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 这场送御赐匾额的戏码, 唱的轰轰烈烈。
陈知县作为同盟, 总会在商家打探时不经意放出消息。嗯嗯嗯,是是是,的确上报天听了,以后加盟小食前途无量,现在一百两大甩卖,预购从速啊!
有了他背书和牌匾效应, 商家们飞速响应。
这些事情暂时跟曾湖庭无关,他最苦恼的是, 怎么挡住这样打着旗号想来他家参观的人。
曾济庭和曾宣照已经瞅了匾额不想松手, 别人更是跃跃欲试想冒头。而且,这东西还不能随意放进库房里,还需要挂在正厅房梁正中央显示皇恩浩荡,藏都藏不住,借口过来拿针线借油盐的人都快排队了。
不胜其烦, 曾湖庭躲到了书院去才能清静点读书。他本来打算过上十天半月,人总该散了吧?回家一瞧, 还是那么多人。
不过,有个从来没出现过的人......曾湖庭目光转向他的邻居,朱沉毅家到底怎么样了?
一直在家守着的小二道:“朱家这么久没出过门。”早先吧还是好好的, 小四每天多做几份饭,
一到饭点就悄悄站在篱笆外递过去,跟朱沉毅好好的说会儿话。偏偏后来被朱二娘撞见了, 朱二娘一声尖叫,掀翻了面砸碎了碗,朱沉毅为了护着小四挡了一身面汤,好容易才把自己娘拉住。
都以为这下两家要撕逼,就传回来曾湖庭高中的消息,于是朱家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小二疑惑:“按理说,朱童生跟你交好,至少会上门道贺吧?”从来不认识的亲戚都上门蹭热度,为什么朱沉毅不来呢?
“是啊,为什么呢?”曾湖庭也疑惑。
而他们疑惑的对象挡住了木门门栓,稳稳的不动:“娘,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为什么?朱二娘满屋子收拾着糕点果品,“咱们是邻居,你跟那家孩子交好,还跟小四要好,现在他们家有了喜事,你该上门道贺啊!快帮我看看,我准备的东西足够吗?”她碎碎念叨:“一般送礼四色点心,再加上一点鲜果。我送八色点心两样鲜果,翻倍了,够吗?”
“娘,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我绝不会干这种事!”朱沉毅痛苦的闭上眼,又猛然睁开,透着三分坚定:“现在你看人家发达了就想贴上去对不对?我对小四是真心喜欢,绝不是趋炎附势......”相反,为了避嫌,他还打算远远躲开。
朱二娘呵呵一笑:“先前想定亲的是你,现在不上门的也是你,什么都让你做了,还要我这个娘做什么?”她重重的把篮子一掷,“好啊,你有本事就一直挡住大门,不然,我总要出去的,出去就可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盯着朱沉毅:“现在娘满足你的心愿,不好吗?”
“我的确想要求娶小四,不过是在我能中秀才之后......”朱沉毅的神情转为坚持,“现在我不会上门的。”
“好!那今天咱们娘两就在这里耗着吧!”朱二娘走进内室,呯一声关上了门。
朱沉毅捂住自己的眼睛,原本在他的设想里,等到四月院试后,他考中了,父亲也走商归来,他便用最虔诚的心和最隆重的礼节上门求亲,想必小四的脸也会带着晕红,先是害羞后是坚决的答应吧?
现在他身无长物,父亲卧病,他拿什么上门求亲呢?
等等我,再等等我!
他思念的人,现在魂不守舍的在屋里带着,小四去了店里好几次,一忙起来会让她忘记,但是一歇下来就会想起心里的挂念。
自从他们上次被朱二娘撞破,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他过的还好吗?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小四面上带着如常的微笑,念头转个不停。
还是我主动去找他好了!小四行动力惊人,开始动手察看外面的环境,现在人多,在黄昏时刻,家家户户都要做饭,而朱家背后是死角,还挨着朱沉毅的书房......
小四熬到傍晚,炊烟升起,她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来,又绕到朱家后门,拿石子扔到墙根底下,然后躲在大树背后等人冒头。
这是他们之前的暗号。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咕咕咕的叫声,是朱沉毅在模仿鸽子。
小四冒出来,压不住惊喜的嗓门:“我在这里!”
“朱大哥!”
“小四!”
四只手深深交握,两人都舍不得分开。小四看着朱沉毅的脸,心疼的说:“你都瘦了?那次面汤烫着你没有?”
“没事,那汤不烫。”朱沉毅反手握住她,“但是我想你了。”
小四脸色一红,呐呐道:“我也是。”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她把这句话问出口。
朱沉毅苦笑着:“小四,原谅我。”的自尊心,他还是放不下面子,昔日旧友高中,他却错过考试,作为失败者,他现在不想去看成功者。
“没关系,我想明年你还有机会,不过是在等一年罢了。”小四轻言细语,“凭你的本事,怎么会不中。”
朱沉毅重重的点头,“对,所以我们的婚事,我想推迟到明年.....”
“为什么要推迟?”小四一愣,她还没被催婚,只想着先定亲,让两人有个名分,至少相处起来不会再被说闲话,为什么定亲都要推迟?
