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合一

    苏清既已离开, 王妈的声音也由高变低, 她一脸歉疚的看着苏晚:“老婆子给夫人惹祸了。”

    苏晚怔了片刻,轻笑道:“与你无关,我们回吧。”她难得见到苏清这般灰溜溜先走的样子。

    看来以暴制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离开前再回首看一眼贡院, 已是大门紧闭。

    二人趁着烈日高照之前回了平安坊。只是刚踏进巷子, 就看见里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苏晚还未反应过来, 王妈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嘴里喊着:“干什么呢?都堵在我家门口。”

    原来这些人围观的中心正是裴家小院。王妈话音刚落,一群人顿时扭头看向被拦在外面的苏晚主仆二人。

    苏晚前些时日出门必带着帷帽,今日急着送裴寄出门,竟忘了。此时感受到形形色色打量的目光, 忍不住皱了眉头。

    “哎哟,这主人家可算是回来了?”妇人尖细的嗓音似是要戳穿人的耳膜,苏晚循声看去, 竟然是之前找上门的孙氏。

    只见那孙氏拉着身旁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开始控诉:“这有些人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样,老妈子请着, 小丫头养着, 每日锦衣玉食, 却不料连自己生身父母都能弃之不理啊。”

    苏晚闻言心底咯噔一下, 苏侍郎将她赶出家门后就未曾过问, 李氏虽憎恶她可也不敢拿苏府的名声作贱。

    那这生身父母,就只能是裴寄的。

    可裴寄离开镇远侯府至今,苏晚从未听他提过亲生父母的事情。

    苏晚眸光扫过孙氏拉着的老妇人, 头发花白,唇角下垂,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老相尽显。对上苏晚的视线,这老妇人眼里竟有些闪躲之意。

    苏晚心里明白这事有蹊跷,不管这老妇人身份真假,现在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

    她向前几步,声音不缓不急:“孙夫人可不能妄言。我自幼丧母,又哪里能冒出位亲生母亲。这顶不孝生母的帽子,我可戴不得。”

    不等孙氏开口反驳,她又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睑,声音愈发轻轻柔柔:“我知道前些时日同孙夫人有些误会。那些从你嘴里传出去的闲言碎语我可以不计较,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这般败坏我母亲的名声。”

    言罢,苏晚杏眼微凝,眼眶发红,委屈的仿佛马上就能落下泪来。

    美人欲泪,我见犹怜。

    别说旁人了,就连王妈都是第一次见她家夫人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忍不住冲孙氏道:“我们家夫人是个好心肠的,收留了我们祖孙二人,却不料你这长舌妇借此在外乱嚼舌根子。我伺候夫人这么长时间,从未听说夫人提过亲生母亲的事情,你这妇人竟敢造谣。”

    “我说的都是真的。”孙氏见围观众人看苏晚的神色满是怜惜,不免在心底暗唾一声不要脸,愈发恼怒,又想起背后人的吩咐,大声嚷嚷道:“你这女人不仅不守妇道,还无视孝道。”

    说着她扯了一下身旁的老妇人,催促道:“各位看看,这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快,你快把方才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我……我不是她的母亲,而是裴……”老妇人面色闪躲,似是有些紧张,一开口就结结巴巴。

    她好似还要说些什么,苏晚却没给她机会说出口,扬声打断道:“既然这位老人家开口否认,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叨扰各位街坊邻居了。王妈,送客。”

    王妈瞬间领会了苏晚话里的意思,紧接着开口,不给孙氏二人再言的机会。她扭头冲围观的众人嚷道:“大伙可都听见了,这人都说了自个不是,我家夫人也并不认得她,孙氏这长舌妇还造谣生事。骂我家夫人不守孝道,也不看看你家大丫她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每日替人洗衣服。”

    这孙氏素来喜欢背后说人是非,在平安坊可以说是臭名远扬。但因着苏晚同街坊邻居打交道不多,这些人也就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心态对那些谣言添油加醋。

