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总比困难多, 郁理是真这么想的。
当初一无所知下她都磕磕绊绊过来了,现在只是从头再来说办不到更不可能。
又是新的一日到来,本丸里正是秋日时节, 也是田地里最忙碌的时段之一。
就算嘴上常常出言不逊, 但行动上不动行光其实都有乖乖听从安排, 哪怕是被指派轮值马当番或畑当番都不曾抗拒闷头干活。
离开信长公已经很多年, 如今又以全新的姿态在新的主人手下做事, 不动行光对这一切其实并无不满, 但是
“呼嗝总算结束了”
红着鼻头一屁股坐在田梗边, 醉熏熏的短刀也不管身上会不会被泥弄得更脏, 手握着农具直接脱力一样呈大字型仰头倒下去。
鼻端是泥土和草木的气息,眼中全是蓝天白云。
“啊天空好高”
短刀半迷着眼开着醉腔感叹, 肆意地享受着工作结束后的安逸, 又带着平日里自我放逐的自暴自弃。
反正他就是一把没用的刀,浑身沾满泥土又怎样。
下一秒, 被头顶突然多出来的一张明艳面容吓得淡定全无, 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崩紧全身站直“主,主公”
为什么突然就跑来田地这边啊吓死他了
虽然今代的主人是名年轻女性,但就算拿信长公当标准看人的不动也说不出眼前人一个字的不好, 对方出阵杀敌时的无敌之姿和军议时几乎从未失误过的战术指挥足以让他在任何时候都下意识地保持毕恭毕敬。
强者是不分性别的。
但会分性格。
和性格恣意有着残暴名声的前主比起来, 这一位要宽和很多。她一身家居休闲的素色浴衣,长发优雅盘起,外罩着一件彰显贵人身份的名贵羽织, 仿佛画中的仕女般正浅笑看他。
“畑当番辛苦了。”一边说着话, 对方抬起手上的竹篮微晃了晃, “突然一时兴起, 想动手摘点青瓜,不动君知道它长在哪片区域吗”
小酒鬼这会儿酒嗝都不打了,只是舌头打结一样的伸出双手想接过篮子“这、这这种小事我我我来就好主主公您站在这里千万不要下下下田”
片刻后,日常用于田间灌水的小河边。
脱去内务服外套,只着t恤在身的酒鬼少年盘着腿一脸拘谨坐在河滩边,往常因为喝酒而熏红的脸这会儿正因为紧张窘迫通红一片,一双手臂直直地撑着腿,眼睛看似盯着面前奔流不停的河面,可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断往自己的左侧偷瞄。
他脱掉的外套平铺在那里被当成临时垫子让主人坐着,两人中间放着竹篮,里面是一只只清洗得干净水灵的荷兰黄瓜。此时,主人正欢快地享用着。
“哎呀,果然还是刚摘下来的瓜果最好吃了,以灵力催生的食材就是比现世普通生长的食材滋味更好,大家把田地打理得很好呢。”她在间隙里夸赞了一句,这时侧头看了少年一眼,“不动君,不尝尝吗这也是你的劳动成果。”
“非、非常感谢您”不动挺直脊背大声道,“但是,不用了。”说话间他别过头,一脸局促不安。
他是第一批五十刃之一,也就是说来到这座本丸一月有余了,虽然平日里仗着耍酒疯在长谷部等刃面前挺无法无天的,但有主君在场的情况下那是从来没敢造次过,可像现在这样和对方单独相处的场合却是几乎没有。
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把废刀怎样都行的不动行光这会儿恨不能时光倒流,把数分钟前在地上打滚想就这么睡过去的自己拎起来直接放河里洗干净再拿出来,这样就不用让主人看到这么脏兮兮的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主人独自找来的那一刻,向来什么都无所谓的不动心头突然就涌上了一股惭愧丢脸的情绪,莫名而又强烈。
肯定是因为自己现在满身是泥在殿前失仪的关系,就算再怎么没用也不该这副样子的。
“用不着难为情的。”身旁的人笑了,“畑当番如果还一身清爽那才奇怪,何况我还得谢谢不动君,特意借了衣服给我当垫子。”
“没、没什么,您太客气了。”短刀赶紧回道,硬是没敢转头去看,这副又怂又惭愧的模样和平时的嚣张表现形成了极度反差。
很快,他就听到一个让他全身一僵的问题“说起来,不动君来本丸也有一个月了,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是很正常上下级询问,如果是其他刃听到一定是非常礼貌地回答“这里很好,多谢主君的关心”云云,但轮到不动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短刀对自己平日里的表现有多差那是心知肚明,那副总是醉醺醺还不时耍酒疯给同僚添麻烦的样子就算有心找补也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换成性格严厉较真一点的上位者,他这样的家臣早就被一刀砍了死不足惜,哪还能优哉游哉吃好喝好混到现在。
他在信长公在世时就很失格,现在这位主君也对他十分失望了吧。这一个月来,再包容也到极限了。
眼看少年的肩头越来越垮,脊背都弯下去,本来只是正常关心一句的郁理先是一懵,随后又了然笑了。
毕竟真的不是和这把刀第一次相处,相反,他们已经认识并熟悉好些年。
从一代天下人手中得宠到能放在膝头上唱歌的爱刀,到目睹主人终曲变成现在每天以酒度日的颓废付丧神,短刀的内心在想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低着头完全陷入失落的不动突然感到头顶一重,有温热的掌心在摩挲他的发顶,动作包容又温柔。
“没关系,我没有责怪过你。”温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倒不如说,我也希望你,希望在这座本丸的你们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地生活下去。强大的,又开心地活着。”
