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赌约

    旁桌上,一个浑身散发酒气,满面油光的胖子敞着衣襟,瘫坐椅上,接受着一桌人的恭维。

    此人想必就是恭维者口中必中案首的那位“魁兄”了。

    这边,韩鹏起小声介绍道:“此人姓魏名国魁。家中乃县内豪富,本县每兴土木,用的都是他家的河沙。以他的学问,两年前即可赴考,但为了夺得案首,硬是又在家中攻了两年书。”

    陆渊文听到,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一些人明明学问已经够了,却还是不下场考试,非要等到水平更高时才下场,以期夺魁。

    旁桌,一群人酒过三巡,言行已十分不堪:有敞着怀的、有吆五喝六吼着行酒令的、有互相用粗鄙之语开着玩笑的。

    虽嫌弃这样的行为,陆渊文倒没有十分惊讶。

    这才是古代大多数读书人生活的常态,没有那么多阳春白雪,更多的是下里巴人。

    “哎……韩……韩兄,赏个光,来这边坐坐呗……”

    旁桌上,一个醉醺醺的人认出了韩鹏起,舌头打结地邀请道。

    他口中喷出的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韩鹏起,都被酒臭熏得直皱眉头。

    若在平时,旁边喝醉酒的遇到韩鹏起这等官家子弟,势必十分恭敬。但眼下由于酒精作用,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还没等韩鹏起推却,更多人的注意力已被吸引到这边。

    架不住众人连番邀请,韩鹏起只得来到旁桌,欠身坐下。

    眼见陆渊文与胡才旺两人不动,那边桌又过来四个人,半推半劝地将两人带过去坐下。

    一番谦让后,陆渊文落座,自报完家门后,便闭口不语。

    倒不是他自矜高贵,瞧不上这边桌的人,而是担心他们已经喝醉,容易在酒桌上生事。

    所以他宁可落座后一言不发,被人看作一个呆子,也不愿和这群人多口舌,生出是非。

    饶是如此谨慎,他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在下陆渊文,鸡鸣村人氏。”

    短短数字的自我介绍结束后,便有一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他……他就是已故陆郎中府上的公子啊……

    众人听罢,立刻发出阵阵怪叫。

    “郎中?那岂不是五品官,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啊!”

    一人表情十分夸张地惊叹道。

    “陆郎中可是当年本县的引以为傲的俊才,陆兄身为陆郎中的公子,这回拿下案首想必不在话下吧。”

    另一人放肆笑着说道,话音落后,目光还在桌上扫了一遭,挨个使着眼色。

    陆渊文心立刻沉了下来:看他这语气,这神态,与其说是在恭维,还不如说是在捧杀,想要看自己的笑话。

    捧杀者,即将某人捧得极高,或使其自身骄傲自负,最终堕落退步;或使旁人对其产生负面观感,给其招来仇恨。

    果不其然,魏国魁的脸,在听到这话后立刻挂了下来。

    不好。

    自己虽不惧他,但也不愿平白树敌。陆渊文立刻开口,想要说些谦辞:“在下不过……”

    “自古英雄出少年。陆兄令尊身居郎中,家世不凡,又受教于本县宿儒刘先生,这回夺得案首,势必不成问题。”

    正在这时,另一人十分不长眼地补了一句,嗓门还挺大,把陆渊文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魏国魁面色立刻由红变紫:自己学业有成后,又寒窗苦读两年,为的就是案首的名头。

    眼下他别说真的失去案首,哪怕是相关的话都不想听到。

    长于豪富之家,魏国魁没有忍耐的习惯,更何况眼下还喝醉了。

    “什么陆郎中不陆郎中,不过冢中枯骨罢了。至于案首,我看这小子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

    他头颅高仰,鼻孔往外喷着气说道。

    众人大惊失色,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有些人已经意识到形势不妙,把头埋了下去。

    陆渊文听到这话,冰如寒铁的目光,立刻死死钉在魏国魁身上:“冢中枯骨?只怕将魏兄家所有的冢中枯骨刨出来,能寻得见做贼的,为娼的,就是寻不见一个穿官服的。”

    魏国魁听到这话,气得几乎眼睛翻白。

    其他人都暗戳戳偷瞄着陆渊文:这小子可真不是好欺负的,别人骂了他亡父,他直接把别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

    “砰!”

    魏国魁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震得跟前茶杯都跳了起来,撒得桌上一片湿。

    “怎么,口头上讨不到便宜,准备动拳头了吗?”

    陆渊文一脸冷漠,无动于衷地问道。

    韩鹏起立刻开口:“魏兄,都是读书人,不要失态。”

    刚刚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劝解。

    魏国魁听到这话,似乎醒过来几分,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

    他深呼吸几口,勉强平静下来,口气颇为不善地说道:“在下刚刚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令尊身为郎中,并不意味着陆兄就一定能中案首。”

    撇开立场不谈,陆渊文竟对这话有几分赞同:谁说龙就一定生龙,凤就一定生凤,郎中的儿子就一定是案首?

    不过眼下,他显然不可能附和这句话:“郎中的儿子未必是案首,卖河沙的儿子就一定是案首不成?”

    这话如同一枚利矢,直接戳中魏国魁心中最深处。

    本来已经渐趋平静的他,情绪再度激动起来:“若我中了案首又怎么说?”

    “那陆某将终生不踏入科场。”

    陆渊文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

    “渊文,莫冲动!”

    胡才旺与韩鹏起几乎同时说道。

    不入科场,可以说是对读书人的极刑。

    当然,陆渊文也可以出尔反尔,哪怕魏国魁夺了案首,之后也照样去考试。

    但那意味着他将名声扫地,落下终生笑柄。

    “好,痛快!”魏国魁一脸兴奋,“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陆渊文喝道,“若是陆某侥幸中了案首,你又当如何?”

    魏国魁想了片刻后,中气十足地说道:“若案首是你,则我当亲自负荆请罪,并带上八十两银子作为赔罪礼。”

    “好,望你说到做到。”

    陆渊文爽快答应。

    两人话音刚落,本来屏息凝视的众人立刻炸开了锅,争论喧哗声几乎将酒楼顶掀翻。

    争论的话题只有一个:案首究竟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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