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马车,门房便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哟,表小姐您可算是回啦,侯爷、夫人正等着您用饭呢少爷都急的要出去找您啦”
现如今府里谁不知道,大少爷上上个月从南边儿接回府来的表小姐林菀心是侯爷、夫人的心头肉那架势,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竟是连小姐出阁前的落月院都拨给她住了。
先前有人私下里传闲话,说其实表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少爷的,大少爷二十好几了,一直都没成亲,外头都有人传他好南风,侯爷、夫人本就着急,如今儿媳妇和孙子一块儿来了,能不高兴么
这传言说的像模像样的,只是刚再府里起了点头,便立刻被夫人知道了,最初八卦这事儿的奴才当天便被捆了发卖出去,连带着听他唠嗑的几个下人也一同受了罚,府里更是重新狠狠整顿了一通,现在是再没人敢闲扯半句了。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归不是奴才们能置喙的,更何况表小姐性实在好,不仅跟谁说话都笑嘻嘻的半点架子也没,还特别喜欢打赏,基本上在她面前晃过眼的都得过赏,所以勇毅侯府的下人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哎呀,那我得快点儿。”表小姐在马凳上轻轻剁了下脚,着急道。
即便是身怀六甲,这姿态却仍如小女儿家一般,厚厚的冬衣也掩不住她原本曼妙的身形,腹部那一块突出,反而更显得她身形单薄,惹人怜爱。
只可惜那嗓音却意外的低沉沙哑,听上去竟如同老妪一般,顿时打消掉人的绮念。
听说是以前不幸遭了场大火,虽说人及时救了出来,但嗓子却呛坏了,不仅如此,面上也被火舌燎过留下了疤,所以表小姐出门才总是戴着幕篱。
云桃慌张将人扶住,心焦道“您先下来再跺成么站这么高奴婢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表小姐自然便是沈心了,她抬起拎着糕点的那只手,伸到云桃面前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笑嘻嘻道“放松点。”
云桃鼓着脸受了,手上半分劲儿没松,将人稳稳扶下马车。
沈心冲门房吩咐道“铁柱你让人帮我把马车里的东西送回落月院去,云杏会处置的。”
“得嘞”铁柱忙笑应了。
沈心在云桃手臂上轻轻拍了下,后者便习惯性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给铁柱递过去。
“辛苦啦”沈心笑吟吟的谢了一句,提步往大门处走。
铁柱赶紧跟上去替人推开门,将人迎进去后,还愣愣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若没遇上那场大火,表小姐从前不知是怎样的美人呢。”
“娘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沈心跨进内院屋内,还没取下幕篱便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糕点盒子,“您最爱的栗子糕”
侯夫人木淑萍立刻站起来迎上去,嗔怪道“娘想吃使人出去买就是,还用得着你去排队”
沈心取下幕篱搁在一边,抱着木淑萍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想亲自给娘买嘛。”
木淑萍被她哄的双眼弯弯,沈承在旁边“哼”了声,道“说了多少遍,出门让人提前知会我一声,又偷偷自己出去”
沈心“哎呀”一声,道“哥你好不容易才约上蒋家姐姐,我哪儿能打扰万一人家真以为你和我这个表妹不清不楚,不愿跟你处了,爹和娘可得揍我”
沈承听了耳尖一红,轻声道“她才不会人云亦云。”
沈心“啧啧”两声,冲木淑萍和沈和光道“爹娘还是赶紧给哥准备聘礼吧,否则他恐怕要忍不住给人做上门女婿去了”
沈和光夫妇一听,顿时哈哈笑起来,沈承则涨红着脸瞪沈心“你这丫头”
沈心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挽着木淑萍坐下,抢在沈承说话前道“好饿呀,我们快吃饭吧”
沈和光一听,抬眸看向儿子,拧眉道“少说两句,心心如今可饿不得。”
沈承得嘞,从前自家妹子就是沈家的宝,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这家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沈心看着沈承憋屈的表情,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胃口都更好了。
看着面前的家人,她第n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做法。
半年多前她从梦中得知了赵鸾要处理王沈家两家的计划,也知道沈家并非大恶不赦之家,相反沈家军痛击敌寇、所向披靡,在民间的威望非常高,但也因此深受天家忌惮,鸟尽弓藏是必然结局。
沈心在假死逃宫之前,想尽办法联系上了沈家,选择性的将赵鸾的计划传达了出去。沈和光是个聪明豁达之人,想明白之后接受了她的建议。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沈心特地给赵鸾留了一封信求情,若他不以为意,也不会对沈家造成影响。但若赵鸾稍微有点良心,沈家总归要好过一些。
事实证明,她那封信应当还是起了些作用,如今沈家虽失了大半权势,但侯爵威望尚在,仍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比起王家不知好了多少,也算她当初“死得其所”了。
只是没想到,肚子里却多了个意外。
沈心本是打算逃出宫后去云游四海,吃遍天下的。
可惜赵鸾离宫前安排了侍卫把守,还有个死士彩屏在宫里,为了创造混乱,她用了大量的油来放火,随后躲在寝殿和内间之间,直到琉璃支走彩屏,墨画给出信号,她才身穿宫女服混进人群中,躲过赵鸾的眼线逃出承乾宫。
