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俞烬还是没有来。
时至7月下旬,第三周补课过完就放假,俞烬那么久的课都缺了,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最后几天。
最后一周,大家普遍没有学习积极性,不少班级为了缓解气氛,选择了在晚自习放励志电影稳定军心。最近网上还传出外省某学生补课期间中暑抢救无效的新闻,吓得学校决定星期三就放假,比原先计划提前了两天。
暑假就这样提前来临,厉华盛去看艺考集训的女朋友去了,陈顼和林翕和去西藏旅游,大家全都抓紧时间享受短暂的暑假,因为暑假只有十五天。
薛忱则以“胃不好需静养”为由拒绝了很多邀约,不过偶尔的唱K还是会去。
他妈妈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接了。她问他愿不愿意来公司总部,可以给他安排旅行计划,显而易见,其实是他们夫妻想见他一面。
电话里的女声温柔似水,却不难听出那是刻意放得温柔的那种声音,原本的凌厉和干练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出。
薛忱当然拒绝。
即便自己占据这具纸片人的身体很久了,依然能够感觉到原身的强大怨念。每一次和父母打电话,心里都会被一种寂寞、怨怼的情绪充斥。
于是他替原身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抽一点时间回来,哪怕一天?”他的口吻很平静,可是听来反倒成了一种最掷地有声的质问。
说完他挂了电话。
剩下的十几天里,他打算每天画些画。练练笔,追追番,看看书,健身养生跑步锻炼,日常枸杞菊花茶,在践行他上辈子健□□活方式的基础上发掘自己未知的潜质。
太完美了,健康又舒适的人生,平淡又充实。
回家的第一晚,杨姨做了各种美食庆祝他放假回家,顺便说了家教的事。
“少爷,你要我们找的家庭教找到了,明天就可以到岗。”
薛忱点头,“没说我的名字吧。”
“嗯,没说!”杨姨笑。
他们之前找过好几个,都吹了。
首先,补全科很难找到人,大多数能接单的都是刚高考完的大一新生。但听到这样的高额补习费之后会下意识好奇补习学生的情况,想知道所谓“这孩子人挺乖的就是基础差”究竟是有多差。听到名字向人一打听,了解是研州六中易燃易爆炸刺头一枚之后,立刻就不了了之。所以,之后他们再没说名字。
“好,那他叫什么名字?有联系方式吗?杨姨你见过没?”
“名字没问。联系方式是这个,”说着递了一张纸条给薛忱,“人我和你管叔都见过,因为你不要夫人和董事长知道,也不要小珍知道,所以我们亲自把关的,当然见过。”小珍就是杨姨对秘书珍妮佛的简称,她已经回总部了。
杨姨继续,“他个儿挺高,谈吐行止也温雅成熟,读大二了,研州交大的。”
研州交大,排名全国前二十,虽比不上S大那样的top2,但也是省内最好的学校,比他前世的学校差不了多少。他记得女主简莘也想考这个学校。
“那不错。我一会儿加个微信,明天找个时间开始补课。”
“嗯,那个男生还有点帅气,”杨姨光是想起那个男生的模样,清爽的寸头,英俊的五官,连他一个老阿姨都有点回到青春时的懵懂怀念,她急忙打住,补充道,“性格也不错,少爷你和他肯定合得来!”
“是吗?”
薛忱搜索微信号,看见对方的昵称:[野火]。
而他的头像则是一张与昵称相称的油画,看到它的第一眼,薛忱就被吸引住了——
日暮时分,一片原野上,晚霞炽热地翻滚,烧的云海一片通红。地面被烧黑了一大块,留下一团焦灰覆盖的黑土,黑土上方是铺天盖地的浓烟,伴随微风缓缓升腾,飘进汹涌的云潮。
薛忱放大头像细看,不经意瞥见死气沉沉的黑色灰烬中,藏着一抹细微的鲜红。刹那间它感到某种震撼,就像是未被焚尽的火种,时刻等待着时机蓄势反扑,瞬息燎原!
压下心绪,好友申请发送后十秒钟,薛忱就收到了微信验证通过的消息。
先翻了一下朋友圈,动态不多,基本上是转发的一周一条的补习广告和招生海报,海报上清一色的什么“全国知名中高考培训机构锦程教育”“带领你成功逆袭985”“转发可免费领取888报名优惠劵”……最下面还有几张大学校园篮球场的照片。
等等,锦程教育。锦字开头,而且海报上的地址刚好就是花园路那边,不就是那天司机给他安利的让他女儿涨分一百多的那家吗?
真是巧。
薛忱试着发了条消息。
[忱]:你好,我叫薛忱,明天下午2点到下午7点有空吗?我把定位发给下面,你明天什么都不用带,人来就行。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刚才还秒通过,现在就沉默了。难不成所有教辅机构都互通互联,他早已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恶名远扬?
