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境, 封汤洲。
商洮港是封汤洲最繁盛的城市之一,这里是封汤洲的界口,从这里度过界海可到达相邻的玄明洲。
虽说毗邻, 但两洲之间的界海宽广无比,又风暴多生, 想要度过界海并不容易。
封汤洲地处偏僻,资源匮乏, 外界修士不屑前来, 这里土生土长的修士又少有人有那个能力渡过界海而出。
是以,封汤洲相对而言, 属于一片独立闭塞之地。
封汤洲灵力衰减日益加剧,而寒气却节节攀升, 这里的修士也日渐察觉异常。
整个洲内动荡不安,不到半年时间,境内大部分境域被冰封住,根本无法居住,修为低弱的,连内府都护不住,一旦被寒气侵入,轻则经脉受损, 内府重创, 重则直接殒命。
封汤洲境内弥漫着一股末世般的绝望气息,修士全都涌入商洮港,想方设法想要逃离此地。
许是他们向外界求救的信息终于得到重视, 一月前,终于有三两灵舟跨越界海前来。
而近日,外界涌进来的高阶修士也越来越多。
“又来了六个元神境以上的修士。”一名青衣修士坐在面海的酒楼上,他手里拿着一面巴掌大的古镜,这镜子两面通透,镜周缠着一圈古拙的雕龙图案,透过镜子能看透一个人的修为深浅。
这是倚天门的镇派之宝,返璞。
倚天门是封汤洲最大的修仙宗门,单从名字便可看得出来其狂放之姿,封汤洲修为顶尖的修士,俱是倚天门门下。
不过自从外界修士陆续踏入此处,他们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比如现在,还得拿着返璞,才能看透别人的修为。
金丹期修士原来可以在封汤洲横着走的,如今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委实憋屈。
“来得越多越好,若是再来一个能和那洞虚境修士相抗衡的就更好了。”另一人说着,恨恨道,“若不是他突然出现,插手救走舒清浅,此时古剑早已出世,我们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
为着古剑出世,倚天门上下筹谋了数十年。
他们费尽心机才找到铸剑师后人,将她收入门下教养十多年,待到时机来临,以她的血肉为祭,唤醒古剑。
如今有归鞘境界的剑修坐镇,若是取出古剑,倚天门就算出了封汤洲,也必能在外界占据一席之地,建立传承。
这件事原本一直很顺遂,倚天门也在玄明洲建立了门派分支,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却被舒清浅知道真相,逃出门派,躲进极地里触发了古剑觉醒。
封汤洲灵气动荡,最终引起了一些修士的注意,未眠夜长梦多,倚天门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将舒清浅献祭。
但这一切,全都毁在了一个人手里。
“我听说他是越衡宗的人。”青衣修士说道,越衡宗乃上境三大宗门之一,他们此洲消息闭塞,但倚天门中却是有人在外,时常会将外界消息传递回来。
越衡宗占据着资源优渥的悔池天洲,却还来这种破落之地,与他们争夺法宝,这也是他们最为恼恨的地方。
“把消息传回门内,想办法早点把这些修士引过去,他们斗得越厉害,我们便越有机会渔翁得利。”
封汤洲极北之地,雪地千里,所有景致都被覆盖在一层厚厚的冰雪之中,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白茫。
这处冰封绝地之中有一座绵亘千里的雪山,而灵气流逝的方向,便是这座雪山深处。
灵气的涌动,在极地上方形成瑰丽的极光,极光中疏忽划过几道身影,向着雪山飞去。
有人一靠近雪山,白满川便察觉了动静。
他此时在山体深处,这座雪山之中有一处天然溶洞,内里有一座大型的古阵法,阵法顺应着山体走势,又以溶洞天然形成的沟壑相接,溶洞中心有一道手臂宽的裂缝,透着刺骨的寒气。
定光剑就被封在地下。
舒清浅之前被放了一半的血,血液一触地面便消融不见,此时也看出不出半点端倪。
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很是虚弱,寒气侵蚀着她的内府,再在这里多呆几天,她或许会被生生冻死在这里。
他们已经在这洞窟里呆了很久,舒清浅不见天日,不知道具体时日,但总归有月余了。
那人救了她之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舒清浅觉得自己若是想走,对方定也不会拦着她。
可是,她现在又能去往何处呢?曾经养育她的师门现在对她虎视眈眈,一旦离开这位前辈身边,她极有可能会再次落入倚天门之手。
她唯一的归宿,如今是她的死穴。
直到数月前,舒清浅才阴差阳错知晓自己的铸剑师后人身份,也才得知隐藏在师门背后的总总算计。
舒清浅的那位祖辈是一位渡劫期大能,却在最后以身噬剑铸成此剑,此剑一成,其霜寒之力便可吞噬一洲之地。
舒清浅单单只是触动了它,它的剑气已经搅得整个封汤洲不得安宁。
她安静地靠在角落,看着救她那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的阵法。
从他们进入这个溶洞至今,他就一直在研究地上的阵法。只有外界有修士入侵,他才会短暂出去片刻,回来后又一言不发盯着阵法看。
舒清浅至今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话。
她甚至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若是想破阵,倚天门应是有办法的,那自己也决计活不成。
可若是不想破阵,他又想做什么呢?
