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平芜醒来时, 发现自己在东宫榻上。
当然不是和曦太子同榻, 做为太子, 东宫的寝宫很大,往西靠窗的地方置有一方长榻,铺的很软, 被子很暖和,一应物品和曦太子本人床榻一样, 是他白天并不想睡觉, 又想窝着时会咸鱼躺的地方,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风景。
生平没有这样的经历, 摄政王初醒时有一瞬间很紧绷, 嗅到太子身上惯有的味道,看到四周熟悉的环境,他很快从容起来, 淡淡叹了一声:“可惜了。”
这句可惜别人不懂, 安公公能大概品出一二,是可惜太子殿下不在, 还是可惜睡的不是太子的床?
解平芜摸着柔软的被子, 上面似乎还有小东西的味道。他生平严于律己, 从不赖床,还是第一次犯懒不想起, 连被子都想装回自己府里……不想起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见摄政王明明已经醒了,却久久不动,也不问话, 安公公只得小声解释:“王爷昨夜太过累乏,饭没吃完就睡着了,太子殿下不忍唤醒,没叫莫将军送您回去,东宫甚少有客,偏殿也没怎么收拾,不好住人,太子殿下就将您留在了寝宫……”
解平芜并不觉得被怠慢,心里都要美上天了,他只关心一件事:“本王的被褥,都是太子的?”
安公公愣了一下,东宫当然只有太子的东西,别人的也放不过来啊:“是,太子喜欢在这里这里午歇,一应用物,从不让别人碰。”
他想表达的是太子爱干净,下人们也不敢偷懒,王爷放心,不必芥蒂。
解平芜眼眸却瞬间温柔下来,看着手上的被子,不让别人碰,却愿意同他分享……
“赏。”
摄政王言简意赅起身,突然就放了赏。
安公公有点迷,这个……怎么这么突然?既然是赏,老奴可就接了啊!
解平芜看了看窗外天色:“太子去上朝了?”
安公公:“是,殿下说王爷辛苦,今日可多睡些,不必记挂朝堂。”
解平芜唇角微微勾起:“更衣吧。”
看这样子是想去上朝……安公公不敢劝说太晚了别去了不合适,人家是摄政王,朝堂来去自如,从不存在什么忌讳,没他插嘴的份,他只愁一件事:“晨间殿下见王爷酣睡,上不了朝,紧急命王府送来了衣服,却非朝服,也没……没有太多配饰,”不过到底是宫里老人,他一顿之下已经有了主意,“王爷暂时用太子的可以么?”
朝服就算了,摄政王日理万机,走路都带着风,很多时候没办法讲究这些细节,过去不穿朝服上朝的时候多了,所有人都见过,这次没有也不打紧,就是配饰不能太素。太子其实并不讲究,只要东西好看,舒适,是不是宫造内制都没关系,并不执着于这些,也不小气,宫里其实有很多东西用不上,借给摄政王完全没问题,也不逾制。
解平芜眼神微深:“用……太子的?”
安公公:……
就是借给你用一下而已,要不要这么暗爽,声音都哑了?
“殿下走前交待过,王爷在东宫,尽可随意。”
“他让我随意?”解平芜更高兴了,连本王的自称都忘了。
安公公:“……是。”
“更衣吧。”
解平芜非常愉悦,让安公公帮他更衣搭配好,随手把昨日挂在腰间的小印丢过来:“去找莫白,同他说十二号库,东西全送到东宫。”
安公公接住小印,恭敬道是,心说还好,这波交换看来不会亏了。
这次朝会过半,摄政王才来,明显是晚了,大臣们却不敢有任何异议。文官人家敢抄,武官人家随便就能压,现在两个城都给打回来了,你有什么话说?说人散漫无纪,不关心朝事?你眼瞎了还是心盲了,这还不叫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有本事你干这么多试试!这时候了还敢动,是不是嫌命太长!
解平芜今天高兴,没心思收拾人,如以往一样站在自己的位置,只是小动作多了些,一时背手,一时抱肩,一时摸摸下巴,身体上看起来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大臣们心思都细腻,看久了,发现有点不一样,摄政王腰间这个玉扣,指间这个扳指,发间这枚白玉簪,感觉都好熟悉,不是太子前两天才戴过的?
不是,等等,摄政王昨夜回城,家都没回就进宫述职,被太子体恤留宿东宫,消息不严大家都知道,也体谅,赶路回来就是会累么,可就算东宫留宿,住的也是偏殿吧,怎么现在连太子的东西都用上了?难道……
摄政王睡的根本不是偏殿,而是太子的龙榻!
偏今日上朝太子十分准时,精神奕奕,摄政王却来这么晚,似乎还有点没睡够,身上还戴着太子的东西招摇过市,怎么像一个被临幸过的宠妃?
