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姝的声音还是柔软的, 但却满是坚定的意味:“我答应过表叔, 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他待我很好很好, 我不能辜负他。楚哥哥,我未曾负你, 我问心无愧, 无论你怎么说,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宛宛……”魏子楚的神情有些异样, 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慢慢的、慢慢的单膝跪下,那是一个近乎卑微的姿势, “是我无能,我负了你, 你原谅我好吗?回来, 回到我身边, 谁都不在了, 我只有你了,宛宛。”
姜宛姝的心里很难过, 她觉得楚哥哥很可怜, 他一直都是那么温和明朗的人, 她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那么悲哀。她的心软了,其实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但是, 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窜上了她的心头,强悍、霸道、不讲理,却又是那么热烈,让她的心在发烫。
唉,她想了想,还是硬起了心肠,不然那个男人知道了会生气的,他是个小心眼又爱吃醋的人,真可怕。
“表叔救过我很多次,这世上再没人能像他那般对我好,彼投我以木瓜,我自当报之以琼琚,我曾经觉得他很坏、很怕他,但是现在,我才离开没一会儿,我就已经很想他了。”
她神情温柔,说的却是那么残忍的话,“楚哥哥,我们错过就是错过了,不会再回到从前了,我既已认定了表叔,除非我死,这辈子都不会再变了。”
营帐中的烛光摇曳了一下,魏子楚的神情恍惚有些扭曲,他半跪在那里,望着姜宛姝。
纵然经过了这些磨难,她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纯净,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她不能理解他的仇恨与痛苦。
在平江城外大军压境之前,林照辰曾经遣人送信给周王府,言称可保周王府上下无恙,只要魏子楚愿与姜宛姝退亲。当日,周王动摇过,但魏子楚坚决不允,视之为奇耻大辱,周王因这嫡子常年寄居在外,对他终究有所愧疚,便从了他的意愿。
可是谁能想到魏延竟挟持病中的隆盛帝,对周王府下了灭门的旨意。
幸而当时他的表弟薛迟亦在平江城,周王早年对临江侯有过大恩德,薛迟感念于心,自愿冒充魏子楚,替他赴死。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魏子楚其实很后悔,如果他当初答应了林照辰的要求,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的宛宛永远不会知道。他因为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楚哥哥,你放我走,好不好?”他的宛宛这样恳求着他。
魏子楚沉默良久,终于微微地笑了起来,柔声道:“不好,宛宛,我请你过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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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风不停地刮着,一阵紧似一阵,带着呜咽般的声音,从远山穿梭而来。
远处是灰色山峦叠嶂,眼前是黄色的赤沙旷野。
两军对立,黑压压的军队几乎把这一片平原都占据满了,双方的阵列隔着百米的距离、遥遥相望。长戈如林、寒光凛冽,重盾列于前列,弓箭上弦,数十万士兵肃静无声,只有战马偶尔不耐地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声。
林照辰高坐于马上,持着银枪。黑甲的头盔低低地压下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郁的阴影,他眉目冷酷,带着不可逼视的肃杀之意。
对阵江北联军的主帅是连云策,他亦严阵以待。
林照辰抬起了手。
燕国公军队前阵的弓箭手抬起了漆黑的弓/弩。林照辰麾下的弓箭营军威震天下,特制的长臂弓/弩和玄铁利箭,配上尽数都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足可以穿云破石,所向披靡。
军士们遵从燕国公的意思,眼看就要开战。
江北联军的阵营中忽然分开了一条道,一骑白马越众而出。
马上两个人,其中一人赫然是江北联军的主公魏子楚,而另一人却是一个美貌娇柔的姑娘,此刻,魏子楚手持长剑,而那把剑就架在那姑娘的脖子上。
“林照辰!”魏子楚扬声大喝,“你若前进一步,我马上杀了她!”