薛忱懒得再想,点开一部童年回忆的水墨动画片《山水情》,打算研究学习大师的作品萃取点不一样的灵感,以求早日突破瓶颈。
晚上23:00睡觉前,看见一个小时前回复了消息。
[野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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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忱去健身房撸完铁,洗完澡回来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午后气温飙升,太阳老头儿显然担心热不死人,励志把人间变成蒸笼。薛忱把空调调低了好几度还是热,又将头发整个缠起来,扎成一个简易的丸子头,但一丝头发还是悄悄地从耳朵后面溜了出来。
外面门铃响了,杨姨下楼去开门。薛忱这才想起时间,13:59,应该是给他当家教的名校大学生来了,真是准时。
薛忱起身往书房走。室内光线充足,整洁干净,他的复习资料已经被杨姨整齐地放在桌上。
刚坐在椅子上,杨姨带着笑意的谈话声便已由远而近。
薛忱立即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吊儿郎当地玩手机。
“少爷,补习老师来啦。”
很快,杨姨进来扣了扣门,身后跟了一个男生。
男生的身高具有天然优势,高了杨姨一个半头,他戴着黑色鸭舌帽,似乎在低头发消息,看不清脸。宽松的T恤和短裤配上运动鞋,显得很休闲,但在搭配上完美衬托了这个身形。要说上一个他见过的这种身形的人还是废书那老兄。
杨姨走了,并且很贴心地带上了门,把两个少年留在了房间。
放下手机,俞烬缓缓地抬头,视线波澜不惊地对上薛忱惊愕的眼神,唇角不经意溢出一抹很随意的淡笑。
“好巧。”俞烬的声音平静得像融化的冷泉,舒润平和,“又见面了。”
薛忱:???
“是你!”
寸头兄!工地搬砖的寸头兄雷锋同志!
“开始吧。”俞烬瞥他一眼,满脸淡定,直接搬了椅子坐到他旁边。他看了眼一旁堆成摞的资料,眼皮淡淡掀起,这个动作看得他心神微晃,“先从最难的开始,你哪一门最差?”
这人果然有毒,一来就从最难熬的开始,会没朋友的。
薛忱想起什么,露出一抹笑意,拿出手机,“鉴于我们以后一起补课的时间会挺长,你要不要先自我介绍一下,嗯?”
说着,他还晃着手机把微信备注界面给他看,带着言外之意:当初不是不给我微信吗?结果还不是给了?打脸怪,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余睿轩。”
俞烬深海一样的目光直视着薛忱细密的眼睫,脸不红心不跳,“研州交大,土木工程大二在读。”
“土木工程?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在…兼职?提前实习?”
“算是。”
俞烬的话看似回答,实际上并没有说到底是其中哪一种。薛忱也不在乎,很给面子地吹彩虹屁:“那你可真厉害,身兼数职啊。”
“俞睿轩…”低头输入备注,他又忽然抬头,“你姓俞?哪个俞?”
“不用称呼。用‘你’就可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名字。”俞烬翻看完一本资料,又拿了一本快速翻看。
薛忱想到了同样姓俞的男主,“我们班也有一个人姓俞,是安定俞然的俞,这个姓氏不常见,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叫俞烬。”
“俞烬?”俞烬手上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滞了一瞬,没有看他,又换了一本资料。“不认识。你和他很熟?”
“怎么说呢?”薛忱啧了一声,“有点小过节。”
俞烬蓦然停下手中翻阅的动作,“小过节?”
小字咬音微重。
“他刚转学到我们学校那天,我就因为不小心撞到他而和他干了一架。”
“后来呢?谁赢了?”
薛忱以为按照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关心,没想到他居然会问下去,顿时有点磕巴,“嗯…勉强平手。”
呵,平手?
俞烬轻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面前这个满嘴胡话的男生最后根本就是瞬间被自己反摁在地上单方面压制,哪里来的平手?
薛忱见他唇角露出笑意,继续瞎掰,“后来老师出面干涉我俩才安定了一阵,但是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说下学期开学前让我等着,他要跟我约战。看见没有,话里全是红果果的威胁。”
“哦?是吗?居然有这种人。”俞烬挑眉,无比配合。
“嗯,你不知道,作为我们六中新任校霸,这家伙旷课的次数比去食堂的次数还多,据说他经常打架,我有点担心如果他这样不断通过实战积累经验的话,下学期我未必能和他保持平手。”一想到男主,薛忱的神色就真得不知不觉凝重了些。他顿了顿,“所以啊,我决定好好学习重新做人远离是非,而且自从胃痉挛之后我就意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从前的生活和学习简直是太颓废堕落了。”
“so,我要补课,我要逆袭。”
薛忱慷慨陈词完毕,俞烬翻过一页纸,轻声淡笑:“嗯,觉悟不错。”
他又问,“那你现在是年级多少名?”
“1297……”
“年级一共多少人?”
“1298,给我垫底的那个人就是俞烬……”
俞烬挑眉,“那还不开始上课?”
“好好好,开始。”薛忱也对他上课充满好奇,打算把手机放到一边去,结果看见备注页上的空格,“等等,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具体怎么写。”
俞烬朝他伸出手,手掌摊开来露出修长的手指,“手机给我。”
“好!”薛忱立刻把手机递给他。
在递过去的刹那,不小心触碰擦到了他温凉的手指。指节修长,白皙有力,像大师笔下几笔描摹而成的佳作。
俞烬的手指灵敏地在屏幕上跃动,很快输完了还给他,声线宁淡低沉,“这个余,余睿轩。”
薛忱仍盯着他的手,须臾的晃神。
研州交大图书馆内,冷气开的很足。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个男生抬起压在《房屋建筑学》上刷刷刷整理笔记的手,迅速捂住鼻子,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些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安静的室内尤为突兀。
又是谁在念叨我?
正版余睿轩同学猛吸了下鼻子,赶紧把衬衣穿上。看来图书馆冷气开太低,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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