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包括风声,海声。
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樱井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她等了一会儿,结果对面还没声音。
怎么回事?樱井疑惑,太宰治没有说话她也判断不了他的情绪,只好又压低了嗓音,小小声的说:“为什么不说话啊?”
太宰治什么反应都没有,搞得她就很紧张。
“咳……”太宰治像是被风呛住了,听筒里是他轻轻的咳嗽声,“小花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我都听愣了呢。”
樱井眨眼,撇嘴道:“这种轻浮的话少说哦,我会告诉哥哥的。”
“还有那什么……我觉得叫治君怪怪的。”樱井扯了扯自己的垂落在肩上的黑发,有些不自在,“是不是太亲密了?”
樱井不太习惯叫男性的名,这和熟不熟没关系——连和她熟识的,只比她大一岁的国木田独步她都只称呼对方的姓氏呢。
少女古板得认为这种亲密的称呼在异性中,只适用于小孩子和恋人。
至于乱步和楠雄为什么在一群男性中被区别对待——
那是因为乱步本来在她眼里就是小孩子性格,把他当做小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楠雄的话,因为她一直在楠雄面前扮演着小孩的形象,小孩和同伴撒娇,当然也得称呼对方名字才能显得亲近。
“叫太宰好不好?”樱井开始找理由说服太宰治,“太宰的读音比治君好听!”
“你听!”为了证明自己说的确实没错,樱井稍稍抬高了声线,拖长了声音。
“太宰~”
本来应该在最后一个字节下沉的读音,被少女念出了上升的音调。
听上去像个甜蜜的撒娇。
是太宰治最开始想象的那种声音,又乖又甜,带着讨好似的活泼。
的确很好听。
“行吧。”樱井听太宰治说道,他懒洋洋的,像是无奈之下的同意,“小花喜欢的话,我都可以哦,称呼这种事随便啦。”
要是其他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十有八九会以为对方生气,于是手忙脚乱的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对面的人不再像一开始聊天时那么热情。
樱井不仅不慌,她还笑了起来。
水果硬糖的香气很淡,但是不容错认,樱井知道对方不反感这个略显疏远的称呼,她哼歌似的轻哼着对方的名字。
胡乱喊了一通的少女笑起来,声音清脆,风铃般悦耳,似乎只是简单的喊着他的姓氏就能让她开心起来。
太宰治脸上无所谓的表情消失了。
听筒那边静了一瞬。
那一丝水果硬糖的甜味没有了。
樱井的笑声便跟着戛然而止。
意识到对方心情急转直下的樱井有点紧张的拽了拽了书包带子,搞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对方生气了。
她做错什么了吗?
太宰治接下来的话告诉了她答案
“虽然小花这样很可爱,但是和不太熟的男性这么开玩笑是不是太随意了呢?”
这个人说出这种和自己行为完全矛盾的话。
话语飘散出来的硝烟味让樱井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
明明喊得最亲密的他,说着那些轻浮的话也是他,开着“以身相许”这种玩笑的还是他。
现在又说什么“我们不熟”?
迷茫的少女困惑的想道,难道太宰生气了吗?
