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茶铺子休息片刻,这才搭着马车回了客栈。
大概是住的考生很多,小二和掌柜做事都轻手轻脚,力求不惊扰到考生。
回了屋子休息的曾湖庭特意对济庭说,“别看书,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考试继续。
“我会的。”济庭点头,其实他也知道,现在核对答案百害无一利,只会让心态失衡,第二天更没有精力。
其实他今天能做的题目都做了,能否过关全靠考官的意图。
曾湖庭今天起床太早,进门就一头扎进床铺,为第二天考试养精蓄锐。
第二日流程如旧,考的是杂文,写文的华丽辞藻对他并不算什么问题,关键其中一道题目是父母之恩。
湖庭搁下笔,认真思考这道杂文怎么回答。
他自然可以尽情的吹嘘父母之恩,情真意切文章华丽,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考试过后,所有童生的文章是要挂在贡院的布告栏供同科鉴赏,他被过继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难事,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到时候很容易两头不讨好。
当然他更可能两头都吹?但,凭什么?
把所有杂文都写完,他盯着这一道题,开始思考出题人的目的,只有切中出题人心思,才能得高分。根据他打听的浅薄消息,并未听说过知府有什么类似的恩怨。
难道就只能随意写文章糊弄过去吗?
不不不,他写下的每一篇文章,都必须要东西。那,这道题目到底该怎么写?
他盯着外面斜照的阳光,时间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考试时间就结束。
他突然脑子里闪过一句话,雷霆雨露都是恩!
思路如同泉涌一般出现在脑子里,曾湖庭拿起羊毫笔就急急书写起来,时间紧迫,他连打草稿都来不及,只能尽量控制书写速度,让卷面整洁。
在他挥毫时,大多数人都写完了题目,正在检查。
杂文的题目并不算难,就算不会,胡说八道也能凑个字数。对于父母之恩这道题目,各人的见解
也不相同,有人写了父母为他科举勤劳做工攒钱,殷殷切切跃然纸上,有人不以为然,却绞尽脑汁编了些事迹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随着时间流逝,铜锣敲响时,曾湖庭刚刚停笔。他长呼一口气,希望自己想的没错。等着墨迹晾干时,军士还要从头开始收试卷。
落笔如落子,从来没有反悔的余地,他写都写了,大不了等明年再来。
出贡院时,曾济庭就没有昨天的精神,垂头丧气的。湖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灰心。
“好几道题目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哎,我都是瞎编的。”济庭低头,“我还能考中吗?”
“还有一场,力缆狂澜也未可知。”
对啊,还要一场,现在努力还来得及!曾济庭一振,一心想要最后一场表现好。
但策论其实是最难的,它并不是难在辞藻上,而是难在见解上。考试中的年轻童生读书用功,自然没时间去接触时事,他们是标准的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让他们对时事发表见解,太为难他们。
这也让年纪更大的童生有出头的机会,他们多数成了亲做了工,虽然同样稚嫩,却比少年人好了许多。
比如有道题目,几户穷人无法按时上缴税赋,家贫无以为继,但税赋不上缴同样有罪,问如何处理?
没遇到这种事情的人当然麻爪,逼吗?逼不出来税赋来,不缴?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曾湖庭提笔就写,建立一个完整的制度,以工代酬。如果是真心缴不出赋税,自然愿意用这种方法一试,如果是想躲税,面对繁重的劳动,衡量之下自然会缴税。
剩下的几道题对他也不算太难,就是不了解,也能沾着点皮毛写上。
第三场考试是要在考场过夜的,棉被由考场提供。军士收走试卷后,就送来棉被。
曾湖庭接过棉被先打个喷嚏,被上面的霉味一熏,不舒服的揉着脖子。他掂起棉被拍拍,扑簌簌的往下掉灰尘。
???
这绝对是往年的旧被子,还在库房里放一年的那种。
想想也是,考棚还有打扫的必要,被子只能扔库房,还晒什么?
