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樱井川花是一位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按她的规划她应该能平淡的度过一生。

    读一个普通的小学,读一个普通的初中,读一个普通的高中,再找一个普通的男友,一起读一个普通的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普通但是安全的过完着一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如果没有她那该死的异能力的话。

    ——

    樱井背着书包,走进那个男人的病房。

    深红发色面容沧桑的男人双眼空茫的盯着天花板,好像没还有从死而复生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这几天带孩子带的头疼的樱井没打算再给男人缓冲的时间了,她直言道:“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下午我就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眼下有青黑色晕染的少女语气不善,“我要上学,要打工,还要帮你带孩子。”

    她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有点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无奈的说道:“我已经有好几天没睡觉了。”

    病床上的男人已经眼神空茫,看样子不像是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樱井开始考虑自己的异能是不是因为自己久了没用多了些她不知道的副作用。

    不然他为什么看起来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先让病人去检查一下脑科,算了一下这个月的预算,发现不够,打算去向社长预支下一个月的基础工资时。病床上的男人终于迟缓的开口说话了。

    “孩、子?”男人呆滞的看着她,樱井看到了男人眼里的泪光。

    樱井心里一酸,可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她颔首,重复道:“对,孩子。五个,一个不少。”

    男人没回话,樱井也不管,她自顾自拿了果篮里一个苹果帮男人削了起来。

    就在她摆弄着水果刀时,男人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男人的哭声实在太过痛苦,与其说是哭声,不如说在发泄似的哭嚎,走廊上的护士脚步匆忙的赶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看见面色沉静的少女对她摇了摇头。

    护士几番犹豫,最后看了看冷静的少女,还是退出了病房。

    在樱川用水果刀雕出了一个小骷髅头后,男人崩溃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听着耳边渐止的哭声,少女把手上的苹果骷髅递了上去。

    “现在我能动的现金不多,没法请你豪华大餐,你将就一下。”她看男人没动静,干脆直接把苹果塞到对方手里,“快吃。等下苹果氧化了就不好看了。”

    男人看着手上精巧的像艺术品一样的苹果,缓慢的咬了一口。

    他侧头看向少女,这小半个月来一直冰封的精致面孔破冰一般,雾蓝色清冷的眼眸里泛着粼粼的波光。

    “咬下骷髅就意味着结束了旧的生命。”少女笑着,声音愉快 。

    “这位先生,恭喜你迎来新生。”

    樱川站起来,倾身拥抱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

    下午的出院手续办的非常顺利,等男人换完常服后,樱井和他一起离开了医院。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默不作声的看着身侧的少女。

    他在医院的时候浑浑噩噩,根本不关心外界发生的一切,现在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去观察这位名叫樱井川花的少女。

    比起少女精致的容貌——让人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开始惊疑,她是否是某个上流家族中用珠宝华服堆砌出的贵族女孩。

    男人却注意到少女行走间的姿态所展露出的不同。

    少女的肩膀舒张、腰背自然的笔挺着,颈部线条干净又流畅,那漂亮的线条从颈至腰,又由那紧窄的腰肢下滑勾勒出下身紧实有力的弧线,更不要说那沉稳步伐和走路时身体几乎没有多余晃动的平稳。

    男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收在刀鞘中的利刃。

    克制而内敛。

    不过少女一旦笑起来,那由饱满唇瓣带来的明艳就会瞬间冲淡这份冷冽的气质,男人看着少女朝路边花店里的老板娘挥手打招呼,此时少女脸上的笑容比花店门口摆的玫瑰更加灿烂。

    “川花,”老板娘显然是与少女熟识,开口就是少女的名,“你哥哥出院了啊。”

    看来少女给他编织了一个兄长的身份。

    男人沉默的看向少女,和他有着相同瞳色的少女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转回了花店的老板娘:“是呢,哥哥的身体好的差不多啦,这段时间侄子侄女蒙承您的关照了!”

    少女轻轻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微笑催促道:“哥哥快道谢啊,丽子姐在我上课的时候帮忙照顾了家里的小朋友哦。”

    男人慢半拍的跟着少女冲花店里的年轻女性鞠躬,“感谢您对孩子们的关照……”

    花店老板娘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川花每天放学都会来我这里帮我搬花和照顾花地里的花,是我该谢谢她才是!”

    少女闻言,顺从的拉起男人,又和花店的老板客套了几句,买下一束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花店老板一看她选了向日葵,了然一笑:“是给咲乐带的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男人下意识又看向少女。

    那面容清艳的少女点了点头,笑意温柔,“她最喜欢丽子姐这里的向日葵了,说是比她看过的其他向日葵都要精神。”

    花店老板捂着嘴笑,“咲乐嘴也太甜了。”

    抱着花束的少女,手轻轻拂过向日葵,“哪里,她那是实话实说呢,姐姐是喜欢她才觉得她说什么都好听呀。”

    “哎呀哎呀,我说不过你。”花店老板亲昵的拍了拍少女的手臂,“我看你才是那个嘴最甜的。”

    “那是因为我在和姐姐你说话啊,和喜欢的人说话,嘴怎能不甜呢?”

    花店老板笑弯了眼,边笑边把擅长甜言蜜语的少女往花店外推,“快走快走,你再待一会儿,我都舍不得让你走了。”

    少女语气轻盈的撒娇似的抱怨着:“那你跟我走啊,姐姐这么漂亮,我也舍不得姐姐。”

    “别别别,”花店老板露出招架不住的表情,“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还有你哥哥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儿了,你还不跟他回家?”

