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时分, 薄衍都会反复问自己,如果当年他不顾一切地带走幺儿,如今他们会怎么样地活着
但他绝望地发现, 他根本做不到。
在那样的困境下,二十岁的薄衍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既护他心爱的人周全, 又能和他长长久久不分开。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让十几岁的姜意做出那样残酷的选择。
为了出道努力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少年, 一提起舞台就会闪闪发亮光芒万丈的少年,有大好未来有锦绣前程, 如何让他为了自己放弃
但今天, 他心爱的少年, 按着他的心脏告诉他, 当初的答案是“我要你”。
薄衍的眼眶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被掐住的喉结剧烈地颤动着,英俊的面容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扭曲。
他猛地扭开了脸, 生怕自己会吓到小猫儿。
“看着我, 薄衍。”姜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葱白似的手指往上, 用力捏住了棱角分明的下颌, 逼着他转回脸直视自己。
又一滴浑圆的泪水滴落,顺着男人通红的眼角滑落, 仿佛这滴泪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姜意垂眸望进那双写满痛楚的眼睛里, “你不明白, 当年的我为什么执着于舞台。你也不明白,当年的你,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幺儿”薄衍张了张嘴,嗓音嘶哑得像是掺了砂石,“我”
“当然,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姜意蓦地收回了手,直起腰身,用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现在,我不要你了。”
说罢就毫不留情地起身。
“姜意”薄衍低吼一声,大手一把掌住瘦得不堪一握的腰,恶狠狠地将人重新拉了下去。
像过去无数次发生的那样,姜意被迫整个人贴在宽厚结实的胸膛前,倾听着胸腔内一声声急促的心跳,仿佛鲜活的跳动的心脏就捧在他眼前,连带着他的心脏也像是要跳出胸膛。
“你不可以不要我”忍耐了长达五年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住思念的重量,薄衍拥抱他的力道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我答应你,幺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会给你全部的爱和我自己,但你绝对不可以不要我”
姜意回过神来,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索性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上。
直到男人渐渐冷静下来。
“抱够了”清甜微哑的嗓音在寂静的练习室内响起。
薄衍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下一瞬间又突然死死地搂紧了。
姜意差点没被他勒背过气去。
“薄衍你够了”这下他是真的受不了了,反手抓住肌肉遒劲的手臂,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肌肉里,恼怒地骂道“放开我你想谋杀”
薄衍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松开了双臂。
姜意迅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哭得乱七八糟也依然很漂亮的小脸红彤彤的,生气时活像一只发脾气炸毛的小奶猫,“神经病就不要你”
薄衍腰腹部微一用力,直直坐起了上半身,一本正经地说着最无赖的话,“你不要我,我就缠着你,缠到你烦得只能要我为止。”
“您要点脸呢,薄老师”
“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一场悲伤到沉痛的谈话,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吵架。
姜意发现话题又绕了回来,只能闭上嘴凶巴巴地瞪着男人,瞪到眼睛都有点酸了,才倏地转身朝门外走“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待到够吧”
似乎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发泄已经彻底耗光了他的力气,又似乎是想给对方一点与自己和解的空间,这次薄衍没再跟上去。
他只是用目光追随着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嗓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语“你是我的”
晚上十点半,姜意做足了心里建设后,才推开创作一组练习室的门。
“小意你回来了”唐泽第一眼就发现他回来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几大步迎了上去,“怎么样你队友他没事吧”
“队友”两个字就像一根细细的针,瞬间扎得姜意心脏一抽。
但他并不想和外人说这些事,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其他几人也围了上来,纷纷七嘴八舌地安慰他。
姜意抬起眼睫,“那个、今天的彩排”
“啊彩排啊彩排没事的不是明天还有一整天时间吗我们明天再多彩排几遍是一样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意现在的状态实在不算太好。
其他人很快就回宿舍了,就连唐泽也被他坚决地赶走了。
空荡荡的练习室内,再次只剩下姜意一个人。
他站在镜子前,和面无表情的自己对视。
你以为你是圣母白莲花一己之力抗下hots队长一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有牺牲精神啊你就是感动你自己,不知道我们心里都骂你傻逼
拜他的好记性所赐,尤程西在病房里说的每一个字,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良久后,他抬起了胳膊,想要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用无休无止的练习麻痹自己的神经。
但他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僵硬。
他的身体忽然忘记了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觉,更可怕的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一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睛,以及hots这五年来收到的所有恶意,像放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轮播。
再往前,就是他被养父母抛弃的那一天。
所有的不解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他长得和父母都不像,为什么弟弟能轻而易举地吸引父母的眼光,而他不论考了全班第一还是全校第一,都得不到一句全心全意的夸奖。
为什么明明是兄弟俩一起受伤,母亲满眼都是破了皮的弟弟,而没有流血不止的自己。
那个晴朗的午后,他像一只孤魂野鬼,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上。
四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可好像就是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仿佛他彻底被这个世界屏蔽了。
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无力和恐惧再次抓住了他,令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你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又在问自己。
清瘦挺拔的脊梁一点一点弯下,青年从喉咙里发出了受伤的小兽般痛苦无助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而后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指缝贴着指缝插了进去,十指紧扣。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门口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薄衍,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姜意往外走。
“你干什么”姜意尚未完全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你要带我去哪里”
走廊外一片漆黑,偶尔有一盏微弱的夜灯。
薄衍一声不吭地拉着人往前走,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儿,直到推开演播室的大门。
他亲手将人送上舞台,然后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薄衍”一片漆黑中,姜意的嗓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惊慌,“开灯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刷刷刷刷”,演播室内的灯一排排依次亮起,一束雪亮的聚光灯直直落下,将舞台上的人笼罩起来。
姜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用手背挡住刺眼的光芒。
“睁开眼睛,姜意。”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演播室内显得有些空灵。
他犹疑地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小刷子似的眼睫扑簌簌掀起,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里。
那眼神浓烈滚烫,专注狂热,烫得他浑身颤抖差点忍不住落泪。
“我在注视着你,姜意。”薄衍说,“不论从前现在还是未来,用眼睛,用心脏,用我丑陋但是爱你的灵魂,我会一直注视着你。”
你是被看见的,你是被注视着的。
你是被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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