他只能勉强把被子搭一半放一半,自己动手拍掉上面的灰尘,竖起耳朵一听,周围全是啪啪啪拍被子的声音,一时之间组成一曲交响乐。
他啪啪啪几下,隔壁也啪啪啪几下。拍着拍着还小声唱了起来,“弹棉花,弹棉花,我会弹棉花...”隔壁记不住调了,反复唱着那一句。
曾湖庭扑哧一声笑,相邻的几个棚子此起彼伏的笑,又强行按捺。走到哪里,都不缺乏苦中做乐的精神。
被子掸好灰尘,湖庭拆下书桌拼在一起凑成床板,他用外袍叠起来做枕头,其他衣服系的严实,把被子盖到胸口,极力避免那股霉味窜进鼻子。
明天出去第一件事情绝对是洗澡!
曾湖庭胡思乱想,一边控制让自己入睡,明天精力不济就不好了。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后半夜,周围突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有人小声的喊着,“漏水了!”
考棚多少年才修一次,漏水常见,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前几天都没事,最后一天偏偏下雨。
大家都没了春雨贵如油的吟诗兴致,半夜起来抢救自己的考棚。
曾湖庭抬头一望,棚子东侧面正巧滴着水,已经打湿半截被子,无奈之下,只能挪动位置,缩在右侧面,趁着天色没亮再休养精神。
再有一个多时辰,考试开始,天色不仅没亮,雨势也越来越大,空气里弥漫水汽,军士们穿着蓑衣打着雨伞来送考卷。
曾湖庭看那些军士漏出来的袍子,突然出现了一个颜色不同的,他猜应该是主考官。
主考官看着这雨势,心急如焚,本来测算过天气,怎么会突然下雨还下的这么大?
如果继续考试,不知道那些年久失修的考棚能不能撑住?
曾湖庭拿到考卷后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记得考试有规定,不到时辰绝对不能开贡院,就算考生生了重病也是如此。如果半路考棚塌了,考生还能继续考试吗?
因为有这样的疑惑,他抓紧了时间看试卷,带着紧迫感尽力答题,原本的时间足够打了草稿再写,现在他也只能写上粗稿,然后誊抄时写好。
耳边带着哗啦啦的雨声,贡院外等人的也焦急的很,茶铺子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雨势,掌柜的招呼他们先躲进客栈里。
曾丰年看着串成一片的雨帘,急的不行。他是从科举上苦熬过来的,深知环境对考生的影响,碰到脏号臭号都会让实力打折扣,更何况是雨号呢!
如果考试紧急中断,如果雨势加大怎么办?
“老人家,快进来躲躲雨!”客栈的掌柜正在招呼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撑着半破的伞,迟疑着不肯进来。
曾丰年起初没细看,目光转过来后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之前在驿站碰到过赶驴车青年的母亲嘛!会在这里碰头,大概那青年也是今科的考生。
他对老妇人说,“老夫人先进来吧,掌柜的不收钱的!”
掌柜乐呵呵的答应,“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躲个雨凑到一块还热闹!”虽然客房收费贵,他家客栈的其他服务却很到位。再说了,谁晓得那片云彩有雨?说不定就有谁家的考生考中呢?他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老妇人这才进了客栈,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独个待着,掌柜的也催促,反而端着热水,把躲雨的人照顾的周周到到。
热水是免费的,客人又走不掉,中午必定在这里吃饭,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曾湖庭开始全力答题后,就没空留心周围的环境,他一边全力思考一边奋笔疾书,没注意到考棚里进水了。
天字号考棚在最东面,也是整个贡院地势最低洼处,排水不及,积压的雨水已经倒灌进来,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纸笔时,鞋底已经沾湿了。
昨天只是漏水的左侧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淅沥沥淅沥沥,不停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曾湖庭抬头看,周围的考生拼了命的写字,完全顾不上其他。
考棚顶端军士们正在不停的舀雨水,赶不上下雨的速度,再听听雨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曾湖庭一边检查一边用草稿纸叠成一叠扇风,加快墨迹的干涸,等他刚刚把所有纸张叠好放在一边时,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他左侧的考棚哗啦一声倒塌,里头的考生一脸懵逼,然后猛的扑上去试图盖住试卷。雨势这么急又如何盖的住,大半的纸张都湿了。
“不!”
考生绝望的哀嚎,他才刚刚写完,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把试卷收起来。
主考官拉住绝望的考生,用雨伞遮住他,严肃的说,“快去没塌的考棚,把你的试卷重新写一遍!还有一个多时辰!还来得及!”
考生来不及悲伤,抓起白纸和试卷就换到前头的考棚,主考官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让军士专门守着他防止作弊,对其他考生沉声说:“写!”
“这场考试是为了你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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