    但此时一个柔弱委屈的貌美女子同尖酸刻薄的孙氏站在一起,人心也会有所偏颇。

    “是啊,谁不知道这孙氏眼红人家裴娘子富贵,上次大丫自己摔着了还讹上门去,也是裴娘子心善,才没将这件事传了出去。”人群中的吴婶也适时开口替苏晚说话。

    她早些时候就混在人群中了。只是当时苏晚并未回来,她不清楚事情真相,也不敢随意开口。万一这老妇人的身份真如孙氏所说,那她也不好替苏晚说话。既然苏晚反驳了,这老妇人也否认了,那她肯定要向着裴家。

    上次孙氏为着大丫的事情找上门除了当事人以外,也就只有隔壁的吴婶知道一些。

    这会儿,围观的人听见她的话顿时开始交头接耳。

    “这孙氏怎么还能干出这种事?”

    “哎吆,她不就是这种人吗,见钱眼开。”

    “可怜大丫这丫头还没出阁,名声就被坏的差不多了。”

    “有这么个娘,谁敢娶她?”

    苏晚听见人群中隐隐传来的人声,见众人不再关心这老妇人的身份,面色顿时松了许多。

    当初她没让王妈将此事宣扬出去,就是顾忌大丫的名声。可这一次,她亦无法,谁让她摊上这么个没事找事的娘。

    孙氏耳尖,亦是听到了人群中嘀嘀咕咕的声音。她此时也顾不得再紧咬着苏晚不放,回头冲人群叫骂道:“谁敢乱嚼舌根子,坏了我大丫的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众人唏嘘声更盛。

    若是方才还对吴婶的话将信将疑,这会见孙氏恼羞成怒的样子,已是信了大半。

    这时“吱呀”一声,众人回头,只见紧闭一上午的院门就这么打开了。

    从里面冲出来的个丫头,眼眶通红,紧抿着双唇,正是人们口中谈论的大丫。

    只见她穿过人群冲到孙氏面前,定定看了许久,一言不发,又拔腿跑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平儿就跟在后面追了出来,一瞧见苏晚,就连忙冲她道:“夫人不好了,大丫刚刚和我说她不想活了。”

    原来,那日孙氏领着大丫来裴家后回去又将大丫痛骂一顿。反倒是平儿虽然气恼大丫胡言乱语,可又担心小伙伴额头的伤口真的落了疤,不料苏晚猜中了她的心事,便让她私底下给大丫送了伤药。

    自此,心事说开之后,两个小姑娘又成了玩伴。

    这次大丫偷偷听见孙氏要领着人来裴家闹事,又知道这日裴家只有平儿一人,便一大早偷偷溜过来陪着她。刚刚一群人围在院门口时,两个小丫头就躲在门后面不敢说话。

    直到吴婶开口,上次的事被传扬开来,众人议论纷纷,大丫忍不住开门跑了。

    平儿话音刚落,孙氏就吓得叫了起来:“不得了了,我的大丫啊……”

    一时间捶足顿胸,随即跟着跑了出去。

    苏晚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似是才被孙氏的尖叫声惊过神来,她扬声冲人群道:“人命关天,还劳请大家帮帮忙寻一下大丫,我先在此谢过大家。”

    众人虽爱添油加醋说些闲话,但大丫毕竟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的丫头。于是回去叫人的叫人,出去寻人的寻人,顿时人群就散的差不多了。

    平儿也满眼希冀的看着苏晚,苏晚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跟着去吧,但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谢谢夫人。”平儿见苏晚同意,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撒开脚丫子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院门口只剩下苏晚主仆二人和那位孙氏领过来的老妇人。

    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苏晚矢口否认。可眼下她也不确定这老妇人是否同裴寄有干系。

    “这位夫人。”苏晚走近了些,放轻了声音,温声问道:“可否进去一谈?”

