玫边走边吐槽着。
城市的街头空荡而安静。她经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信号灯闪烁着,在湿漉漉的地面留下模糊的倒影。她无比确信这里就是坎梅斯,是她熟悉的a区。
但她只见过这街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模样,从未见过如此空旷的画面。这仿佛是一座死城。
假如这里真的是坎梅斯,那么其他人都去了哪里那些游行示威的群众,除了这一百个人以外的其他玩家这个城市的几百万人人口,到底都去了哪里难道就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吗
这也太不合理了。
突然之间,她又想起了高斯公司里的那片尸山血海,那层层叠叠的、穿着白大褂的尸体。
拿玫明白了什么。
这才是高斯公司真正的目标。
如果他们想要毁灭这座城市,仅仅从游戏里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当然不够。他们要发展到现实里来。
aien将「杀戮」的种子种在了一个人的头脑里。
而此时就是收割的时候。
对于那些早已经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玩家生命是如此廉价。杀人也变得如此容易。他们接受了一切都不过是场游戏,那么杀戮自然也是游戏。
或许在她和万祺醒来以前,这个所谓的「猎杀计划」就已经进行过了一轮,甚至于好几轮。
她们见到的那些尸体,都是在互相残杀之中死去了。
而她们却是公司里的幸存者。
所以她们才得以参加下一轮,参加这「最后一场游戏」。
这么说来,刚才那个男人虾仁,其实早知道他们在玩的是什么把戏。
他想必是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发现突然出现的拿玫什么都不知道,才想过来拿个人头。他一直在演戏,其实也是在试探她。
可惜,他实在是选错了人。
那么,当务之急应该找到万祺。拿玫想,那个傻姑娘大概在这种游戏里活不过三集。她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因为,能活到最后的,都不会是弱者。
这是最后一个游戏。
也是最难的游戏。
这么想着,拿玫又转过了一条街。
前方却站着一个人。
他安静地站在三面广告牌前,仰望着上面巨大的人像投影。
那是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霓虹灯的光影,将那头浅金色短发照得熠熠生辉。
拿玫下意识地停下了。
而他听到脚步声,也缓缓转过身来。
这张英俊的脸,和背后广告牌上的面容渐渐重合。
但拿玫却只看到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你也是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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