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佩带郑旭东去后山吹了风,当晚就有点昏昏沉沉的,一直到大年三十鼻子还有点堵。方翠兰忙活年夜饭时见林佩坐在灶台后面吸鼻子,又问:“真不去打针?”
昨天她就让方翠兰去吊瓶水,但林佩去了卫生所却没打针,只买了两盒感冒药回来吃。吃了一天是好了点,但鼻头红红的看着实在让人担心。
林佩坐在灶台后面,伸出双手就着灶膛里的火烘着,轻声说:“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原身身体底子其实不差,毕竟她养父母家家境不错,家里不缺吃穿,原身从小很少生病。原著中她被送回来后一直病歪歪估计还是心理原因,年纪太小了,养父母那边不要她,亲生父母这边又不大亲近,心里压力难免大起来,一下子扛不住可不是病来如山倒。
林佩前世上大学就离开家,此后一直在外面打拼,足够独立,不再那么渴求父母的关爱。所以她穿来后能看淡父母的疏离,从孤立无援一步步走到今天。
因为心态好,林佩穿来后一直没生过病,乍然病了她也不着急。每个人身体都有免疫力,昨天她还有点昏昏沉沉,今天就只有一点鼻塞,估摸着过两天就该好了,这种情况下实在没必要去打针。
见她坚持,方翠兰就不多说了,什么事都指使林杏花去干,只让林佩烧火。
林杏花虽然有怨言,但大过年的她要是敢瞎说,她爹肯定不会放过她。林杏花也知道林佩回来后自己的家庭地位急转直下,心里郁闷却没办法,只能憋着气干活。
一家子忙活到十一点左右,方翠兰切了块腊肉、拿了块腊鱼用碗撞上,另外装一瓶白酒、三碗米饭,两个圆饼鞭炮、一摞纸钱一把香装在竹篮里,让家里人拿去祠堂。
林佩不太乐意去,今天全湾都要去祠堂拜祭,里面肯定烟雾缭绕,但方翠兰别的随她,这一点却很坚持,说道:“就去转一圈,上柱香而已。”
主要是林佩今年刚回来,相看这事顺利的话明年就该嫁人。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结婚后林佩再进就是郑家祠堂,逢年过节正式拜祭是不成了。
林二柱也说:“别的时候就算了,今天得去。”
林佩没办法,问方翠兰去不去,方翠兰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在家准备年夜饭,你们回来就开吃。”
林家咀的风俗,过年去祠堂拜祭回来就要放鞭炮吃年夜饭,因此家里总要留一个人。林二柱是一家之主,林源在家也帮不到什么,林杏花则很喜欢去祠堂拜祭,还能看看她的小姐妹,林佩是因为刚回来,算来算去也只有方翠兰留在家里。
外面传来锣鼓声,是时间到了,林二柱催促了声,提着竹篮往外走去。
路上碰到湾里的人,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边说边去祠堂。
陆源镇每个湾子的祠堂都是一样的结构,区别无非是新与旧,宽敞与狭窄罢了。林家咀的祠堂建成至今十多年,虽然是红砖建成的,但地面只有楼梯和放太公太婆雕像的房间铺了水泥,墙壁也都没有粉刷,看起来有些老旧了。
这两年湾里一直在商量重建祠堂,但到现在还没确定,但早晚就这几年了。
他们到的时候不早不晚,祠堂里已经聚集了百来人,外面不停在放鞭炮。林二柱拿了一个鞭炮到外面让人放,另外的则拿到最里面的房间。
里面分成三个房间,中间放雕像,两边房间都是空的,用来放炮竹。他们进去的时候鞭炮还一直在响,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进去后林二柱让林源烧纸钱和香,自己则点燃鞭炮扔进左边房间,让它噼里啪啦炸着。
香点好了,一人分了三根,一家子跪在蒲团上拜祭。
拜祭过后他们回到外面等待大队干部讲话,林杏花不喜欢跟林佩待一块,老远看见林春桃跑出去,挽住她的手臂。
林春桃今天穿了件红色碎花棉袄,她头发短,扎成两条辫子刚到锁骨处。林杏花笑嘻嘻问:“你做新衣裳啦?”
“嗯,我娘扯的布给我做的,用的新棉花。”林春桃笑着说,林小柱家就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不说一碗水端平,但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她的。
说着林春桃看着林杏花,她身上穿着件格纹西装式厚外套,里面一件厚毛衣,围着条黑色围巾。外套款式是新潮的,料子也好,但林春桃记得她穿过这件衣裳,问道:“你家没做新衣裳?不对吧?”