不动茫然地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同样宽和的笑脸。
“会思念前主,会感到自责心痛,这些都是你们由凡铁之躯拥有真正心灵的证据,证明你们成为了一个个有着独立自我的个体。我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会为此责怪是你们平日里没按时完成工作,还是出阵时没听从指挥”
主人说话时人已经蹲下来,手虽然还按在他的脑袋上,可目光却是和他平视的。不动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主君有一双很漂亮的翠绿眼睛,这双眼睛看向他时也非常温柔,只是短刀天生敏锐的感知告诉他,她在注视他时,眼底深埋着其他情绪。
一直从未停止追忆信长公的不动行为对这份情绪很熟悉那是怀念和悲伤。
不动行光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震,主人确实是在看着他,他能确认并不是借他思人而是真的只是在看他,可目光里藏着忧郁。
为什么
“在我心里不动已经是很优秀的刀了,不存在没用的刀这个说法哟。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心度日就好。”主人的话语还在继续,可不知道为什么不动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所以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就是你们最强的后盾。”
郁理看着眼前的醉酒少年,脑中却是浮现出诅咒空间少年释放神性前对她说的诀别语「以前我没能保护信长公,这次一定护住主公您」
现在的她已经成长了,强大到无需他们一次次舍命相护。
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们。
换她帮他们一点点找回原本的实力甚至变得更强,让他们在本丸里快乐地生活。
和这些比起来,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短刀不懂主人眼底藏得极好的悲伤,却本能地为此感到心痛,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握住按着他发顶的那只手,只是指尖刚触及到对方的手腕,远方传来一声叫唤。
“主公”遥遥的,是今日的近侍膝丸一边挥手朝这边跑一边叫唤,“主公,政府刚刚发来一道紧急的合战场任务,文书已经送来了”
一下子,头顶的温度消失了。
“紧急任务吗”身前的人已经重新站起,方才萦绕在身的那丝忧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平和端庄,“抱歉不动君,不能继续和你聊天了。”
同样回神的不动自然是连连摇头,他坐在原地目送着主人和膝丸汇合,两个人站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聊着公务,神色严肃。这样一对比,仿佛之前和他一起坐在河滩边的主人像是没存在过一样。
但确实是真的,短刀将视线放在了脚边没有被拿走的竹篮上,里面的青瓜依旧水灵青翠。
少年静静看了竹篮一会儿,伸手从背后掏了掏,一罐藏在身上的甘酒被他举到身前,他抿着唇脸色复杂。
“自由的、强大的、开心地在本丸生活吗”不动行光垂下眼睑,“我这副样子,无论哪一个都不沾边吧”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不管是信长公那里还是新主人这边,他一直都在被宠爱着。
可他似乎,两边都辜负了。
膝丸向郁理告知了新的合战场消息,按照经验,新的战场一般也意味着新的刀剑。
果然,郁理就看到了随同一并发来的新刀资料。
“日光一文字”坐在办公间里,郁理看着资料微微挑眉,“我记得是跟山鸟毛和南泉一文字同属于一个刀派吧。”
“是,都是一文字刀派的。”膝丸附和道,“付丧神的情报里,他也是山鸟毛阁下的得力部下之一。”
郁理的动作微微一顿,山鸟毛不是第一批的刃员但也相对来得较早,确认了一下这位不是那种喜欢催人锻刀的类型,她立刻放松下来把资料放在一边。
能不能从锻刀室里接回来还是一说呢,这事一点都不急放一边去,还是先看看新战场的情报要紧。
膝丸看着主人将新刀情报轻飘飘放在一边不由抿直了一下唇角,倒不是在意这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新同事,而是他想到了自家兄长。
阿尼甲,一个月又一周了,他还没被接回来。
连大包平前两天都来本丸了他家兄长却至今没影,加上又有新刀消息出现,接连受刺激的膝丸也有些忍不住,忽然在想要不要也跟莺丸学一下那三句不离大包平的召唤方式。
郁理完全不知道膝丸的心焦好吧,知道了也爱莫能助,这个看脸的锻刀机制她也没办法,现在她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给众刃提升实力这块上。
一个多月了,差不多能安排逐步送刀极化远修的事了。
也就在她敲定这件事的第二天,非了三天的锻刀室里又来了一位“新人”。
山姥切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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