    “和漂亮的丽子姐说话怎么能用等字,”少女表情看着还挺认真的,“这不是应该的吗?”少女扭头朝男人求证,“哥哥你说是不是?”

    一直站在花店门口等少女的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你看,哥哥也觉得是应该的。”少女委屈的看了花店老板一眼。

    “行了行了,别撒娇了。”花店老板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女光洁的额头,“你哥哥才出院呢,快回去吧,记得晚上煮点好的,一家人庆祝一下。”

    少女甜蜜的一笑,乖巧的颔首。

    “那我先走了哦,明天见啊,丽子姐。”

    花店老板摸了摸少女的头,“明天见,川花。”

    ——

    少女的住所男人想得要更好一些,四楼高的洋房占地面积不算大也绝对不小了,他看着少女越过他掏出钥匙,停在了原地。

    少女离开花店后脸上的笑容就散的七七八八了,在她看见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男人现在真和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台阶下一动不动后,脸上最后一点笑也散干净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男人。

    “我能理解你近乡情怯,可是你要知道,我为了帮你办出院手续,从中午到现在可都没休息过。”少女抱着向日葵,挨着她脸颊的向日葵衬得少女的脸色愈发不好。

    “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哦。”樱井念着对方的特殊情况,还是放缓了自己略有些焦躁的情绪。

    樱井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自己是对方这个情况,她也会犹豫吧?

    但她肯定不会犹豫这么久,樱井想,她肯定在最初的犹豫后会迫不及待的重逢她的珍宝。

    男人看着尚算温和的少女,抿了抿唇。

    脚步稍稍的那么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他自己也感到惭愧似的,说了句抱歉。

    刚刚还能体谅男人的少女一口气堵在胸口,她等下还要做饭和处理文件,实在是挤不出时间等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了,樱井捏着钥匙的手腕一转,朝门里大喊一声。

    “小恶魔们,我们回来啦!”

    少女的呼声如同集结的号角,就在少女这声呼喊才响起,男人的目光就“刷”的紧盯大门。

    他先是听见了脚步声,轻的,重的,仓促的,急切的。

    然后“嘭”一声,紧接着脚步声一停。

    男人终于抬步冲了进去,但是比他更快的是本来站在门口的少女。

    她风一样的卷进去,抱起了那个因为摔疼了眼里包着泪水的小女孩。

    剩下的四个男孩儿将她们团团围住,着急的关心着他们唯一的妹妹。

    男人的脚步再次停住了,他几次想走过去,可是看着对面温馨的一幕他怎么也没法在向前走去。

    ——如果不是他的话……这些孩子就不会……

    男人近乎怯弱的倒退了一步。

    这一步刺激的抱着女童和花束的少女深深的皱起了眉,她的视线直直的锁住男人,其他的孩子像跟随着头领的小动物似的,也一个一个把视线投向他。

    男人呼吸一滞,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一张,以不容他拒绝的力道闯进他的眼里,稚气满满孩子的仍旧是回忆里鲜活的模样,就好像那场爆炸从来不曾发生过,他们从来没有以那样无法挽回的姿态决绝的离开他。

    他的脚步也不能在向后退了。

    男人的眉眼间流露出了太过复杂的神色——珍宝失而复得的狂喜,对现实的不敢置信,和恐慌失措。

    这些神情像是有重量,即将要把这个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的男人压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很可怜,少女心想,他可怜的让自己想起了很早以前的自己。

    这不正是自己选择他救回的原因吗?

    所以,还是给他一点时间缓缓吧。

    今天就好好陪他,晚上熬夜处理文件好了。这么想着,少女叹了口气。

    她把花束交给怀里眼泪汪汪看着男人的小女孩,牵着男孩子中年龄最小的那个男孩子,带着剩下的三个一脸不知所措又满含期待,紧张的拉着自己的小男孩,往男人主动走去。

    男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的死死注视着那五个孩子。

    少女把怀里的女孩放进他下意识伸出的双手中,她又把她牵着的孩子,拉着她的孩子堆到男人身边。

    她向后退了一步,口里提醒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孩子们,“还记得我们说好的吗?等他出院了我们要说什么?”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女孩率先反应过来,她抱着花束,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但她那么用力,像是要帮她的哥哥一起吼出这些日夜里的思念和恐惧。

    “织田作!!!欢迎回家!!!”

    女孩小小的声音嘶吼似的大喊道。

    她的声音是她兄长们脆弱胸膛里汹涌情绪的闸,闸一打开,那个激荡的情绪排山倒海的冲出眼眶,化成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到地上。

    他们一齐扑向那个他们曾永远失去的父亲。

    “织田作!!欢迎回家!!!”

    他们的父亲紧紧的抱住了他们,他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每一个孩子,他放任孩子们的哭泣,放任孩子们的捶打,放任他们因为死前的绝望和重新苏醒后得知险些失去他的痛苦而备受煎熬的尖叫。

    男人拥抱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们,抬头看向那个给予着一切喜悦的少女。

    她那双雾蓝的眼沉静的看着他,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她朝他展露一个笑容,不大,但是其中安抚的意味让男人的心绪也逐渐平稳了。

    他站起身,抱着,背着,牵着孩子往她走去。

    少女仰头看着他。

    “好像只剩我没说了。”少女笑了笑,拍了拍男人的手臂。

    “欢迎回家,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带着他的宝物们,抱住了眼前的少女。

    滚烫的水滴砸到了少女没有衣物遮挡的肩上。

    少女叹了一口气,也伸出双手。

    她拥抱了这些片体鳞伤的大孩子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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