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张安珞极度看不上周雪璐恭维巴结的模样, 她知道楚夏星有一些背景，但周雪璐未免做得太卑微，将自己的身段放得特别低。张安珞对楚夏星说话能客客气气, 可让她天天围着楚导端茶送水, 她心里同样感到别扭和难受。

    这种事情都是需要对比的，倘若周雪璐对导演没有如此殷勤, 那张安珞在片场也不会显得奇怪，现在周雪璐的服务周到, 便衬得张安珞像不懂事一样,

    周雪璐拿着楚夏星的水杯离开后, 张安珞站在监视器旁边，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导演, 雪璐好细心啊, 我都注意不到好多细节, 有时候还会忽略一些事……”

    楚夏星面露茫然：“什么事？”

    张安珞欲言又止道：“帮你接水什么的……”

    楚夏星对她们的茶艺对决毫无兴趣，安抚道：“没事，平时也是菁菁在做, 你们把戏演好就行。”

    楚夏星哪能不知张安珞将周雪璐视为眼中钉，双方在剧组中暗流涌动，倒是让她省下不少心力。

    如果没有周雪璐的存在, 张安珞估计就把时间花在暗中嫌弃《大宋仙医》, 或者明里暗里跟其他人掐架上面，但周雪璐牢牢地拉住仇恨，便让张安珞想不到别的事。

    周雪璐同样是聪明人，她很快就看出谁在主导剧组, 立马决定抱紧大腿讨生活。她察觉张安珞对自己不太友善，又觉得接近男主演邹琰容易闹出闲言碎语, 只有楚夏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是位置还是性别都合适。

    楚夏星还是带她进组演戏的人，想来没理由故意害自己，否则都不用提议此事。周雪璐思及此，她越发坚定地跟在楚导身边，认为这是当前的最优解。

    古装剧拍摄时，演员吊威亚可谓家常便饭，《大宋仙医》也不例外。片场内，张安珞吊着威亚在半空中晃荡，她长时间悬空有一些眩晕和难受，便朝着现场导演摆摆手，示意自己身体的不适。

    “直接上替身吧，这进度太慢了，动作也没法用。”楚夏星倒是想让张安珞亲自演，但对方做出来的武打动作确实不行，她举着对讲机道，“武术指导跟一下。”

    电视剧拍摄期间，武打动作是由武术指导设计及传授的，以便达到最完美的视觉效果。楚夏星可以给演员讲戏，但没法让他们一秒具备肢体控制能力，这本来就是台下的基本功，怎么可能短时间突击？

    替身演员很快在指令下进场，代替张安珞完成高难度动作，张安珞也终于解开束缚自己的威亚，她得以在旁边休息片刻，稍微缓一口气。

    女主角的部分结束后，周雪璐同样吊着威亚开始拍摄，她的动作利落潇洒，简直如同行云流水，相当果断地拍摄完一条，连旁边的武术指导都惊讶地微微张嘴。

    楚夏星望着监视器画面，她颇感意外道：“可以啊，b机调整下位置，再拍一条就过了。”

    周雪璐的武打拍摄极为顺利，她原来就为维持体型一直瑜伽及健身，尽管外表看上去端庄淑雅，其实体力及力量并不差，自然圆满地完成拍摄。其他人将半空中的周雪璐放下来，他们同样感慨地连声夸赞，认为她做得很好。

    张安珞见状有点坐不住，她刚刚还浑身不舒服，如今却主动起身道：“导演，我再拍一条吧，我现在感觉好一点，应该能拍得更好。”

    楚夏星：“但你不是说悬空太久犯恶心？”怎么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张安珞含糊道：“我休息好了。”

    张安珞执意要再拍一条，楚夏星也没有过多意见，反正双方属于良性竞争，只能说明周雪璐带给张安珞的压力不断加大。张安珞原本可以压制着周雪璐演戏，但她近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并不是张安珞不够拼命，而是周雪璐成长得太快。

    张安珞拍摄过许多优秀作品，她已经在众多剧组中丧失学习热情，就像长时间重复工作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意识，沉浸在安稳的生活中。

    然而，周雪璐是纯粹的新人，她正属于最有激情及学习动力的时候，犹如海绵般疯狂地吸收知识，恨不得每天都有新变化。

    张安珞被导演责骂会感到丢脸，她好歹是经验丰富的演员，顿时下不来台，但周雪璐收到训斥也心态平和，她本来就是跌跌撞撞前进的新人，反而无所顾忌。

    任何人眼看着原本不如自己的对手追上，内心都是焦虑而痛苦的，甚至还会感到无力。张安珞使足演技想压住周雪璐，但结果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好。