……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
被调戏,被糊弄,在一开始惨遭针对被丢了一脸的杀气的如今还莫名生气。
樱井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的人相处了。
“对不起……”毫无办法的少女还是道歉了。
太宰治呼吸一顿。
他惊奇似的瞪大了眼。
像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一般,太宰治听见了少女无可奈何的声音,“如果你不喜欢我刚才那样的话,我会改正的。”
“但是说我随便什么的,能不要那么说吗?”少女说道,“我并不是个随别的人,也只在你面前才这样。”
少女语气中的郑重令人动摇。
太宰治拿着手机的手指像是为了缓解那不知名也不知是何处升起的痒意反复的摩挲着手机边上的按键。
痒意未能得到缓解,少女的话却还在继续。
“你这么说我的话我真的会伤心的哦?”少女瘪嘴,明知道太宰治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也因对方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我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亲近你。”
“请不要说我的认真是件随便的事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你才好了,若我靠近你的言行伤害到你,我会诚挚的道歉的。
但请万不要误解我的好意。
它是那样的真诚啊。
即便是委屈,温柔的少女也还是再一次努力向对方传达着自己的心。
*
旁听的齐木楠雄差点被甜品噎住,超能力者狼狈的咽下了那块还没来得及嚼就吞下的西点。
什么叫‘只有在你的面前才这样’、‘我是认真想要亲近你’,这种话可是恋爱番剧里的特供台词,不是用来表达友情啊。
对樱井川花是想要和太宰治成为朋友的想法一清二楚的齐木楠扶额叹息。
樱井倒没觉得自己说话没什么地方不对,她说话向来如此,也没人告诉她这么说话不对——谁不喜欢自己偏爱的小姑娘说好话呢?更何况这些动听的甜言蜜语还都是小姑娘的真心话。
于是在大家心照不宣的默许和纵容下,才接触到正常人社交三年不到的樱井,至今也不清楚自己的话有多容易让不知道她真实想法的人想入非非。
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樱井说这种话的对象也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织田家的人,武装侦探社的人,和一个坚定走友情线的齐木楠雄,还有一位同性同龄的好友。
现在冒出来一个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更不是伙伴的太宰治。
齐木楠雄:看来得好好说一说关于她说话方式的事情了。
可别让人钻了空子。
*
樱井在和太宰治扯了一大堆事后成功的忘记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直到挂断了电话后她才反应过来她要问的事还没来得及问。
于是樱井找了场外援助。
西野加奈皱眉,她看着黑发蓝眼的漂亮少女,语气很不赞同:“川花,你要不还是别和这种人交往了。”
作为樱井川花身边唯一一位拥有众多情感经历的朋友,堪称风月场老手的西野加奈一脸严肃的说:“像他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刚认识的时候积极主动的拉近你们的距离,等你也想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把你推开。”
“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我们不熟’这样的话?”看到樱井点头,西野加奈更不屑了,“我就知道!这种感情骗子最喜欢玩这套了!”
“和他保持距离,”西野加奈斩钉截铁道,“如果交往了就赶紧分手,和这种感情骗子交往是不会有结果的。”
生怕樱井一脚踏进感情陷阱的西野加奈看上去像是想立马亲自动手剪短两人之间的红线。
“交往”?“分手”?
虽然西野说的没毛病,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樱井眨了眨眼,弱弱的举手打断了西野加奈的义愤填膺,“那个……加奈啊,我和他,并不是恋人哦?”
正在琢磨着怎么说服樱井分手的西野加奈一愣,“不是恋人?”
樱井为难的点了点头,“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啦,很重要的朋友,生死之交那种?”
一点都不关心“那个男人”是谁朋友的西野加奈:“你哥的朋友……你们很熟?熟到可以开‘以身相许’这种玩笑话?”
【更重要的是,】
西野加奈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自己的脸出现任何一丝僵硬。
【你会为他露出这么忧心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熟。”樱井尽量解释,“实际上是我单方面对他比较熟吧?”
“我以前有关注过他,他不知道,他还以为我们昨天才认识的呢。”
但就算研究了大半年,等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才能令他舒适啊。
樱井越想越丧气。
“我有点懵了。”西野加奈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樱井的补充说明信息量太大,奇怪的既视感太强,她需要捋一下思路,“我们一点一点来说。”
“首先,”西野加奈深呼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关注他的。”
樱井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去年的七月十六日。”
西野加奈不知道真实原因,她为樱井川花过快的回答心口一跳:“你是不是记得太清楚了……”
樱井困惑:“还好吧?”
毕竟为了那次委托她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对她这种从不进医院的人来说,想不记住都难吧?
但显然,樱井川花的理解和西野加奈的问题根本靠不上边。
在操场准备上体育课的齐木楠雄却差点把手上的排球捏爆。
超能力者复杂难言的心理活动暂且不提,西野加奈的表情已经逐渐凝重。
“那个时候你是为了你的哥哥去关注他的吗?”西野加奈按捺着自己的躁动。
这倒不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织田作之助这个哥哥呢,但话不能这么说,为了维持织田作之助是自己一直在横滨打工的哥哥这一人设,樱井斟酌的开口:“当时不是,我单纯是为了了解他才去关注他的。”
樱井的实话让奇怪的既视感越来越强,西野加奈艰难的继续发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她顿住,像是被刺卡住似的,语调都变了,“……了解他?”
诶?
试图把血腥暴力过程日常化的樱井开始胡说八道,“因为玩游戏玩输了,我还是头一次在玩那个游戏的时候惨败,还连着失败了两次!我以前可是从来没失败过的常胜王啊!”