    那老妇人被一连串事情折腾的有些恍不过神来,这时孙氏也不在了,她仿佛失了主见。见苏晚同她说话,也就讷讷应了声。

    王妈不解苏晚为何要把这人带进院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有过问。

    三人甫一进门,苏晚开口:“王妈,家里有我,你去瞧瞧大丫是否寻了回来。”

    “好,我这就去看看。”

    王妈离开后,空旷的院子里登时只余二人。

    苏晚敛了神色,面容冷淡,声音带着些严肃:“说吧,你到底是何身份?谁派你来的?”

    苏晚再怎么落魄,也是侍郎府大小姐,一旦认真起来,周身的气势也不容小觑。

    那老妇人不料苏晚竟这般语气,但许是离了围观的人群,又或是她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纵使是有些慌乱,她还是将方才在院外的未尽之言说了出来。

    “我……我确实不是裴夫人的母亲,可是有人告诉我,我的亲生儿子裴寄就住在这里。”

    苏晚睫毛微颤,她稳住心神接着问道:“你亲生儿子裴寄,你为何不知他在何处,还需要旁人告知。”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老妇人苦着张脸,面上的法令纹皱的更深了,无奈道:“我夫家姓裴,曾经是老镇远侯的随从,老侯爷宅心仁厚,不仅赐了主家姓,还让我们一家脱了奴籍。可是前段时日我当家的死前,才告诉我们,他在侯府当差时曾被猪油蒙了眼,竟趁乱换了世子和我们自己的儿子。”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接着说:“要不是怕死了没脸见老侯爷,想着赎罪,那个没良心的恐怕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我们那养子裴安一听说自己的身世便离了家寻去侯府认了亲。我自知道真相开始就惦记着我那亲儿啊。我找了许久,才听说他叫裴寄,住在这里,便寻了过来。”

    老妇人说的话同侯府发生的事情相比□□不离十。苏晚心底隐隐信了几分,可她面上不显,只放缓了声音问:“竟有这般荒诞的事情?隔了这么多年,你这养子上门认亲怎么会如此成功,侯府可不是好糊弄的?”

    老妇人面色变了变,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能认亲是因为……因为我家里还留着当初抱回来世子时用的襁褓,而且……而且他身上有胎记……假的那个没有,镇远侯夫人一直知道。”

    苏晚怔愣,心底顿时波涛汹涌。

    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在裴寄口中,镇远侯夫人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在裴安找上门后,镇远侯府那么快就承认了他的身份,毫不犹豫的将养了多年的裴寄扫地出门,给裴安请封世子。

    原来镇远侯夫人早就知道。

    只是既然这样,去世的老侯爷又是否清楚呢?

    苏晚此时已经信了大半,可这老妇人寻上门的时机有些蹊跷,正是在秋闱之际,而且还是由与裴家有过过节的孙氏领上门来。

    可不管她是被何人利用,若她真的是裴寄的亲生母亲。苏晚只能先将人稳下来。

    定了定神,苏晚面色放缓了许多,轻声对裴母说:“不瞒您说,我夫家确实姓裴,但是我从未过问他的身世,也不清楚他是否有亲生母亲。若是夫人不嫌弃,不若告知住处,待乡试结束我们必定登门拜访。”说完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若您真是夫君的亲生母亲,那苏晚便是多有得罪,到时自当亲自奉茶请罪。”

    裴母面上有些慌乱,但是一想起身后人的吩咐,又重重咳了几声,才点头答应。

    苏晚记下了裴母的住处,又将其送出小巷。

    等她心事重重的回到小院时,正碰见回来的王妈和平儿。

    “夫人。”

    平儿唤了一声,小跑走到她的身边。

    苏晚见她神色轻松,料想大丫已经没事了,于是开口问:“大丫找到了?”