    酒店门口，制片人陈燕萍看着收工后的楚夏星，她奇怪地四下望望，询问道：“张安珞怎么没来？我不都说过今晚有饭局。”

    张安珞前不久武打动作稍显逊色，今日在片场更是被周雪璐的文戏吊打，可谓全方位碾压。她的心情相当自闭，收工后就匆匆离开，此时便不知踪影。

    楚夏星懒洋洋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导演，又不是幼儿园大班老师。”

    陈燕萍久久不见女主演的身影，只能硬着头皮给张安珞打电话。她在角落里虚情假意地交流一番，挂断电话后就瞬间变脸，极为不满道：“什么鬼，张安珞跟我说晚上不来了，邹琰都答应好出面，她怎么还能临时变卦！？”

    邹琰就是《大宋仙医》的男主演，咖位仅次于张安珞，相貌条件还算不错，演技资质稍显平庸，但性格比较接地气。制片人安排主创团队跟领导吃饭，邹琰就老实地应下，一点都没有摆谱。

    楚夏星对此见怪不怪，直白道：“因为今天的领导不重要啊，要不是你非要我来，其实我也不想出面。”

    张安珞一贯是见人下菜碟的主儿，今晚要是视频平台的大领导，她绝对屁颠屁颠地过来，不敢有任何推辞。

    “你少来，你必须跟我走，现在别想逃跑！”陈燕萍头疼道，“邹琰倒是咖位也够，但没有女演员算怎么回事？我们仨搭配在一起也很奇怪……”

    《大宋仙医》是大女主戏，张安珞不愿意赴约，光有邹琰也莫名其妙。

    楚夏星：“横店不是遍地女演员，你随手抓一个就完了。”

    陈燕萍瞪她一眼：“那又不是我们剧组的！”

    楚夏星发现制片人满脸烦恼，她思考片刻，提议道：“你把周雪璐叫下来，她肯定特别听话，绝对不会推辞。”

    楚夏星同样懒得在饭桌上应酬，剧组只要派出交流代表就行，如果其他人足够会说话，她就能全程安静地混饭吃，根本不用出力气营业。楚夏星和周雪璐是在饭局上神奇结识，她觉得对方的交际技能点满，应该是能带飞队伍的存在。

    陈燕萍徘徊不定道：“她还是刚演戏的小演员，会不会没见过这种场面……”

    陈燕萍担忧周雪璐在饭局上闯祸，即使今日要见的领导官职再小，那好歹也是领导，不能乱惹麻烦。

    楚夏星断然道：“不会，她哪里是没见过场面，她这算得上重操旧业。”

    陈燕萍：“？”

    陈燕萍将信将疑，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将周雪璐叫出来凑数。周雪璐确实没有推脱，听闻消息后将自己打扮得落落大方，在饭局上更是将领导们捧得喜笑颜开，很快就让气氛融洽起来。

    不管男领导，还是女领导，周雪璐都能打点得周全，她在饭桌上有一种游刃有余的娴熟机敏，让极会做人的陈燕萍都啧啧称奇。

    楚夏星全程就是安静的吃饭机器，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她就显得悠闲很多。

    领导们同样对周雪璐赞不绝口：“燕萍啊，你这个女主选得好，这部戏肯定会火的……”

    男主演邹琰听到此话，他知道周雪璐的真实身份，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不知该如何解释。周雪璐其实是女二号，但由于她的颜值出众，领导们似乎产生误会。

    陈燕萍同样面露为难，不好说出张安珞没来的实情。周雪璐脑袋挺快，她笑意盈盈道：“其实我不是女主，我们剧组的女主角比我还厉害，但她前不久拍戏太拼受伤，今天就不好过来……”

    领导恍然大悟：“哦哦哦，你们拍戏好辛苦啊，还能受伤吗？”

    周雪璐：“是，毕竟也有武打戏呢。”

    周雪璐三言两语地翻过此事，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诋毁张安珞，顿时让陈燕萍长松一口气。陈燕萍感觉周雪璐还算有团队意识，又偷偷地询问楚夏星，不安道：“张安珞拍打戏受伤啦？”

