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和煦春光洒在大地上,暖风熏得人直想打瞌睡。阡陌之间,几个农人边歇息,边聊着种庄稼的事儿。
村西头,一间中等大小院落内,四五株翠绿柳树随风摇曳,上面时不时传出几声燕子鸣叫。
“啪嗒!”
庭院中,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捡起石子,掷向柳树,惊得鸟儿扑扇着飞走。
“文儿,莫要惊走这些雀子。”
一个三十上下,头戴银钗,穿着细布衣裳的端庄妇人出现在屋门前,轻声唤道,语气间带些责怪之意。
燕子在当地被视作能带来吉祥的鸟。孩子惊扰燕子,轻则被大人责骂,重则要吃两记栗子。
“娘……”
被唤作文儿的男童立刻住手,“噔噔噔”迈着小步子,跑到妇人面前,稚嫩小脸上满是做了错事的羞愧。
就在妇人准备抱起孩子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十分慈爱的声音传来。
“小孩子家不懂事,琴儿莫责怪狠了……”
母子同时回头,只见一个面上已有不少皱纹,打扮颇为讲究的老妇迈着小步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一个老妈子,一个丫鬟。
“娘,孩儿并未说她,只是让他别再惊到燕子……”
妇人低头垂目,颇为恭顺地为自己分辨道。
“是文儿的错,文儿不该……”
已被老妇人抱入怀中的男童赶紧认错。
“没得事,没得事,小心肝,只要你一别跑出去乱疯,二别玩火,其他的事任你做。”
听着老妇人宠溺的声音,男童禁不住有些肉麻。
对于拥有成人心智的他而言,上次频频听到这样的话,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男孩名叫陆渊文,在这个世界刚生活七年,但脑海中所拥有的记忆,累加起来已有三十年之多。
他前世姓宋名湘,刚刚毕业的女本科生一枚,打小父母便离异,由外婆抚养成人。
外婆家经济状况尚可,中学时还送她跟本地颇有名气的老师学了几年书法,高中毕业后选了一所大学的中文专业。
大学期间,外婆去世,临走前还颇为有心地给宋湘留了一笔足以使用到毕业的钱,其余大部财产自然归了舅舅舅妈们。
宋湘对此已经很是感激,并没有因为大部分钱财由舅舅舅妈继承而产生微辞。毕竟从小到大外婆在她身上的花销,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她已经很知足了。
从小她就懂得年迈的外婆能照顾自己的时间很有限,以后的人生得全靠自己。因此尽管吃穿不缺,她在大学期间还是尽力兼职,锻炼自己,性格因此锻炼得颇为奋发自强,同时也明白哪怕一分一厘的钱都不是容易得来的。
这导致她毕业后选择的是省会较为辛苦的私企,而不是家乡朝九晚五的事业单位。
正当她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时,一场车祸把她送到了这个世界。
临终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
自己的遗产该怎么分配?
当她变成陆渊文后,一想到这事儿经常对自己感到很无语:这财迷的劲头,也太过分了吧?而且自己刚刚毕业,外婆留下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第一个月工资也没到手,哪来的遗产可分配?
而且,她的财迷性格,在这一世似乎也没有改变。
眼下正是大宣王朝立国的第十九个年头,开国天子到目前为止,秉承的还是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政策。
因此天下经过起初百废待兴的阶段后,已经颇有些向荣的气象。
大宣王朝往前是启朝,再往前就是宋朝。启朝开国皇帝姓张名建国,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起自布衣,得了江山后,推行了一系列当时人们闻所未闻的改革,诸如厉行禁止缠足,改革科举,兴办工商等等。
此外他对派舰队到海外航行也很感兴趣,借此成功引进了番薯、土豆等作物。
只可惜张建国活到五十几岁就一命归西,所采取的改革终究有限,而且一些改革措施在他死后也被废止。
饶是如此,他的作为仍使社会风貌为之一新,百姓的生活整体上也比其他朝代高出一些。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支持肯定他的改革,围绕他的争议直到本朝仍在继续。
宋湘所投生的这户人家姓陆,位于建陵郡临江府越溪县鸡鸣村,说来也算得上颇为殷实的诗礼之家,对读书颇为看重,祖上曾经出过几个秀才。
到她父亲陆子麟这里,更是高中两榜进士,才三十岁已升至礼部郎中,俨然一颗政治新星。
陆子麟刚升官一个月,便添了个儿子,是为陆渊文,也就是投胎转世的宋湘,可谓春风得意。
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陆子麟便得了场急病,不治身亡,仅留下母亲严氏,孀妻薛琴与独子陆渊文、大女儿陆雪雁,二女儿陆成君一屋子老幼妇孺回到老家,相依为命。
陆子麟居官清廉,高中后家中也未曾置办多少产业。再加上他早年赶考的费用,发丧时的开支,家中光景便颇有些倾颓。
陆渊文自眼能见,耳能闻开始,就对这一切都有了数,只是考虑到自己孩童的身份,从未和家人谈起过这些。
虽说祖母与母亲薛琴对自己颇为宠溺,其中以祖母严氏尤甚。但归根结底她们都是将自己作小孩子看待,目前在家庭事务上还不大可能听从自己的意见。
说到宠溺,陆渊文自己都觉得,祖母对自己宠爱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母亲一旦稍露出责怪之意,祖母立刻就站出来护住自己。
他只有尽量控制自己,少犯错误,以免母亲和祖母因此矛盾越积越多,形成嫌隙。
不过今日的扔石子,却是他有意为之。
因终日被家人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总是担心自己身体不够健壮,因此想出了包括但不局限于丢石子,俯卧撑等多种方式去锻炼身体。
在这个医药极度匮乏的年代,若身体不够健壮,一场感冒就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更糟糕的是……
人们的卫生健康意识也很落后。
“阿切……”
刚把宝贝孙子抱到怀里一顿揉搓的严氏,毫不介意地,直接对着陆渊文来了个喷嚏。
还好自己早就养成了敏捷的反应,在奶奶刚打喷嚏时就把脸别到了一边……
躲过喷嚏的陆渊文禁不住小小地庆幸了一下。
婆媳二人带着共同的小祖宗陆渊文,来到厅内,老妈子阿长,丫鬟玉锁早已伺候着将饭菜端上。
陆渊文的大姐雪雁,二姐成君也有模有样地端坐桌旁。
三个孩子的目光都紧盯着严氏,等她动筷子,之后自己才能吃饭。
薛琴却是自上桌后,目光一直十分游移,似乎有心事。
“娘,渊文也到了进学的时候,是不是该……”
她语气里满是试探,观察着严氏的脸色问道。
屋内空气一时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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