    “嗯。”平儿闻言点了点头,有些庆幸地说“夫人你知道吗?大丫她跑到平安坊后面的淮安河河边了,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了。”

    这淮安河流经京城,自北向南,平安坊在它的下游。此时正值初秋,水深难测。

    王妈也跟着叹了一句:“幸好平儿这丫头想起来两人曾到过这淮安河附近,不然……唉,那孙氏可真是作孽啊,找到大丫后,又将她骂了一顿,就连帮着找人的街坊邻居都没个好脸色。”

    苏晚闻言,也轻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她吩咐道:“王妈,我记得前些时日铺子里进了些普通布料,你明日去取了,给今日出力的街坊邻居们送上一些。”

    “夫人,怎的他们救了大丫还得咱家破费。”

    苏晚愣了片刻,方答道:“就当是给夫君积福。”也希望拿人手短,若是裴寄的身世真的传开,那些人能少编排些。

    王妈听罢,竟有些欣慰,连连点头道:“也是,我都差点忘了东家今日下场。给东家积福,这些布料算得上什么。”

    ——

    而此时的裴寄正在考场上,他前世有过下场的经历,自然轻车熟路。只是这乡试正值八月,号舍里的环境就有些不尽如人意,又闷又热。

    裴寄前世后来养尊处优多年,这几日着实是吃了些苦头。好在他竟在考篮中发现了苏晚特意准备的清醒提神的香包。

    三场考完之后,饶是裴寄也有些脚步虚浮。更别说有些考生中途晕了过去。

    入场前他同苏晚打过招呼,不需来接,他跟着陆简一同回去。

    一出考场,安乐伯府的马车就候在角落里。一上去,陆简已经瘫坐在上面,两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相视一笑。

    “去客栈。”陆简朝外冲车夫喊了一声,方转头看向裴寄,一脸了然:“我就说安之怎么主动要求坐我府上的马车,还拒了嫂夫人来接,原来是怕嫂夫人见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裴寄也不反驳,听他提到苏晚,只微微勾了嘴角。

    他在考场时,身上着的是苏晚亲手缝制的里衣,手里捏着的苏晚亲自做的香包,脑海里时而回想起来的是苏晚的那句“我等你回来”。

    休息时他也曾仔细考虑过,不拘苏晚一开始来到他身边的目的为何,只要她此后再无其他心思,他不介意如她所愿,给她想要的。

    陆简见他这眉眼带笑的样子,啧啧两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又默默挪远了些。

    两人去了客栈,一人一间房,梳洗完毕,方才离开。

    马车在巷口停下,陆简并未入内,他冲裴寄道:“安之,今日我就不打扰了,我爹在家恐怕等急了,咱们改日再叙。”

    裴寄:“好。”

    马车缓缓加速,裴寄转身向里走去。

    没走几步,就远远瞧见小院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袭绯色衣裙,袅袅娜娜,立在那里。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再走近些,女子带笑的眉眼就落入他的眼中。

    裴寄只觉得那双扑闪的杏眸,眨啊眨,就好似这般眨到他的心底。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阿寄,你回来了。”苏晚率先开口,迎了上去。

    “嗯。”裴寄点了点头。

    苏晚没有多问,裴寄也没有多说,两人一同进了门。

    “东家回来啦。”王妈正在忙着掌厨,听见平儿远远的喊人,抽空出来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的满满当当。苏晚念及他在考场吃的都是些干粮饼子,特意将好克化的菜肴放在他面前。

    两人用餐过后。苏晚方开口问及其他:“阿寄,你这几日如何?”

    裴寄饮了口热茶,答道:“尽力而为。”

    苏晚放下心来。

    她一抬眸正对上专心喝茶的裴寄,忍不住用视线描摹着他五官,心底却隐隐有些疑问:裴母那等相貌,真的能生出这般俊俏的男子?