“现在的我,没脸上门提亲。”朱沉毅沉声道,“我想等到中秀才再上门。”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早点定下来!”小四争辩道,“现在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知道我们的事情....”指指点点的她不在乎吗?背后那些人流言蜚语可难听了,要不是她拦住,小二都要跟人打上好几架。
这些情况在曾湖庭回来后才好转,小四也躲了好几天,然后一碰面,朱沉毅就说出这样的消息。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起吧,你我还能堵住他们嘴吗?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能在一起....”朱沉毅看着小四的脸庞,十几日不见,她瘦了。朱沉毅正要心疼的把人揽入怀中,小四用胳膊撑住,“朱大哥你听我说!”
“不管你是考中还是没考,你人没有变,还是那个会送我回家的人,那些虚名不过是旁人灌注在你身上的,咱们为什么要计较?”小四想要说服朱沉毅。
“那为什么要计较别人的流言?”朱沉毅同样反驳。
“那不一样啊!”小四松手,小小声,“女孩子的清白名声多重要!”
“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我怎么定亲?”朱沉毅再次反驳。“你就不能在等一等?”
他烦躁的倒退,“你变了,为什么不能同意推迟定亲?”
“不,不是这样的......”盯着反驳的朱沉毅,小四倒退两步,“你让我,冷静冷静。”她突然
松手,头也不回跑掉了。等朱沉毅费劲的翻过篱笆,小四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
朱沉毅茫然的伸出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来以为小四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
如果曾湖庭在,一定会掷地有声的告诉他,这就是男女思维差异度!在意的地方不一样,最后的结果一样。
可惜曾湖庭现在不仅不在,还陷入自己的烦恼中。
汤先生自从知道他考中后,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劲头,疯狂写信给昔日的同窗,用明撕暗秀的态度,暗戳戳炫耀自己的学生有多么多么听话,然后就伸手讨要同窗的读书笔记。抹不开面子又想见识曾湖庭到底长什么样,汤先生的同窗都送了笔记过来。
于是他收获一堆一堆陈旧的笔记,还要写上五篇读后感。
笔迹不一,潦草混乱,看的曾湖庭眼晕,他顽强的看着这些书,同时写笔迹,等到统统吃透,时间一混到了六月。
炎热啊,书院的屋子又不透风,闷热的学生们坐不住。即使门房一遍遍冲水打湿地砖,还是挡不住暑气的侵袭,西瓜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
他们甲班的人商量好轮流买西瓜,在午后捞起井水冰过的西瓜,清爽可口。顺便洗去一身尘埃。
他的“热度”也终于褪去,可以安心回家。
旬休时,曾湖庭回家,一推门,没听到往日小四欢快的声音,他以为是小四还在店里忙活,也没在意。
他把手里的新鲜果子吊进井水里,等着大家回来吃,路过书房,看到他挂在门口的黄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还记得,小四不是说春后朱家要上门提亲?怎么都忙活到六月,一点动静没有?
正在思考时,从小四房间传来关窗户的声音,他清晰的听到里边传来小四抽抽噎噎的声音,和另外一个安慰的女声。
“你别哭了....”安慰声听起来十分无措,比哭泣的人还慌张。
“没事,我哭够了就不会哭了....”小四一边哭泣,一边冷静的说,她在屋内,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大哥说,婚后流的泪都是婚前进的水,我这是在控水,流干了脑子就不进水了....”
“噗!”祁月明捂住嘴,示意自己真的没有笑,她万万没想到像个书呆子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想笑就笑吧!”小四抹一把眼泪。
“我不是笑你...”
“我知道,但是我本来也挺可笑的....”小四低声道:“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只觉得两人愿意就好....在被现实狠狠的打一耳光。”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祁月明道,“真这么不开心,我们去套朱沉毅麻袋好了!打一顿比什么都舒服!”
“算了,想想朱沉毅也没做错什么,”连称呼都变了,小四淡淡自嘲,“建功立业,成名成家,看,成家永远是排在最后面的....”所以,她现在不想成家了.....
两个姑娘又凑到一堆,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曾湖庭小心提起脚,倒退到院子中央,重重推开门,假装自己才刚刚到家。
听别人说心底话,还是很尴尬的。
“小四?小四?奇怪,她怎么没在啊?”他大声喊着,假装刚回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祁月明先探头出来,“那个,那个曾湖庭,我跟小四在试新买的脂粉,你等等!”屋里,小四飞快擦掉脸上的泪痕,用脂粉遮盖红肿的眼睛。
“喔,我说家里怎么没人?让她不忙,我先梳洗,等下出来吃果子。”曾湖庭转到屋子里换干净衣服,再出来时小四一切如常,笑着问:“买的什么啊?”
“水蜜桃,我回家看到一个老农挑担在卖,就买了些。”曾湖庭用一把小银刀削皮,递过去,“尝尝,甜吗?”
“甜!”
祁月明自己拿过小刀削皮,手指碰到桃子表面微微一愣,这外头的暑气这么重,果子都会被晒热,偏她手里的果子是已经湃过的,难道曾湖庭是提前回来的?
她手下没停,心想管它的,她就假装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被虚名所累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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