可惜因为油用的过多,火势控制不住,她被浓烟呛坏了嗓子,还被烧断的横梁砸中了后背。
因为受了伤,沈心的云游计划便暂时搁浅,在沈家京郊的庄子里住下养伤,结果伤还没好全,便被诊出了喜脉。
这孩子本是不该留的,但古代医疗技术本就落后,小产对女性伤害极大,尤其沈心身上的伤还没好
最终,孩子留了下来,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沈心也以沈家表亲的身份被接回去养胎待产。
“想什么呢快点吃,我的乖孙孙都该饿了。”木淑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沈心碗里,催道。
沈心回神,佯装不高兴说“您心里就只有孙孙,没有心心啊”
“你呀,撒娇精。”木淑萍伸手捏了捏她软嘟嘟的脸颊,又夹了一道沈心爱吃的菜送到她嘴边。
沈心笑眯眯张嘴吃了,“我就知道娘最疼心心呐”
这厢沈家和乐融融,那边赵鸾从乾西宫出去后,连步撵都忘了上,闷头往承乾宫走。
现如今还是得穿棉夹袄的季节,他却出了一身的汗,凉凉贴在后背上,令人心悸的那种冷。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熟悉的浓郁香气钻进鼻腔,赵鸾惨白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喵,喵喵”
墨画正在小厨房里装盘,看到骄矜地站在门槛上冲她叫的球球,从砧板上取了一块鱼肉蹲下去喂它吃了。
贵妃娘娘逃出宫去的第二天,球球突然“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墨画和琉璃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们俩是亲眼看见球球吐血没了的,但当时没有时间处理它的尸体,琉璃便将猫带回自己的寝屋藏起来,想着等事情过后再找个地方埋了。
大概是它当时吃的药分量不多的原因,竟捡回了一条命。
而皇上对球球也甚爱之,它如今是承乾宫里半个主子,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顾着。
“皇上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球球一听到这熟悉的传报声,长长的尾巴一甩,立刻从小厨房蹿了出去。
赵鸾看到熟悉的迎接他的小东西,弯下腰将猫抱进怀里,揉了揉它蓬松的毛发,笑道“跟你主子一样是个撒娇精。”
他抱着球球一路走到寝殿,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沿坐下,冲层层叠叠的床幔内温声道“怎么又在睡仔细睡久了起来头疼。今日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的火锅,同我一同用点吧头晕不想吃我让杨元良过来给你诊诊吧不要好吧,那你再休息会儿,晚点我就过来陪你。”
张进忠守在殿外,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聋子。
过了大约一炷夫,皇上抱着猫走了出来,神情看上去十分正常,吩咐道“回养心殿。”
张进忠想,这承乾宫是皇上的救命药,也是这天下的一剂良药。
四年后盛夏,京郊,暴雨。
“皇上,这雨太大了,继续前进恐怕不妥,不如暂且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后再回宫。”一身普通装扮的张进忠掀开车帘,朝里禀报道。
赵鸾看看自己手边的糕点,没有第一时间答复。
张进忠忙道“夏季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食盒里有这么多冰镇着,便是久等一会儿,这玉雪藏心糕也定不会损坏的。”
赵鸾蹙眉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知道强行前进只会增加危险,抿唇点了点头。
张进忠立刻吩咐乔装的卫队折返,方才他们才经过了一个庄子,距离不远。
“嘚嘚”的马蹄声混合着雨声,嘈嘈杂杂,赵鸾手搭在食盒上,思维有些放空。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一阵小孩的哭声穿透雨帘钻进他的耳内,令他胸口微微刺痛了一下。
赵鸾有些莫名地抚了抚那位置,撩开帘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进忠急忙凑过来,有些难办的回道“是这附近一户人家的小公子被咱们的车队吓到摔了一跤,哭着让赔他采的花”
赵鸾皱了皱眉,道“多赔些银子,让人将他抱走。”
张进忠“是。”
少顷,赵鸾不但没听见那哭声消失,反而更大了,一声一声哭的他心烦意乱。他手指在食盒上敲了敲,终是没忍住,取了车上的一把伞跳下马车,朝前方走去。
“你们吓到了我家小少爷我们还没追究呢,只是让你们等我们将东西捡回而已,少拿银子使唤人,咱们可不缺银子”
赵鸾听到吵嚷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张进忠一见他,立刻“哎哟”了一声,“皇老爷您怎么亲自下来了马上就好,孩子非得将地上那些破烂小玩意儿捡回去不可”
“才不是破烂玩意儿”抱着脏兮兮的野花,正在捡拾地上的小石头的小孩儿突然抬起头,满脸不高兴冲张进忠道“这是我要送给我娘的礼物”
张进忠正要喊人去帮着一同捡,却见赵鸾举着伞走了过去,撩起衣摆在孩子面前蹲下,不顾脏污地捡起了泥水里的一颗鹅卵石。
他立刻噤了声,撑着伞走过去帮着一同遮雨。
张进忠走近后,越看越觉得那小公子看起来很是眼熟,他歪着头想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那双眼睛,长得几乎跟沈贵妃一模一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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