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施主,还请留步。”
寒亭转过头,偏殿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步履缓慢,身着暗黄色的僧袍,披着的赤色袈裟瞧着也有些发旧,头上有戒疤,眉须皆白,面色却很从容。
这位估计就是刚刚在佛殿中与谢稹交谈的那位大师了。
出于对出家人和长者的尊敬,寒亭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大师。”
老和尚也躬身合十一礼。
“大师叫住我,所为何事?”
寒亭有些好奇,这老和尚刚刚在殿里是不是也发现自己了?
老和尚看着她,眼角微耷,目光慈和。
“并无什么事,只是想看看施主的面相。”
“面相?”
老和尚微微点点头,“女施主面相平和,透着向善之意,即是胸中有仁爱之心,也可说是前世修来的福报。”
寒亭强忍着想要乐出来,这老和尚怎么说话的味道和神棍似的。
突然叫住自己,又这么恭维自己,莫不是也想要自己多捐些香火钱,殿里面那位那么尊贵还不够宰的?
只是到底不好当着老人家的面表现出来,寒亭也只能板着一张脸点头。
“只是所谓绝处逢生,往往是要耗了气运的,女施主虽是有佛缘,但耐不住命运因果,还是要多加珍重自身。”
老和尚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说完,又向寒亭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听的寒亭一头雾水,又隐隐觉得老和尚似乎是在提点自己什么。
绝处逢生?
他指的是什么?
是自己刚刚从谢稹的逼问下脱险,亦或是更加玄之又玄的重生?
寒亭有些不明所以,连忙上前两步追问:“大师所指何意,还请明示。”
老和尚却是摇摇头,那背影看着孱弱,行进的速度却不慢,寒亭只能瞧见他那不管摇晃着的圆润的头顶。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这叹息还颇带着两分唱词的意味。
只是却更显得神神叨叨,让人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就从院外来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小沙弥。
“施主请随我来,用斋饭的地方在那边。”
白云寺的斋饭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总算是抚慰了寒亭这一上午来受的惊吓。
用完了斋饭,寒亭便回到了路氏和姜函秀之前所进的佛殿门口,也是正巧,没等一会儿,这两人就从佛殿里出来了。
姜函秀小心的捧着那卷寒亭瞧不出有什么变化的佛经,和路氏一起躬身向一个中年和尚道谢。
随后,姜函秀便看向寒亭。
“大姐姐等的不耐烦了吧,为了给这佛经加持佛法,是耗了些时间。”
路氏则是笑的和善,”寒亭应是用过斋饭了,我们这边也结束了,这便回吧。”
说着便带着两人往寺庙外走。
马车已经在白云寺门外挺好,只是寒亭站在石阶之上,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看自己。
她心中一凛,估摸着是太子的人,也不敢再四处张望,随着上了马车。
青布马车便顺着山路辘辘而下。
看着那马车的不断缩小远去的影子,白云寺边的树林里传来窃窃的交流声。
“儿啊,你可看清了,这姜大姑娘可还成?”
黄氏看着儿子一脸怔怔的表情,嘴角抿着窃笑。
路子昌在母亲的催促下回过神来,脸上一阵涨红,却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刚刚那里身着素色单衣的女子,孤零零的立在佛寺门前,红墙青瓦下,更衬得那身子柔弱,墨色的长发随风轻轻扬起。
那素白的脸上粉黛未施,却也如春山秋水一般,美的清雅绝俗。
路子昌不由看得痴了。
他是真的未曾想到,这个之前一脸浓妆艳抹,举止无力粗俗的姜大姑娘,原来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心中原本那强烈的不喜和厌恶,也渐渐转化成了一丝向往和喜悦。
黄氏看着儿子的神色,便知此事是成了。
那天与路氏商议了婚事之后,黄氏便紧锣密鼓的筹备起了两人的婚事,只是没两日,路氏便又传讯情况有变,怕是走正经流程会赶不及,想使些别的法子。
路氏信里说的不清不楚的,只是隐约透露出大姑娘起了别的心思,要黄氏抓紧时间过府再议。
谁知路子昌读了信后,便觉的一个如此粗鄙不通的女子,竟然还敢嫌弃自己,自尊心受不住,顿时就在家中闹了一场,说什么都不肯再娶这姜家的女子。
黄氏无奈,只能和路氏再商议,路氏听闻便决定让黄氏和路子昌守在白云寺外,再瞧瞧这大姑娘,若是还不愿,就也不强求。
路子昌这才不情不愿的和母亲躲在这寺边的树林里,却不想,这一次的姜大姑娘,却与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顿时转了念头。
黄氏也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想着前两天小姑子与自己说的事情,便又与儿子交代了一番。
路子昌神色变换不停,拧着眉毛执拗了半晌
母子俩便聊着之后婚事的准备,一边往山下走。
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座高亭上,谢稹冷眼瞧着这两人离去的身影。
“殿下,这便是刚刚那两人所言,一字不差皆有记录。”
边上一个身穿黑色的暗卫,呈上了两张宣纸,上面写着的,分明就是刚刚黄氏与路子昌母子二人的对话。
谢稹将那两张纸接了过来,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勾,笑的有些凉意。
“叫你查的事情都查清了么?”
