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雪听罢,赶紧摆了摆手:“休提回报二字,若是再说,便是见外。”
说罢,他举筷指着桌上的河豚:“快些吃,凉了腥气。”
眼下正是河豚欲上时,吃河豚最合适不过。
前提是有合适的厨子,能够对河豚作去毒处理,不然就真成了舍命吃河豚。
陆渊文举箸夹了一小块河豚肉,入口即化,鲜美异常。
是夜,宾主尽欢方散。
第二天清早,韩鹏想去外面用早点,陆渊文便同他一道去了。
两人用早点的地方叫聚运宅,是间茶馆。
据韩鹏起路上所言,此处包点口味一般,但说书人功力却很是不错。很多人都是冲着听评书才来这家店吃早饭的。
仲春时节的清晨,还有些寒冷。两人迈入茶馆大门,只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茶馆内,已是人山人海,却无半分喧哗。
目力所及,没有一张空着的椅子。站着的,据在柜台边的,全是竖着耳朵听评书的人。
唯一的声音,来自茶馆正前方。一个赤红面庞中等身材的先生,正运足着劲儿在讲三国。
讲的是关公诛颜良文丑一节,及至精彩处,说书人嗓门陡然提高,听众们也个个伸长了脖子。
哪知在这时,却是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同时,一个徒弟模样,十一二岁上下的孩子拿着个瓷盆,走到前排座位,口中不断吆喝:“各位老爷公子,还请有钱的捧个钱场唻。一两不嫌多,一文不嫌少。”
立刻就有霹雳乓啷的声音间或响起,有的给十几文,也有大方的给三四十文,但大多数人还是给一两文。
轮到陆渊文,他毫不犹豫掏出一钱银子,放了进去。
徒弟喜出望外,眉开眼笑说道:“祝公子这回金榜题名,文运亨通!”
跑江湖的人,到底有眼力劲,一眼就看出了陆渊文是个来考试的。
“小兄弟,待会带我去拜会你师傅可方便?”
他扯住对方衣袖,低声说道。
对方虽看起来岁数比他大,个子却矮半个头,称作小兄弟并不过分。
小徒弟正忙着收钱,没有仔细思考就点了点头。
陆渊文让韩鹏起在原地喝杯茶等等,便跟收完钱的小徒弟去了他师傅那。
走到近前,陆渊文这才看清,说书先生其实是个白净面皮,刚刚脸红是因为说书时激动。
说书先生正埋头就着烧饼喝茶,见自己徒弟后面跟了个方才的听众,才抬起头望了两眼。
“师傅,这位公子说他想见您。”
徒弟说话同时,将装钱瓷盆递给先生。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说书人满脸堆笑地问道。
他刚才虽在说书,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陆渊文往瓷盆里丢了个银角子,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他也在估摸,对面可能是个听书听痴了的富家幺儿,心血来潮要跟自己学说书。
就在他盘算着该怎么拒绝对方要求,同时又别恼了对方小孩子心性时,陆渊文说明了来意:“在下想问明一事,请问先生手上的话本,是从哪家书铺买的?那家铺子话本卖得怎样?他们收买话本时,又如何计价?”
说书人万万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些问题,一时间愣住,沉默地打量着他。
陆渊文继续一脸不卑不亢,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他认准了,眼前藏着一条生财之路。
说书人是根据话本展开创作的,既然愿意听他们讲话本的人这么多,那么愿意自己看话本的人想必也不少。
话本受众一多,创作话本势必就会成为一个来钱的行当。
写写话本,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
家中现在还能靠抄写藏书赚钱,但藏书终有尽时,得今早开辟新的生财之道。
只是自己对本府话本市场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了解行情。
若是找其他写话本的人去问,对方为减少竞争对手,很可能不和自己说实话。
若找书铺去问,对方又可能欺自己不了解行情,压低收话本价格。
所以找说书人来问,再合适不过。
说书先生打量半天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公子是想写话本对吧?这里面,可有说头了……”
说完,他手伸进放钱瓷盆里,轻轻搅了一下。
陆渊文心领神会,又拿出三钱银子,递给说书人:“我只有这么多了。”
说书先生接过钱后,一下就掂出了分量,才继续说道:“今日说的三国,是我从师傅那传承来的,并不是从话本上看来。当然,在下有时也会买些话本,学些新故事,说与客人们听。”
“在下买话本的地方,叫文曲斋,全府城十停有八停的话本,都出自那。”说书先生讲到这,顿了一顿,“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店大欺客。这文曲斋卖的话本,价钱挺高,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去买。没法子,其余书铺的话本大多不堪入目。别说讲给客人听了,自己看都嫌粗陋。”
陆渊文听到这,心头一沉:和这种半垄断的大书铺打交道,未必是件容易事。
说书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以公子颖慧,想必也能猜到。这文曲斋仗着店大,卖的话本价钱颇高,可收话本时,价格又压得极贱,不过比抄写多十文。在下多嘴一句,公子这模样,也是大家的孩子,何必来赚这辛苦钱?”
“谢过先生指点。”
陆渊文行完礼后,没有再说多余话,回头去找韩鹏起,一道回下塌处了。
回到屋中,他温了一会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顺带,考虑一下写话本的事。
如果最后写话本的钱,只是比抄书多十文,那还不如去抄书,起码不像写话本那般费脑子。
只是,早上灵光一闪想出的挣钱路子,他又不愿轻易放弃。
算了,还是等去文曲斋问问,视和对方谈的情况,再想办法。
思绪刚从赚钱上移开,他又想起考试的事情。
距离张榜,尚有四日,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卷子正在哪位阅卷官手中,阅卷官又会如何评判。
当然,他也只是稍微想想,毕竟考试已经结束,多虑也只是费神。
此时,十几里开外一处气势颇为恢弘的院落内,大批大批糊封完毕的试卷堆作小山,压在五位阅卷官面前。
坐在正中间的那位阅卷官面色清峻,五官线条分明,似良匠凿刻出的一般。
他正是建陵郡按察使,本朝立国后第一场科举的榜眼陈靖宁。
依大宣官制,一郡之长为太守,其次为布政使,再次便是按察使。说他是本郡的第三号人物,可谓名副其实。
这回府试的律法部分,由他会同本郡另外四位负责刑律方面的官员共同阅卷。
他紧紧盯住手中陆渊文的试卷,半刻钟都未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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