众人眼神发直,风中凌乱,不敢抬头再看,还是别……别吧,太子和摄政王怎么会是那种不正经的关系!再乱想,小心被摄政王抄家砍头!
解平芜见大家神色变化,秀的更厉害了,动作更大,恨不得把腰间的玉扣,手上的扳指,发间的白玉簪一个个扣下来拿下来亮给大家看——看,这都是太子的,给我戴!只给我戴不给你们哦!
曦太子:……
真的,这场景没法看,没眼看。
他抚着额,干脆利落的断完事,十分迅速且心虚的叫了散朝。
解平芜才回京,肯定不少事等着他处理,一散朝就有人叫他,他也不管别人问什么,转头直接就说:“哦,你说这个玉扣啊,是太子的,给本王用了。”
所有人:……
要说普通人,得个皇家赏赐当然美的不行,忍不住炫耀,可摄政王是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个小小玉扣,值得这般拿出来说?
解平芜也并不多做解释,你们理不理解不要紧,本王反正爽了。
曦太子回到东宫,耳根热烫还未消下,一盏茶还没喝完,就收到了一堆箱子,莫白打头送来,殿前空地全占满了不说,后面还有一众士兵正在搬运,说还有很多,请安公公帮忙腾点地方。
安公公有些恍惚:“所以这就……十二号库?”
曦太子没听清:“什么十二号库?”
安公公赶紧把之前的事解释给太子听:“……殿下您这是赚了啊!王爷才借了您几样东西,一会儿的工夫,就还了这么多!”
曦太子:……
解狗好有钱!想想也是,作为摄政王,父母族人为国捐躯,去的早,他继承了所有家产,本就有底子,自己又争气,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再加上整治贪官污吏,怎么可能会穷?
看着满院子珠光宝气,曦太子不争气的流下口水,心跳砰砰加速,这谁顶得住?帮他治贪官,清吏制,肃官风,平四野,定天下,还无怨无尤,什么要求都没有,任他怎么打怎么闹都不生气……还送了这么多礼物!还这么贵!
解狗那流氓该,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好害羞啊……曦太子吞了口口水,又呸自己,少不要脸了,别人凭什么看上你?你又吵又闹又没素质还打人咬人,到底哪好,值得人家看上?而且就算看上了又怎么样?崽崽揣了这么久,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下来的……
曦太子十分忧伤,没喜欢上解平芜时,感觉处处刀尖,每一步都很艰难,喜欢上了,更难,要老婆还是要孩子就是道送命题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孤太难了。
曦太子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以前蠢就蠢了,不知道就不知道,现在发现自己对解平芜有意思,一颗心蠢蠢欲动,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耳根泛红,根本控制不住!
完蛋,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还是躲着点吧。
曦太子艰难的克制着自己,少看那个狗男人,不要看不要看,不就是长得帅吗,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下饭……好吧,还是能下饭的,但也仅止于此,不能再多了!
不能再把解平芜关门外,他也舍不得,可又不能暴露自己,曦太子只好给自己找事做,召见这个臣子召见那个臣子说这个事说那个事,实在不行,就开个小朝会,反正不许两个人单独相处,坚决不可以!
解狗那张脸实在太招人,那双手实在太温暖,他不是不想,就是太想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还不知道解平芜心里怎么想呢,别自己再搞塌了!
你妈的,谈个恋爱好难,别说谈恋爱,单恋都好难!
解平芜不知道小东西又在闹什么脾气,不召见他,不听他讲课,也不送任何东西到摄政王府隐传暗意,除了和大臣一起议事,根本没和他好好说过话,躲成这样子,谁能忍的了?
这天午后,解平芜直接把人摁在小隔间:“不许再躲着我,我不喜欢。”
曦太子本来还各种心虚,心跳加速,想辩解说谁躲着你孤才没有,结果你不喜欢?什么叫你不喜欢,你不喜欢孤就不能干?想的美啊!
大约肚子里的崽崽对此十分赞同,加油打气似的动了一下。
曦太子直接哑炮,心中大惊,别,崽啊你不能这样害爸爸啊!
眼睁睁看着解平芜面有疑色,视线往下滑——
曦太子突然把手往上,戳向解平芜肩膀:“脸黑什么黑,就,就捶你一下怎么了?孤还要捶!就捶!”
然后拳头迅速捶向解平芜胸口,重不重的另说,反正频率极快,极能转移注意力。
刚刚被按那么一下,他下意识双手往下护住肚子,解平芜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感觉肚子的位置动了,他用手这么一闹,不就能混过去了!