暗卫半跪在地上,低头又取出一卷薄薄的纸。
“回殿下,都查清楚了,都在这里。”
“好。”
谢稹结果那卷纸,却并未打开。
“其实,有些事便是不用查,孤也都清楚了。”
他低声自语两句。
看着山下的方向,那辆普通的青布马车早已混入人流之中,再寻不见。
天气渐寒,转眼便进了十月份。
今年的天冷的早,刚十月初,一出门便觉得面上笼着一层寒气,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出了一层白色的水汽。
十月初六,便是荣乐大长公主的寿宴。
寒亭在小梨的搀扶下,下了承安候府的马车。
眼前便是朱门高墙,就连两边立着的石狮子都透着那种亲近熟悉的气息。
这是她前世住了十余年的大长公主府,是她的家。
“姑娘,咱们该进去了,夫人在那等着呢。”
寒亭转头一看,路氏正面带微笑的站在大门边与一位前来迎接的中年美妇交谈着,姜函秀笑容腼腆的站在她身后。
见寒亭看过来,她便笑着招招手。
“这便是我家的大姑娘了,这孩子小时候过的不易,才回京不久,有何逾举之处,还望国公夫人见谅。”
那中年美妇人便是定国公夫人,沈星酌的母亲了。
寒亭走过去,对着这位她原本是应该称呼嫂子的妇人,低头行了个礼。
“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仔细打量了寒亭一番,见她脸上妆容极浓,瞧不清具体模样,眼中略过两分疑色。
但她出身大家,修养气度极佳,并未露出什么异样来。
她笑着拉起寒亭的手,柔声道:“那日里被酌儿的坐骑冲撞了的姑娘,就是你这孩子啊,都是酌儿平日里不好好管教那匹马,竟险些坏了姑娘家的清誉。”
她话中意有所指,边上的路氏听到这句却是眼中一亮。
“你放心,今日定叫我那混不吝的儿子给你当场赔不是,要不岂不误了你?”
这一番话,看似温温和和,句句都是向着寒亭说话。
可是细细一品,却能听出来,这其中深意。
沈夫人这是当着路氏的面明白的告诉姜家,那天的事情就是因没被管教好的畜生引起的,与她宝贝儿子半点不相干,姜家和姜函亭也别妄想着能因此就与沈府世子扯上什么干系。
今日请她姜函亭来,就是要来澄清的。
这话一出,路氏心里的石头顿时就落了一半,又沈夫人这句话,姜函亭想嫁入沈家做国公夫人那真是要在梦里实现了。
这还有没放下的另一半,就要看今日那位沈将军的态度了。
若是这姜函亭铁了心,沈将军也有那意思,以国公府的地位,就是纳了做侧室也有可能。
不过,她倒也没那么担心,总归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路氏唇边挂着笑,脑中一边思量着,一边与沈夫人攀谈着进了大长公主府。
寒亭紧随其后,刚刚沈夫人一席话她也听得明白,但却并未影响她的心情,她本来也没想真和沈星酌有什么。
更何况,今日她最在意的,已不是这些。
她的目光看向府中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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