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此时服务生端来了头菜,海鲜蔬菜沙拉,分量不多,摆盘十分精致。
云青岑以前就喜欢吃法餐——倒不是因为味道多好,而是因为越高端,越繁琐,就越显得他有品位,私底下他倒是宁愿吃麻辣烫。
为此,他以前还专门学习过,怎么让用餐看起来更优雅。
人都是视觉动物,他有一张好脸,但这是天生的,而这世上不缺美人,无论皮相骨相,尤其是美人们都削尖脑袋往同一个地方挤。
如果光靠脸,那么随时都会被人取代,就像娱乐圈,漂亮的明星哪里都是,但有人人到中年还混在十八线,有人年纪轻轻就是一线,是有一部分靠的是业务能力,但多数都是抓住了机遇,情商高。
有些人出门就能遇到机会,有些人十八般武艺用尽,费尽心思,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云青岑倒是相信努力就能有回报,但也得看努力的方向对不对,回报大不大。
“你们不吃吗?”云青岑在拿起餐具前问。
刚刚被镇住的傅明睿和蒋钦已经恢复了平静。
云青岑从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同,但不会有人觉得他看人下菜。
只会让人觉得“他对我不同”“我是独一的”。
傅明睿看了眼蒋钦,眼底的厌恶如有实质。
倒是蒋钦,似乎是对傅明睿的目光视而不见,他问云青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云青岑笑了笑,他没必要瞒,瞒是瞒不住的:“我叫云青,是个孤儿,现在是无业游民,全靠傅哥养着。”
蒋钦的神色变化莫测,他张了张嘴:“云青……”
只差一个字而已,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这样的巧合还被傅明睿碰上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还是个有些极端的阴谋论者。
他忽然伸手,掐住了云青岑的下巴,然后探过身,两人的距离只差几厘米,似乎下一秒就会亲上,速度之快,甚至连傅明睿都没反应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蒋钦声音尖锐,他打量着云青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妄图从中找出一点整容过后的痕迹。
云青岑用尽力气才把蒋钦推开,他目露嘲讽:“蒋导,放尊重一点。”
蒋钦情绪有些崩溃:“你从小就叫云青?是不是改过名字?有没有整过容?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怎么知道青岑的用餐习惯?你怎么知道他……”
云青岑看着蒋钦,他内心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情绪。
倒是这次傅明睿没有忍住,他长腿一迈,站起来抓住了蒋钦的胳膊。
蒋钦眼眶通红,他转过头看着傅明睿:“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青岑吗?你们爱上谁是你们自由,但凭什么,凭什么青岑走都走了,你们还要找个跟他相似的?!这不叫侮辱吗?!”
傅明睿举起拳头,一拳朝蒋钦打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蒋钦看起来削瘦,但肌肉同样流畅结实,打起来不相上下,没人占上风。
服务生连忙过来阻拦,他们也不敢报|警——毕竟是高级VIP客户,要是报了警,老板回来能把他们骂死。
“两位先生!冷静一点!”
服务生去抱他们的胳膊和腰。
女服务生掺不进去,连忙对云青岑说:“先生,你们是一起来的吧?您帮着劝劝?”
云青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好像不经世事,不染纤尘的少年。
女服务生声音放得更轻了:“他们这样下去,我们没法做生意了……”
云青岑:“我劝劝他们。”
——虽然他现在很想甩袖子走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无可奈何。
好在几个服务生同心协力,已经把场面控制得差不多了,云青岑抓住傅明睿的胳膊,紧抿着唇,无限忧郁委屈地说:“明睿,冷静一点,不要因为我打架,你让我怎么办?”
他继续说:“这么多人看着……明睿,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傅明睿在云青岑轻声细语的劝解下,终于理智回笼,他放下了抓着蒋钦衣领的手,抓住了云青岑的手腕。
而蒋钦却被服务员从身后抱着腰,双目赤红地看着傅明睿,眼底恨意不减。
“蒋导,你还是自己用餐吧,你这样的陪客,没人消受得起。”
傅明睿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冷着脸,饭也不吃了,抓着云青岑的手腕就离开了餐厅,至于饭钱,餐厅能直接从他的预存里划。
云青岑离开的时候转头看了蒋钦一眼。
蒋钦站在餐桌的旁边,他低着头,双手握成了拳,他看不清蒋钦的神色,只能看出他那无力的颓丧。
年轻的女孩站在蒋钦身边,想去拉蒋钦的胳膊,却被蒋钦毫不留情地推开。
蒋钦抬起头,看着云青岑他们离开的方向,正好和云青岑的目光交汇。
蒋钦一震,一声“等等”还没说出口,云青岑就已经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蒋钦的目光和身影。
“小叔?”侄女急得快哭了,她在旁边问蒋钦,“你怎么了?”