    主演张安珞要是拍戏受伤，陈燕萍作为制片人，还得过去慰问一番。

    楚夏星淡然道：“她拍打戏没受伤，可能是心理创伤。”张安珞最近被新人的演技吊打，估计现在心理阴影很重。

    陈燕萍原来对周雪璐毫无印象，但她现在相当满意此新人，认为楚夏星没做错选择。

    周雪璐在制片人面前刷脸成功，又在片场里用演技痛击张安珞，她简直称得上顺风顺水，度过一段愉快的剧组生活。两女的明争暗斗在剧组里逐渐冒头，男主演邹琰聪明地绕道而行，他显然不愿牵扯其中，众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楚夏星在剧组里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然后忽悠她们越发努力地演戏，榨干两人全部的潜力。

    周雪璐的演技在不断飞跃，但张安珞却开始停步不前，在竞争中透露出颓势，看上去快要彻底落败。

    楚夏星将她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在视频平台探班的前一天晚上，将周雪璐叫到剪辑室谈话。

    剪辑室的大门被轻轻敲响，周雪璐得到回应后探进头来，试探道：“导演，你找我？”

    屋里没有其他人，楚夏星独自坐在电脑前，她镇定地点点头：“对，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导演你要喝粥吗？我们刚刚点完夜宵。”周雪璐一边习惯性地关怀备至，一边听话地走到电脑面前，她望着屏幕诧异道，“这是剪出来的片子吗？”

    电脑上是剪辑软件的画面，楚夏星开口解释道：“这是粗剪出来的，明天要给平台看。”

    周雪璐：“哦，那我好期待啊……”

    周雪璐还没有见过剪辑后的成品，她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脑屏幕，发现那是一段自己和张安珞的对手戏。画面里，两人在山崖上语气激烈地对峙，然而张安珞的气势略显怯弱，在周雪璐面前黯然失色。

    周雪璐记得当时的拍摄场景，张安珞磕磕绊绊地说不顺台词，又被自己激得气急败坏，状态相当差。她俩的关系有些恶劣，只是面上还没撕破，其实明白人都能看出来。

    周雪璐非常满意自己的表现，愉快道：“看完啦，原来成片是这样。”

    楚夏星又点击下一段，她神情平静道：“这并不是成片，我还有一版剪辑。”

    “这不是跟刚刚一样……”周雪璐看着屏幕上重复的画面，楚夏星似乎又播放一遍这场戏，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两者的差别，声音也逐渐变弱下来。

    第二版的剪辑里，张安珞的表现完全不逊色于周雪璐，甚至偶尔还有压制住她的架势，尽显大女主的本色。两人的表演平分秋色，让人看得酣畅淋漓，戏剧张力十足！

    第二版剪辑明显更好，但周雪璐内心万分诧异，张安珞在现场根本没演得那么好！

    楚夏星察觉到周雪璐的愣神，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打算明天给平台看第二版。”

    周雪璐颤声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在现场狠狠地击败张安珞，但在成片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楚夏星：“剪的。”

    周雪璐难以置信道：“但这也未免太自然了吧？她表演时完全不是这样！”

    楚夏星轻描淡写地开口：“这就是我能做导演的原因啊。”

    周雪璐听到楚导漫不经心的语气，她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怕我明天失望，所以提前打招呼？”

    周雪璐最近面对张安珞胜券在握，但她没想到导演加成会如此之大，成片画面被完全逆转！

    楚夏星点头：“对，我知道你们有些摩擦，良性竞争绝对没问题，我没有偏帮任何一方的意思，但最后要以成片效果为重，我怕你明天看完太沮丧……”

    楚夏星将周雪璐一路以来的努力看在眼底，可想要《大宋仙医》做到最好，女主角也不能显得太弱。她就将张安珞的表演细致地剪辑一遍，最后用自己的技法弥补上演员的不足，却又担忧周雪璐觉得不公平。

    周雪璐要是看完成片发生误会，她一直坚持的信念受到动摇，也是楚夏星不愿看到的。

    楚夏星无奈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怨气，所以才说支会你一声，提前打好预防针……”

    周雪璐被楚导神乎其技的剪辑惊呆，她愣愣地望着电脑屏幕，随即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不，我没有怨气，我只是太震惊了，那你岂不是连不会演戏的演员都能剪出演技？”

    周雪璐悲愤道：“如果知道你那么厉害，我还学什么演技，我直接就做花瓶，我早就不想努力了！”

    周雪璐大感吃亏，她要是知道楚夏星如此牛逼，谁还会想努力学演戏，谁还会想跟张安珞竞争，哀求导演把自己剪好不就行！？

    楚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