实际情况是她去炸别人家的军火库不成,于是改为挑拨港黑干部之间的关系,结果中途惨遭暗算,最后重伤入院。
惨淡的现实却在少女的奇妙回答中变成了少女漫里会出现的情节。
但就在西野加奈的思绪一路从“不打不相识”狂奔到“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并且互生好感”时,樱井的神情让快按不住自己狂躁内心的西野加奈瞬间冷静了。
“怎么说呢,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越是了解他这种感觉就会越深刻。”便是那俊秀的脸庞上描画出再灿烂不过的笑容,樱井也无法忽略那双平静且如同死水般沉寂的鸢色双眼,“可能就是太厉害了,太聪明了,所以才会孤独吧?
少女垂头看向自己和友人交握的手,声音轻的只有她身旁的凝神屏气的女孩才能捉到。
“因为总是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和结局,所以就算是笑着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也很难真正感到快乐吧?”
*
“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任性的想让他开心一点,世界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大概没有?”
“可我有时候又会担心我的一些举动会不会让他不舒服……”
西野加奈看见面前谨慎的考虑着方方面面的少女,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这番话有些残忍,可她更不想看到少女被辜负了后低落沉默的模样。
她已经见过两次,她不想再看见三次。
怀抱着不想让少女受伤的心情,西野加奈还是说了,“川花,你这种想法很好,”没人能说少女的想法不美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付出了那么多,万一对方不领情怎么办?”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在乎真心的。”西野加奈拉起少女的手,紧紧扣住。
“更多的人,他们对真心不屑一顾。”
少女另一只没有被她握住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听见少女的笑声,“我知道啊,加奈。我没有天真到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回应我。”
“倒不如说是我的运气很好,恰好我遇到的人都愿意主动对我付出善意。”
像抚摸着担惊受怕的小动物似的安抚着不安的西野加奈,樱井的手掌依着轻缓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梳理着她的长发。
少女在初夏也微凉的指尖,溪流似的轻盈又缠绵的滑过西野加奈的背脊。
“只是,加奈,也曾有人这样不计付出的帮助过我,现在,我也想让他知道,世界上一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吧?”
“一定会有的。”
冷丽到摄人的五官因思念起故人而格外温柔,精致疏冷的眉眼又以这份柔软的心意为土壤开出馥郁芬芳的花朵。
西野加奈却被这份秾艳的绮丽所震慑似的移开视线,又忍耐不住去看那动人的夜昙盛放之景,只好如妄图直视阳炎一般半合着干渴的眼。
又虔诚,又可怜。
*
西野加奈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她一直能隐约感觉到樱井川花身上的游离感——那种温和态度下冷淡,西野加奈也观察了很久才发现。
她不是没有试图跨进那片冷淡的薄雾,窥视雾气后的是怎样的风景。
但西野加奈比意识到樱井川花那份冷淡更快的明白了自己的胆怯。
西野加奈曾无意间撞见少女坐在天台的栏杆上——还没有西野加奈手腕粗的栏杆承载着少女单薄的躯体,只要少女再轻轻向前倾那么一点点,年轻的生命就会从半空坠落。
真是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才能站立的西野加奈像个呼吸困难的病患,喉咙漏气似的尖锐又无力的喊着少女的名字。
她多么害怕啊,倒不如说,害怕才是正常的。
于是不正常的成了那个坐在天台栏杆上,不慌不忙回望她的少女。
那个时候樱井川花脸上没有害怕,在回首中,那张曾让西野加奈心潮迭起的冷丽面孔泄露出了让西野加奈悚然的,美丽柔软的神情。
西野加奈对那种神情并不陌生,拥有丰富感情经验的她几乎在少女露出表情的第一秒就知晓了其中含义。
那是少女未来得及收敛的思念和哀愁。
而这哀思又是那样的自然啊,就像是伴随着少女每一次的呼吸般生长在少女的心肺中,西野加奈竟然在巨大的恐慌和虚幻的晕眩后,认为这样的悲伤出现在那平日总是欢笑的温柔少女身上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尽管后来少女借口说自己只是为了体验角色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可西野加奈就此明白了,她无法拨开浓雾的现实。
她恋慕的少女啊。
拒绝她往更深的森林走去。
可如今,有人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西野加奈得不到的许可。
最为悲哀的是,除了嫉妒,她什么也做不到。
*
操场上——
那颗被超能力者选中的可怜排球,终于在面无表情的超能力者手中。
炸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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