她小叔的性格所有人都知道,孤高自傲,别说动手打人了,就连多给讨厌的人一个眼神都是他崩人设。
侄女:“小叔,你是不是中邪了?”
蒋钦却只是看着电梯的方向,喃喃地问:“晓琳,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侄女:“……”
蒋钦的嘴唇在颤抖:“太像了。”
跟苏铭不一样,苏铭只是形似,而这个是神似,如果不看脸,就真的好像是青岑重回这个世界。
侄女小声说:“小叔……你哭了……”
她的声音小如蚊蝇。
蒋钦伸出手,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他的指尖感受到了湿润的水迹。
他还记得当年云青岑说他:“蒋毒舌,你就是说话太难听,以后要是有人不介意你说话难听,你就从了他吧。”
他那时候想说:“你就不介意,我从了你,怎么样?”
可那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他不想逼迫青岑,不想看青岑难过,所以他总是默默地看着他,希望有一天青岑回头,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他愿意沉默无声,默默等候,不给青岑一点压力。
可他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电话,一声通知。
电话是郑少巍打来的,他能见郑少巍的哭声,听见郑少巍哽咽着说云青岑走了。
他什么都没等到,他的手心空空,最终也没把握住他最宝贵的人。
他甚至能理解郑少巍,那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每日每夜都像潮水般将他包围,无孔不入。
哪怕是一颗草,现在都是救命稻草。
青岑刚走的那两年,郑少巍自|杀了三次,后来被家里人强制送到国外,接受心理治疗,回国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甚至不再提起云青岑的名字,人人都以为他彻底放下了,结果找了个跟青岑极为相似的苏铭,一手把苏铭捧起来,所有资源都朝苏铭头上砸。
他在苏铭身上找青岑的影子,然后把所有的爱和愧疚都砸在这个影子上。
蒋钦觉得郑少巍可怜,又觉得郑少巍可笑。
他甚至觉得郑少巍不是疯狗,他是真的疯了。
可是他又比郑少巍好多少呢?
五十步笑百步,蒋钦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
侄女给蒋钦接了一杯水,她也不敢问,只敢说:“小叔,喝杯水吧。”
蒋钦却握住了侄女的手腕,他那么用力,侄女痛得表情都变得狰狞,蒋钦问她:“如果你爱的人死了,你怎么办?”
侄女好不容易挣脱,强忍着怒火:“死了就死了,我还活着呢!又不是古代,不讲殉葬。”
蒋钦:“……”
他冷冷地说:“没心没肺。”
侄女:“???”
小叔什么时候变成情圣了?
她只知道小叔十年前似乎有一段感情,只是结果比较惨烈?导致小叔到现在都是单身,家里人也不敢提,唯恐刺激到他。
有时候她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位豪杰能治下她的小叔。
她结合蒋钦的话一想,终于拨开了这些年的迷雾,原来之所以惨烈,是因为对方死了。
而她的小叔却一直没能走出来。
侄女安慰道:“小叔,逝者已逝,你要朝前看,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想看你一直孤零零的。”
蒋钦:“你懂什么?!”
侄女:“……行,我闭嘴。”
蒋钦扶住额头,他记得青岑当年坐在他的车上,车停在树下,耳边是嘈杂的蝉鸣,树影斑驳,漏下的阳光洒在云青岑脸上背上。
宁静温柔,那是只属于他和青岑的时间,没有其他人打扰,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无限拉长,即便现在想起来,也温暖如初。
他也记得青岑趴在那儿,侧过头看着他,眼眉满是笑意地对他说:“蒋钦,你喜不喜欢蝉?”
蒋钦记得自己当时说:“不喜欢。”
青岑叹了口气:“我喜欢,我觉得我就像蝉。”
蒋钦当时不解,只觉得蝉声让人烦躁,日日夜夜,从来不知道停,也没有漂亮的外观:“为什么?你觉得它好看?”
当时青岑伸长了胳膊,懒懒地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你看过《犯罪心理》吗?里面有句台词,说男人就像蝉一样,一生都在鸣叫,对所有人说——”
“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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