林照辰的脸色倏然一变,手臂刷地一横,止住了蓄势待发的士兵。士兵们放下了举起的弓和枪。
他当日得知姜宛姝失踪,震怒之下立即搜捕全城,但仍然迟了一步,姜宛姝已经被人带走。
林照辰将那家书画铺子的伙计抓起来,亲自拷问,但怎奈那些伙计确实是安份良民,对掌柜所为毫不知情,不过林照辰终究是从蛛丝马迹中寻出了燕国公府的内应,几经周折之下,得知姜宛姝是为魏子楚所掳,他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焦虑,立即率领兵马追赶而去。
而同时,魏子楚的江北联军打败了魏延之后,也挥师北上,直奔燕云十六州,双方兵马就在十六州最南部的广陵城狭路相逢。
林照辰万万没有想到魏子楚居然会将姜宛姝推上阵前,他又惊又怒,纵横战场向无敌手的燕国公,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而战场的那一边,姜宛姝也是不能置信,她用颤抖的声音问着魏子楚:“楚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魏子楚的声音泰然不变:“宛宛,你放心,林照辰既然那般看重你,他断断舍不得让你受到伤害,你助我一臂之力,让我诛杀此獠。”
姜宛姝愤怒地道:“表叔不舍得我受到伤害,所以你就舍得?楚哥哥,我向来敬你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但你今日这番作为,与卑劣小人又有何异?即便获胜,也是胜之不武,将来必要遭天下人耻笑。莫非我错看了你?你原来竟是这样的人。”
魏子楚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但他拿着剑的手还是稳稳的,那剑架在姜宛姝的脖子上,纹丝不动:“宛宛,所谓兵行诡道,对付林照辰,就须得用非常之法,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我胜了,又有谁敢编排我的不是呢,你不懂,没关系,你只要乖乖地听话就好了。”
他倏然沉下了脸,提高了声音,一声断喝:“连云策!”
连云策本守在魏子楚的旁边,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听得魏子楚喊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
转首令下:“放箭!”
万箭齐发,带着嗖嗖的破空声向燕州军阵列方向飞去,如同飞蝗铺天盖地。
林照辰一言不发,主帅无令,燕州军不敢出手,在箭阵之下只能先行防御,持着重盾的士兵立即顶替了弓箭手,冲上前列,但一则时间不及、二则终究不能防护周全,霎那间,前阵的士兵已经纷纷中箭倒下,惨叫之声不绝。
姜宛姝遥遥地看见了那情形,只觉得血气都涌了上来,她厉声叫道:“魏子楚,你这无耻之徒,放开我!”
她一边叫着、一边挣扎起来。
剑刃割破了娇嫩的脖子,殷红的血丝从雪白的肌肤下面沁了出来,分外刺眼。
魏子楚铁青着脸,试图强行按住姜宛姝,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疯狂的恨意:“宛宛,林照辰杀了我父王和阿迟表弟,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对不住你,过后我自会向你赔礼,但是,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打败他!”
江北联军在箭阵的掩护下开始向前推进。燕州军连连后退。
“不!”姜宛姝尖叫着,不管不顾,猛地一把推开了魏子楚的剑。那剑在姜宛姝手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血一下冒了出来。
她那一下用的力气极大,魏子楚猝不及防,被她推得摇晃了一下,不觉手松开了。
姜宛姝跌落马下。
魏子楚怒喝了一声:“宛宛!”
姜宛姝勉强爬起半身,跪在那里,抬起头来看着魏子楚。她的眼睛那么美丽,是春水、是月光,此刻都流淌了下来,化为她的泪。她哭了起来,那模样足以令世上大多数男人为她心疼。
她咬着嘴唇,泪珠滑到唇边,她哽咽着对他道:“楚哥哥,我受伤了,好疼。”
魏子楚终究是心软了,他翻身下了马,俯身过去,扶起姜宛姝。
姜宛姝握住了魏子楚的手,她的手搭在那剑柄之上。
她慢慢地扶着魏子楚起身,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似乎不胜惊怯。
“宛宛,别怕。”魏子楚有些意乱情迷,他情不自禁地贴过去,想要拥抱她
然而,下一瞬间,姜宛姝狠狠地撞了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魏子楚撞得倒退了几步,而同时,已经将那柄剑夺了过来。
“宛宛!”魏子楚踉跄了两下,站稳了身子,他暴怒地叫喊。
而姜宛姝双手持着剑。她的脸上泪痕未干,但她的目光明亮而坚定,她的手还流着血,她握得太用力了,血从她的指缝间滴落,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但那剑直直地抵在魏子楚的胸膛上,已经刺破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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