为了不被解平芜发现更多,他还捶完就跑,速度极快。
感觉对方真的没追过来,他稍稍有点不明白,崽揣了这么久,他自认做了能做的所有,尽所有努力保护着这个秘密,安公公也配合的非常好,外人不可能知道,可解平芜……不算外人。对他这般关注,盯的这么久,几乎目光所及永远是他,人又那么聪明,真的一点都没察觉,一点都不知道吗?
还是……在逃避?只要说服自己不相信,这么奇怪的事就不会发生?
曦太子想不透,手边事情也太多,没时间,干脆放到一边。
倒是曹皇后正好远远经过,看到迅速走开的曦太子,感觉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田嬷嬷死后,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心思找麻烦,也很久没见过曦太子,现在看到曦太子这个姿势,总觉得冲击性太强,也太似曾相识……
她想了想,静悄悄走开了。
……
日子过得很快,除夕夜就这么来了。
曦太子这几天很累,祭礼,国宴,家宴,与民同乐……年底一通操作下来,终于所有事做完,只想休息,什么都不想干。
刚窝进窗边暖榻,被子搭好软枕垫好话本拿到手,安公公就过来禀报:“摄政王来了,殿下可要见?”
曦太子本不想见,实在是累,独处什么的也太……可他心里真的想念解平芜,今天日子也特殊,是人间团圆的日子,不能让别人和自己开心,起码不能生气。
“让他进来吧。”
很快,脚步声响,解平芜走了进来。
见小东西窝在软被里,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皱了眉:“很累?”
曦太子看着他,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解平芜:“那躺下来,睡一会儿?”
不但这么说,他还过来扶了。
“不要,”曦太子手指着桌上的汤,“我想喝一碗。”
他现在这样其实挺好,被子软枕堆得高高,围着他放了一圈,足够暖和,也足够舒服,还能把肚子遮的严严实实。
解平芜也就没坚持:“本来想带你出去看看烟火,紫禁城有几处屋顶,可以看到很美的焰火。”
曦太子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以后有机会。”
外面那么冷,他受的住,肚子里的崽崽也受不住。
“你说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解平芜靠近,捧住了曦太子的脸。
曦太子耳根发烫,别开头,躲过了对方的手。
解平芜却很执着:“不要拒绝我。”
曦太子:“你……”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解平芜的眼睛。这双眼睛深邃,明润,如水墨点就,却再没有人前疏冷,不似藏着千山万水,而是盛着满满星光,赤诚又坦然,就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有些事其实并不需要说,感情到了,默契到了,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曦太子有点慌,觉得嘴唇有点干:“你把那碗汤,拿给我。”
解平芜伸手去拿,端到手里才觉得有点烫,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我先帮你试试温度。”
曦太子也没在意,这是一碗酒酿小圆子,他就是突然有点馋,想喝,米酒做的,并没什么酒意,也不会醉人,有身孕的人吃了也没什么关系,他哪知道,解平芜酒量低到令人发指,喝了一口汤,醉是没醉,眼神却迷了起来……
“你……”
刚要着急叫对方别喝了,突然就改了主意,曦太子端过碗来只喝了两口:“食物不好浪费,剩下的你喝了吧。”
解平芜没醉,就是下意识照着曦太子说的做了,然后一碗下去,意识就清楚了。
曦太子位住解平芜,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不敢表白,不是不敢传达自己的心意,是怕这份心意不被对方接受。可现在解平芜醉了,明天醒来是会忘记的,他也豁出去了,解平芜能接受最好,他就想办法沟通以后的事,接受不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这份喜欢深藏在心底,以后再不说了就是。
“嘘——”
解平芜突然按捂住了曦太子的唇,眉心微蹙,很是不满:“这种事,太子怎么可以抢先?”
曦太子:“嗯?”
解平芜隔着被子抱住他:“这该是我的事。我心悦你,很久很久了。”
曦太子震惊:“真,真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吻。解平芜吻在他额头,轻轻的,柔柔的,带着无限爱怜,就像他是什么绝世大宝贝,不能碰不能摔,必须要小心呵护一样。
曦太子当然很开心,喜欢的人回应自己,心里吃了蜜一样,要多甜有多甜,原来爱情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真的好幸福!
他也很惊讶,喜欢这两个字,他们两个第一次困在山谷的那个雨夜,解平芜就说过,他当时只以为解平芜醉了,说的都是酒后疯话,并没有当回事,难道……从那时起,解平芜就喜欢他了?难不成是一见钟情!
可也太玄了吧……
曦太子十分兴奋,感觉得乘胜追击,就问他:“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很可爱的哦,会陪你玩关心你爱你……”
一通话说完,没得到回应,曦太子一看,解平芜已经趴在榻边,呼吸平缓,就差打呼噜了。
竟然睡死了。
你妈的,大意了!不该喂那么多酒酿小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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