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想不如一试，陆渊文觉得与其在这担心能不能找到活儿，还不如明天就去找家书铺问问。
次日放课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了个弯儿，去往全县最大的一家书铺汇文斋。
刚到店门口，汇文斋的掌柜陈铭才就迎了出来，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陆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敝店的荣幸呵。鄙人贱姓陈，唤铭才，在这见过陆公子了……”
说罢，他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县城中的不少读书人，已经知道他和徐兆麟有交情，见到往往他先带了三分的礼貌客气。陈铭才也是从那些读书人口中听到陆渊文大名的。
陆渊文开始对这种热情还有些不适应，赶忙还礼：“掌柜的何必如此多礼。渊文今日来此，还指着掌柜的赏口饭吃呢。”
陈掌柜有些意外，定了定神后重新看着陆渊文：“陆公子，小的没听错吧？应该是敝店一干人指着你们这些读书人照顾生意赏饭吃才对。陆公子这是说反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店，分坐在店铺里头的小桌旁。一名伙计端上茶来。
“这是渊文的字，还请掌柜过目。若掌柜觉得这字过得去，请问能不能让渊文在这揽些抄书的活计？”
陆渊文直截了当地问道，同时从书箱中拿出一叠自己之前写的字，全都是工整秀丽的蝇头小楷。
陈掌柜看完他写的字，点头不语片刻，而后有些犹疑地说道：“字是好字。只是……抄书的报酬不算很高，只怕陆公子看不上。每百字，区区九文而已。”
陆渊文听见陈掌柜的话，默默飞速计算着自己能从中获得的收入。
抄书用的是蝇头小楷，写着并不轻松。自己一天最多能抽出时间抄两百字，也就是十八文。
一个月下来，也能有超过半两的收入。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假如全职写毛笔字，按一日千字算，一年能赚三十多两，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了。
“好，那就按每百字九文算。不知掌柜的现在需要渊文抄写哪本书？”
陆渊文只祈祷陈掌柜别让他去抄写哪本少儿不宜的书。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纯洁心灵受到玷污，而是怕一旦被家中人发现，闹得鸡飞狗跳。
陆家在这方面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从不许子女乱看书。
“那先抄一部《周易》罢？计五千字，酬劳是四百五十文。”
还好陈铭才报的是本正经书，陆渊文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由于陆渊文自己手上就有《周易》，因此不需要从汇文斋借书回去抄，免了交押金。
在陈老板送别下离开书店时，陆渊文在店里扫了两眼，禁不住感慨：这店中书刊的种类……
还真是少啊。
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尚算齐全，小说话本的种类就不算很多了。
至于一些讲解儒家典籍，类似于现代教辅资料的书籍，更是寥寥无几。
陆渊文将自己的观感对陈铭才说后，对方也是叹了一口气：“陆公子好眼力，小的也常为这事发愁。铺子里时常出现客人前来后，找不到想要购买书籍的情况。”
陆渊文理解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天下粗定不到二十年，各类典籍在之前的战乱中损毁得很厉害。很多书籍在市面上都没有流通，而是为各个世家大族所私藏。
这是一种对文化的垄断。所谓的诗书之家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文化资源上的极大优势，在科举中占尽便宜。
陆家书房中，也有不少市面上难以购得的藏书。
“别人不提，尊师刘先生就曾几次三番来这找一本叫 《通书》的典籍，结果每次都是摇头叹气而回……”
陈铭才话音未落，陆渊文就打了个激灵。
刘先生身为秀才，尚难以在市面上买到想要的书，还得问自己借，更何况是一般读书人？
用抽象的话来说，本县读书人对文化的需求，是长期得不到满足的。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如果自己能瞄准这一需求，把家中藏书抄写下来，而后卖抄写本，岂不是能赚大钱？
“如果渊文这里有市面上买不到的书，陈掌柜愿意出什么价钱来买？”
他向陈铭才问道。
陈铭才犹疑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答案：“那得看这书想买的人多不多，紧俏不紧俏。”
“就拿《四书或问》来说，陈掌柜愿意出多少钱来买。当然，渊文说的是手抄本，不是原本。”
陆渊文挑了一本比较重要的儒家典籍问道。
《四书或问》乃朱熹著作，采用问答形式，对有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的问题进行解答，是历朝举子应试前的必读之书，其地位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然而就连这样重要的书，身为全县最大书铺的汇文斋中也没有。其他书铺就更不可能有货了。
卖这样的书，肯定能大赚！
陆渊文十分自信。
果然，陈掌柜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四书或问》的话，每百字十五文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是生意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压价，可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陆渊文冷冷一笑：“既然陈掌柜这么说，那我就再去几家书铺问问吧。”
说完，他跨过门槛。
“陆公子留步！百字二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陈铭才也顾不得礼数，跨步向前径直拽住了陆渊文的衣袖。
陆渊文抽出衣袖，还是要走。
“三十文，真的，再多一文小店就要亏本了。”
他的话里已经带着哭腔。
陆渊文当然不信他真的会亏本，只是觉得做生意，不能让别人没有钱赚，于是点点头：“那就三十文。”
愉快达成合作后，陆渊文回家，一路上将自己能赚到的银钱算了又算，算一次就高兴一次。
一部《四书或问》，共计二十四万字，每百字三十文，抄写下来，竟能得银七十二两。
这笔钱对付全家一年的开销都足够了，能给娘亲不知减少多少负担。
一家人的生活质量，肯定也能因此改善不少。
想到这陆渊文眉梢都扬了以来：包括读书考取功名在内，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和爱着自己的一家人过得更好。
能看到至亲过得更好，是他最大的幸福。
而且，这笔收入是可持续的。以后可以不断将家中所藏其他珍惜书籍抄写给汇文斋。每卖一次，都能从汇文斋那里赚到银钱。
当然，汇文斋是绝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他们得到自己的手抄本后，肯定会组织人手抄写或者印刷上个数百本，再卖给学子们，再赚上一笔。
不过他从未想过和汇文斋谈利润分成的事，比如卖这本书每赚一百两，需要给自己二十两之类的。
毕竟七十二两，估计已经能占到这本书利润的三四成了。陈铭才维持铺面终日劳心费力，拿走六成利润也是合情合理。
他回到家中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娘亲，你以后不用彻夜织绣了。”
陆渊文面对眼角已经生出细微皱纹的薛琴，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出来。
哪知她的第一意见是反对：“不行，文儿终日攻书，已是十分劳心伤神，怎能再干这辛苦活。”
“不妨的，孩儿每日晚上都要练习写两百字，抄字帖是抄，抄书也是抄。”
陆渊文赶忙说明道。
这也是他选择抄书的一个原因，赚钱同时还能练字。
薛琴这才松口，不过很快她提出了一个陆渊文意想不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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