    可她的言辞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晚晚在看什么?”裴寄察觉到苏晚的视线,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

    苏晚登时移开视线,面庞染上了些许点红晕。她支支吾吾道:“阿寄,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裴寄心神一动:“晚晚大可直言。”

    “你入场那日,有一年纪稍长的夫人寻到此处,声称是寻她的亲生儿子。”苏晚担心的看了裴寄一眼,抿了抿唇,接着道:“据她所言,她的养子乃是镇远侯世子裴安。亲子就是……”

    “是我?”苏晚每说一句,裴寄眉头皱的越深,到最后直接开口打断。

    苏晚点了点头,轻声开口:“我记下了那位夫人的住处。”

    裴寄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她不会是我的生母。”

    前世那么多年,哪怕他高中状元,位极人臣,也从来没有所谓生母找上门来。

    当年在白鹤书院时,他孤零零一个人也曾奢望过,既然侯府不要他,哪怕他的亲生父母只是个普通人,只要肯认他,他定会好好对待。

    可是,没有。

    哪怕他去问裴安,他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得到的答案也都是否定。

    这一世,又怎么会平白冒出个生母。

    于是苏晚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到胎记一事,裴寄面上也掠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前世并未伸察追究镇远侯府的事情,在他看来,既已经一刀两断,有些纠葛不提也罢。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明日,我去那妇人家里探探虚实。”饶是裴寄肯定这人并不是他的生母,可若是想要找出她背后的指使人打的什么算盘,他也不得不顺着那人的安排行动。

    裴寄眸光愈深,若他所料不错,恐怕这背后谋划的人,还是裴安那蠢货。只有他清楚镇远侯府发生的这桩事情,而且裴安未入府前发生的一切,也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苏晚闻言轻声道:“我陪你一同前去。”

    裴寄点头:“好。”

    是夜,两人同床共枕。

    许是这些时日真的累着了,裴寄感受到身边女子身上的淡淡馨香,头一次睡的如此安稳。

    反倒是苏晚,耳畔是枕边人清浅的呼吸声,她竟久久不能入睡。

    久到她不知何时她竟又入了梦。

    “夫人,夫人,放榜了,世子中了”

    苏晚听见有个小丫头一路喊着跑进来。

    “我知道了,杜鹃你先下去吧。”苏晚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您不去瞧瞧吗?”

    “不了。”这一次苏晚清楚的感受到,这话确实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她回过神来,想问问这是哪里,却陡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苏晚顿时回过神来。

    她恐怕是在梦里。

    只是这是第一次她竟被困在了梦中自己的身体中,能同梦里人接触,一言一行却又如同提线木偶,不受她的控制。

    罢了,且看看这次梦里又会发生什么。

    世子,世子夫人,看来梦里她真的嫁入了镇远侯府。

    苏晚视线停留在矮个子小丫头杜鹃的身上,她还在不停地嘀咕着:“这次世子秋闱已是高中,您也该放软一些,主动同世子示好才对。否则世子这一回来就又被哄去偏院了,那位如今可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若是她再生下小世子,这侯府可就没有您的容身之地了。”

    梦里的苏晚依旧不为所动。她似是有些乏,摆了摆手,示意杜鹃不要再说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跑进来个传话的小丫头,说:“世子夫人,世子请你去偏院一趟。”

    “好。”苏晚点点头。

    传话的小丫头走后,那叫杜鹃的丫头气愤愤道:“不过是偏院的一个小丫头,见了夫人连礼都不行一个。”

    梦里的苏晚仍是神色淡淡,起身出了门。反倒是杜鹃跟在后面追问:“夫人可是要去见世子,这身太素净了,我伺候您换一身鲜艳点的衣裳吧。”

    苏晚垂眸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一身丁香色的罗裙,配上梦里这张冷冷清清的脸,明明是二八年华,却生生被折腾老了十岁。

    不过,正合她意。

    苏晚这是第一次梦见镇远侯府,果然底蕴深厚,绕了许久,才到了那大概是偏院的地方。

    一进门,说是偏院,内里陈设装扮无一不比苏晚刚刚的正院精巧华丽。

    “姐姐可算是来了,妹妹这月份大了,就不给你见礼了,想必姐姐一定不会怪罪。”就算是在梦里,苏清也还是一贯柔柔弱弱的口吻。

    苏晚抬眸看见坐在上面一手抚着肚子的苏清,她旁边坐着的男子一袭蓝色锦袍,满脸怒意。

    她听见自己淡淡的声音,“不知世子唤我前来所为何时?”