林春桃抬头看向站在人群里的林佩,她今天就穿了件新衣裳,是深蓝色的褂子,下面搭了条黑色长裙,脚上是一双高跟鞋。别的不说,那件褂子肯定是新做的,要说料子做工都普通,村里女孩子十个有八个冬装都是这个款式,但这衣裳穿在别人身上显土气,穿在林佩身上却很显时髦。
林春桃看着就有点心动,琢磨着自己回去也照样搭配一套。
“做了,难看死了。”林杏花想起这事就生气,“你说我姐咋这样?家里人人有买的新衣裳穿,就我没,还得穿旧的。”
林春桃听着林杏花的抱怨,就算她跟林杏花关系好也觉得她贪心不足。
林佩是给家人都买了身新衣裳,可她自己不也没买新衣吗?再说了,林佩回来那会林杏花可从她手里抠了不少好衣裳,像冬装她见过的就不下三件。再说林杏花身上这件外套,看着八成新,买了肯定不超过一年,上身估计不超过十次。看得她都嫉妒了,只恨自己没个从城里回来的亲姐姐。
可林杏花倒好,还抱怨林佩没给她买新衣裳,难怪林佩平时都不爱搭理林杏花。
想到这里,林春桃又叹了口气,希望她娘能乐意扯布给她做一条林佩身上一样的裙子。
……
山下村吃年夜饭的时间不都一起,早中晚吃的都有。像林家咀就是中午吃,吃完了得去祭祖,林家祖坟并不在一块,全部走完将近一个小时,等祭祖完这一天的事基本就了了。
等到周围邻居陆续回来,林家院子里支起了两张桌子,林二柱几个男人抹桥牌,方翠兰则跟人坐一起打麻将。方翠兰平时是舍不得打麻将的,虽说玩的小的一局输也就几分钱,但积少成多,湾里打牌连房子都输出去的不是没有。
但过年不比平时,乐一乐也没啥,大家玩的也不大,一下午输赢也就两三块的事。
林佩无聊就在方翠兰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发现她打麻将有点太小心了,胡牌赢了也就几分钱,半下午下来输多赢少。林佩看牌是不喜欢说的,但她看方翠兰唇角笑容渐渐僵硬,估计她是心疼了,便阻止方翠兰出条子,让她换了张牌。
她看了一下午都不吭声,此时突然指点,方翠兰疑惑问:“你会打麻将?”
“会一点。”林佩说道。
方翠兰不太放心,但想想一局封顶才一毛,让林佩开心开心也成,便按照她的意思出牌了。其他人见了也不说,一是不清楚林佩的水平,二也是林佩回来半年了,待人向来有礼,又是小学老师,湾里现在少有人说她不好,对她也客气着。别说只是指点,就是她想玩几盘也没人不乐意。
这一盘方翠兰就是想给林佩玩的,没想着要赢,不过跟着她打了会方翠兰也发现了,林佩有点大胆,喜欢做大牌。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方翠兰打着打着心里难免没底,好几次都想胡了却被林佩按住。
不过林佩运气是真好,她后面摸的牌都是想要的,胡牌渐渐凑成,方翠兰推出去,摊手笑道:“给钱给钱。”
“佩佩也太谦虚了,这可不是会一点能打出的牌。”陈菊边掏钱边说,虽然嘴上笑着,但谁都知道她不高兴了,“待会你可不能出生了啊。”
李兰花嗔道:“谁让佩佩是兰嫂子闺女,你要不乐意,也把你闺女叫来。”
方翠兰拉过林佩的手,说她是自己的福星,颇有点有女万事足的意思。
陈菊脸色难看起来,其他人不是没看见,但没人理会他。林佩也就不管,继续指点着方翠兰。方翠兰赢了一盘心热得很,照她指点又赢了几盘。陈菊输得最厉害,转眼就去了一块钱,麻将一推说:“不来了不来了,你打牌就打牌,带人就没意思了。”
“那让我闺女来打行吧?”方翠兰好脾气说。
陈菊哪是不想打牌,是不想林佩掺和,便皱着眉说:“行啥行啊?咱们打牌你让个丫头片子来算咋回事?”
“丫头片子怎么就不能打牌了?”林佩面上带笑,神色却冷了下来。
如果说林二柱家是出了名的疼闺女,那林有福家就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陈菊生了五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儿子那真是宝贝蛋没得说,可闺女就命苦了。年纪小的时候下地挣工分,年纪大的时候卖了换钱养儿子。
其实拿那闺女彩礼养儿子也没啥,多的是人家这么干,但一般也会给闺女挑个可靠的男人。但陈菊心多狠啊,只看彩礼嫁闺女,最后她一个闺女嫁人没两年就死了,说是得病,但大家都猜是丈夫打死的。一个闺女被嫁给了傻子,人倒是还活着,但这辈子也没个盼头。
陈菊年轻时候对闺女心狠,如今又苛待儿媳妇,家里鸡蛋鱼肉从来都是儿子孙子的,儿媳妇沾不到一点边。周围邻居看在眼里,谁家也不爱跟她打交道,就这次打牌要不是她跑得快,大家抹不开面子也没人愿意带她。
方翠兰也不怕得罪陈菊,林佩刚回来那会就她说嘴最多,说林佩人品不好才被人送回来,不然那家那么有钱,咋连个孩子都不愿意养。方翠兰跟她吵过几次,可转过背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当时方翠兰心里也是拿不准,这会却有了底气,冷笑说:“你家不拿闺女当人我家可不一样,儿子闺女都是一样的。”
李兰花和汪爱红纷纷说:“是啊,闺女咋就不能上桌打牌了?我们还是别人家闺女呢。”
大家说话都算克制的,但陈菊又不是不知道邻居都在看她家笑话,被这么冷嘲热讽气得浑身发抖,掀了牌桌说:“不打了!跟你们没得说的!”
说完陈菊就走了,林二柱一群人坐在院子那一头,听见声音伸长脖子问:“咋了?”
李兰花把事情说了,说完又叹气:“菊婶子这几年是越来越听不进好话了。”林有福辈分要大些。
今天年三十,陈菊却在他家掀桌子,林二柱冷哼说:“以后别和他家来往!”
其他人也说:“有福叔夫妻俩对闺女的确是……怎么说也是亲生闺女,当父母的不求儿女大富大贵,总盼着孩子们能长命百岁的。”
“可别说长命百岁了,我看托生到他们家的女孩是倒了八辈子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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