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文走出家门，一辆马车早已在等候。
确定他在车上坐稳后，车夫扬着鞭子，稳稳当当地直奔科场而去。
抵达考场外，还是黎明时分。陆渊文眼前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排着队准备接受检视。
按照规定，每位考生入场前都需要接受差役检查，包括查看“浮票”和搜身两部分。
浮票相当于现代的准考证，上面载有考生画像、体貌特征、年龄、籍贯等信息。
陆渊文看着自己浮票上那堪称抽象派的画像，竟有些担心待会儿差役会不会因为画像和容貌差距过大，把自己认作冒名替考的。
不过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他就放心了：大家的画像似乎都和容貌差距很大……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搜检开始了。
轮到陆渊文时，差役扫了一眼他的浮票，在放文具和食物的篮子中翻检一回，又在他衣服上拍了几下，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放过去了。
考场远称不上气势恢宏，甚至有些简陋。
几百间小房子挤作数排，每间都是用泥砖砌成，只留了个小小的窗户。
每一排屋子都是朝北的。考生打开窗户，只能看见对面屋子的背面。这意味着考生无法通过打开窗子，给前面屋子的考生传递信息来作弊。
走进去，陆渊文发现房子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小，长不过五尺，宽不过三尺。
窗边是一张斑驳案台，上面尚算清洁，应该是考前安排人擦拭过。案台边则是一张凳子。
因为县试只需考一天的缘故，所以里面也没有准备床铺，只是砌了个小炉子，旁边堆了几块黯淡无光的劣质煤炭，方便考生加热食物。
不过陆渊文很怀疑在这样的小屋子里生火做饭，会不会把自己呛死。
“咔哒。”
陆渊文刚在位子上坐稳，门就被人从外面锁上，
考场中，差役的声音反复回荡：“锣响之后，收卷之前，一概不得出门，若有违背，视同舞弊。舞弊者，依大宣律，视其情状，或斩首、或充军，或流放二千里……”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卷子发了下来。
陆渊文快速地浏览一遍试卷。
县试的卷子分作三个部分：帖经、墨义和杂学。
帖经类似于现在的填空，给出上下文，考生来填中间的空缺部分。
墨义则是解释给出句子的意思。
陆渊研完墨水，填上姓氏等个人信息后，开始做题。
帖经的内容都来自于四书五经。陆渊文已经背了好几年的东西，又温习了不知多少次，写得十分流畅，连笔都未曾停一下。
帖经没有难度，题量却不小。陆渊文一直写到日上三竿，才把这部分做完。
活动了一会发酸的手指手腕，他直接将卷子翻到最后一部分，也就是杂学。
杂学里边包括算术律法，其中律法部分都是记忆性内容。考生只需熟记大宣律，即可应付。
当然，按读书人间广为流传的说法，某些朝臣主张律法部分应该强化考核，不能让考生光靠死记硬背就能通过。
不过陆渊文眼下没有心思记挂这些。翻到律法部分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写了起来。
陆渊文有一个习惯，就是做卷子时，先做其中的记忆部分，以免做到后面因为考场情绪起伏，忘掉本来记住的内容。
律法部分也没有能难倒他的内容，可等翻到算学部分时，他立刻就胸闷了……
只见卷上赫然写着一行字：“吾携粮一袋，出门访友，遇米店，则粮添一倍，逢友，则赠米一斗，店经三处，友逢三位，袋中粮方尽，试问袋中原有粮几何？”
他反复推演假设，也没有头绪。
遇到了三个朋友，三家米店，如果用假设法来做，最多得进行五次假设，每次假设都有遇到朋友、或是遇到米店两种可能。
合起来一算，最多竟可能出现二的五次方，三十二种情况。
墨义部分还有那么多题目没做，哪来的时间一步一步假设，穷尽所有可能的情况啊。
陆渊文简直要崩溃了。
他可以确定，《九章算术》上没有这样的题型。
这考官是憋了多久，才憋出这样一道新题型啊……
不知得有多少人死在这题下。
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听到了考场中此起彼伏的哀叹：肯定有不少人采取了和自己一样的答题策略，帖经结束后就去做杂学，结果卡在这题上了。
“肃静！再有喧哗者，视舞弊论处！”
差役们一阵暴喝后，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只是这种安静中，不知充斥了多少绝望。
陆渊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题不会做，没什么大不了的，杂学在正常卷子中所占分量不大，而这只是杂学中的一题。
他有自信，就算这题空着，自己也能够凭借其他部分的发挥通过县试。
只是那样的话，考试的名次可能靠后。
其他部分难度都不大，但凡有高人能解出这一题，就大概率能够在最后排名中压自己一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陆渊文收住心神，开始做中间的墨义部分。
墨义比起帖经，还是有一些难度的，因为得先理解了再记忆。
如果考生平时只是死记硬背，一般很难在这一部分拿到好成绩。
写了几题后，已到正午，饥饿的感觉袭来，陆渊文停下笔，从考篮中拿出一张冰冷的面饼嚼了起来。
他宁可吃冷的，都不愿用考场中的小炉子去加热，因为不想被烟熏死在这间斗室中。
饼子冰冷，且已发硬，口感极差。
但就是硬塞，也得把饼子塞进肚子里，否则接下来没有状态答题。
陆渊文小口小口吃着饼子，心思不自觉地又飘到了那道题上。
想了半天，依然没有结果，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心态都不好了。
早知道自己就老老实实从头到尾按顺序做了。
这样至少可以在最后遇到这一题，而不是做到一半遇到，影响后面的心态。
不过还好，自己没有从后往前做卷子，那样自己一开始就会遇到这一题，心态不知会崩成什么样。
等等……
陆渊文想到这，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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