    裴安似乎是被她的语气激怒,质问道:“你还有脸问,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清儿腹中的孩子差点出事,是不是你下的手。”

    苏晚打量了一下端坐着的苏清,有些莫名,这梦里的苏清面色红润,可比前些时日她在贡院外脸色好的多。

    她这么想着,只听见自己不缓不慢的声音,“我许久未出院门,不知妹妹肚里的孩子竟出了差错,确实有错。”

    苏晚话音刚落,上首的苏清瑟缩了一下,委委屈屈道:“安郎,我的孩子还在,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孩子没事的,你放心。”裴安温言安慰完苏清,又变了神色,转头冲苏晚怒道:“你这毒妇,竟还敢诅咒清儿腹内的孩子。”

    饶是苏晚只是个旁观者,告诫这是个梦。

    此刻也被气笑了。

    可这梦里的苏晚倒真是能忍,她面色变都没变,后面跟着的杜鹃都已经慌了神,吓得跪下来求饶道:“世子明鉴,清姨娘之前去梧桐院求见时,夫人身体不适早早就歇下了,没想到姨娘竟在院外等了许久才走。”

    “世子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去给姐姐请安,却不知道她身体不适。”说着她面上露出不舒服的神色,似是强忍道:“我还以为姐姐是不想见我,所以才在院外等了那么久,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都是我的错。”

    “清儿你没事吧?”裴安站了起来,担心的看了看苏清,目光扫到下面的苏晚,面上愈发不耐烦,怒道:“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清儿,心里也还记挂着那个冒牌货,也不必待在侯府了。府上在云安寺的庵堂还空着,你去给清儿祈福,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再回府。”

    苏晚没有错过苏清嘴角一闪而逝的弧度。她果然又在演戏,小时候在苏怀面前演,梦里亦是在裴安面前演。

    可惜,苏清想要的,苏晚从未动过心思,她不想要,也不想争。

    “那苏晚明日一早便去云安寺。”

    依然是冷冷清清的语气,苏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松快。

    主仆二人又往回走。

    甫一踏出正院门,就遇见一袭粉色衣裙的少女,她柔柔唤了声:“嫂嫂。”

    这是与苏晚在安乐伯府曾有一面之缘的裴玉瑶。

    果然,她听见梦中的苏晚淡淡回了一句“玉瑶”。

    少女打过招呼之后就翩然向院中跑去,还未进门就高兴地喊了声“哥哥”。

    清脆的嗓音传入苏晚耳畔,和那日在安乐伯府娇娇弱弱的一声“哥哥”并无不同。

    “这二小姐同世子兄妹关系可真好,她性子也好,若是夫人肯听我的多同她交好,也不至于让清姨娘抢了先……”

    杜鹃还说了些什么,苏晚不得而知。

    她醒了。

    屋内仍是昏暗着的,卯时未至,还没到起身的时候。

    苏晚小心的翻了个身,却再也睡不着了。

    梦中的自己恐怕是早就死心了,才成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可心死了的人,也会痛的。

    幸好,那只是梦。

    苏晚盯着枕边人的轮廓,渐渐入了神,心安了许多。

    “晚晚怎么了?”