舒清浅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正巧对方回过头来,她便浑身一凛,猛地低下头去,盯着地面上一块凸出来的岩石,假装自己不存在。
白满川说道:“出去。”
舒清浅心里涌起一股惶恐,但依然听话地往外挪了一挪,移到溶洞的洞口边,怯生生问道:“前辈,这里可以吗?”
白满川没说话。
舒清浅便又往外走了一段,走进了山体的裂缝中,她已经看不见溶洞的情形了,但还是小心询问,“这里呢?”
白满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面的阵法。
这阵法是封印定光的古阵法,若不是有这座阵法压制定光,他怕是也无计可施。
好在这阵法还未被破,白满川要在这座阵法的基础上,融入流霜九洲阵,将定光彻底封印收入识海,压住流霜九洲阵的阵眼。
舒清浅不知道他说的出去,要出到哪个地界才算完,没有回应,她便在黑暗的裂缝中小步小步往外挪,反正绝不违逆他,但也绝不踏出这雪山之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底传来一丝震颤,定光剑的剑鸣在空旷的溶洞中嗡嗡回响,针一般地扎进她耳朵里。
舒清浅瞳孔顿时一散,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随后表情木然地回过头,如傀儡一般一步步往里走去。
定光剑从裂缝中升起,通体纯黑,剑身没有任何光华,仿佛还未开刃。
古阵的微光如同罗网爬满整座溶洞,随着定光剑的剑鸣闪烁,古剑上方另一座阵法成型,流霜九洲阵压在定光剑之上,合着底下古阵同时压向定光。
正在这时,定光猛地一声尖鸣,白满川蓦然转头。
便见他布在洞口的结界顷刻间被剑气击碎,舒清浅一脸木然地站在洞口,她的七窍往外涌出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白满川眯了眯眼睛,在那滴血落入阵法之时,一朵幽幽的火光忽然裹住血液,眨眼烧尽。
古阵法从地面浮起,寸寸缩小,最终如蛛丝一般裹上剑身,在玄黑色的剑刃上留下斑驳的白痕。
定光剑的剑鸣戛然而止,落入流霜九洲阵的阵眼之中。
白满川将其收入识海,定光剑悬在识海之上,寒气几乎冻结他整个识海,涌动的业火在这寒气之下寸寸缩小,最终被压回灵根之中,只剩烛火一点,悠悠晃动。
大地震颤,整座雪山从内部开始崩塌,白满川捞起舒清浅沿着裂缝往外疾驰而去。
雪山周围的极光消散,数名修士从极光中跌出来,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雪山崩塌的巨响差点震得吐血。
一人咒骂道:“到底是哪个混蛋手脚这么快!这他妈传说中的古剑这么轻易就被人拿了?”
“轻易个屁,你连人家的结界都破不了,进去也是送死,快点跑吧!”另一人叫道,眼看天塌地陷,他也懒得同人废话,说话间,就御着法器没影了。
雪山崩塌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封汤洲都随之震颤。
倚天门的掌门背手站在倚天门大殿之上,脸色阴郁。
殿下门人均不敢说话。
他原以为就算定光出世,区区符修也决计驾驭不了定光,就连他都是蛰伏于此,并没有十全把握控制得住定光,没想到——
一名归鞘境界的剑修,被一名符修从眼皮子底下抢走了剑,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耻辱的是,他还败于他之手。
他一言不发走出大殿,御剑而起,门下众人面面相觑,喊道:“掌门,可是要去半路拦截他?”
剑修回过头来,冷漠地看了一眼众人,他并起二指,脚下飞剑忽而一生二、二生三,眨眼之间形成一座漫天剑阵,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中,倾泻而下。
不过须臾,封汤洲第一仙门被夷为平地。
“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定光:还没挣脱封印又被封印了,生活就是起落落落落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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