    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骤然转身,四目相对,苏晚感觉心跳停了一瞬。

    原来裴寄自苏晚翻身时便醒转过来,过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

    苏晚不知为何听见男子温柔的问询声,想起梦中的种种,一时竟有些委屈。

    她霎时就红了眼眶,却还是忍住。只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裴寄看见女子红红的杏眼,就同被抛弃的小兔子,强作坚强,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揪做一团。

    未经思考,手已经先行一步。

    等他回过神来,女子柔软馨香的身子已被他搂入怀中。

    苏晚也没想到,裴寄就这么将她搂了过去,她低呼了一声,轻轻挣扎了一下,感受到男子胸膛的起伏,又不敢再有动作。

    “又做噩梦了?”男子温柔的声音落在头顶。

    “嗯。”

    苏晚轻轻应了一声。

    裴寄的手掌落在苏晚发间,小心捕捉到几缕发丝,温柔的好似害怕这样就会惊到他的小兔子。

    “我陪着你,别怕。”

    “好。”

    苏晚就那般依偎在裴寄怀中又睡了过去,意识模糊前只记得两人散落的青丝,扑散交缠。

    ——

    这日一早,王妈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脸上洋溢着笑意。

    平儿也觉得今天特别好。东家看起来不如往常严肃,夫人看起来格外漂亮,就连往常总是念叨的阿婆今日也是和颜悦色。

    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平儿如是想。

    用过早膳,裴寄同苏晚出了门。

    苏晚未戴帷帽,两人一路上遇见不少街坊邻居,皆是满脸笑意地和苏晚问好。

    “裴夫人早上好,出门去啊?”

    “这是裴公子吧,可算是回来啦。”

    不拘是谁,苏晚皆是眉眼带笑应了回去。

    出了巷子,对上裴寄打量的目光,她轻声道:“前些日子铺子进了些普通布料,我想着搬来此地这么久,便让王妈每家送了些,既是见面礼,也是他们帮着寻大丫的谢礼。”

    想起王妈同他私下描述的那场小院门口闹剧,裴寄了然,恐怕并不只是为了这些。没有多言,他点了点头,回道:“晚晚做的很好,这些都依你。”

    很快,两人按着地址寻到了西街口的常乐坊。

    如果说平安坊是京城里的平民窟,那这常乐坊则可以称得上是贫民窟。

    街道散乱,到处是沿街叫卖的小贩,不时夹杂着妇人的怒骂声、小孩的哭啕声。

    苏晚和裴寄一进去,身边瞬间就围上来几个满嘴恭维话的乞儿。

    裴寄将苏晚往身后掩了掩,也没有生气,反而温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住着一户裴姓人家,家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

    说着他摊开手掌,放着一贯铜钱,说:“若是有人知道,这便是你们的报酬。”

    苏晚这才明白他早间出门为何特意拿了一贯沉甸甸的铜钱。

    “姓裴的人家,这里没什么姓裴的人家啊,你们知道吗?”领头的年纪最大的乞儿扭头问他的一群小弟。

    “没有啊。”

    “我也不记得。”

    一群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开了,均是摇了摇头。

    苏晚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怀疑,那妇人给的住处,竟是假的?

    “我,我知道。”

    这时一个瑟瑟的声音响起,险些被身旁人的声音掩盖过去。

    苏晚循声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个这里个子最矮的小乞儿,身上的衣裳破烂却不同别的乞儿一般脏兮兮。

    “小丧门星,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编瞎话。”领头的乞儿凶巴巴道。

    裴寄皱眉扫了他一眼,见他顿时吓得噤了声,才走到那小乞儿面前,低声问:“你说。”

    小乞儿抬头往苏晚那边挪了挪,方小小声开口:“那裴家就住在我家隔壁。”

    “那早就不是你家了。”人群中有乞儿出声打断 。

    裴寄横眉低喝一声:“别说话。”

    没人敢再开口,小乞儿接着开口,声音却更小了些,“那是我之前的家。隔壁就是裴家,不过我听说裴家大郎有出息了,置了新宅子,几个月前将裴家一家都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红包掉落,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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