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时候樱井是和齐木楠雄一起吃的。
对于这场久违的午餐聚餐活动樱井万分期待——自从她读高中之后，齐木楠雄就再也没有陪自己吃过午饭了。
心情大好的少女觉得此刻天也蓝了，云也白了，齐木楠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没有那么严肃了。
如果没有那股焦虑的烟熏味，今天的午餐就完美无缺了。
安慰自己要知足常乐的樱井抱着便当盒坐到了齐木楠雄的对面。
打开便当盒的少女率先把铺在饭面上的煎蛋夹了一个给齐木楠雄。
这个习惯是樱井初中时就有的——饭盒里有她觉得好吃的东西一定会分给齐木楠雄一半。
看着饭盒里的煎蛋，齐木楠雄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下来。
樱井也不知道他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是怎么做到在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通过面部肌肉表现出他的放松的。
可能这也是超能力的一种？
琢磨了三年也没琢磨出什么的樱井把这种奇特的肌肉活动归类到超能力里，她塞了一块小腊肠进嘴。
“楠雄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这么重的烧焦味，难不成他的超能力又侧漏了？世界又快要毁灭了？
不过应该不是。
樱井细数这三年的齐木楠雄拯救地球的次数，觉得楠雄应该习惯了才对？
把樱井心声听得明明白白的齐木楠雄一阵心塞。
说的他好像很乐意忙着拯救世界一样，谁不想过一个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
真是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也有事与愿违这种反常的超能力。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道：“不是拯救世界的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拯救世界可比感情问题好解决。
齐木楠雄：这么一想好像更心酸了。
“不是拯救世界，又最近才发生的，还和我有关？并且很难处理？”樱井迷茫了一瞬。
“是太宰的事？”她犹疑的给出答案。
齐木楠雄：不，倒也不全是他的问题。
意识到再不切入主题，太宰治就要背锅，齐木楠雄索性直言道：“有一部太宰治的原因，但是今天我要说的是你。”
“花，我认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你需要重新学习人类的社交。”
“你不需要这么认真的。”齐木楠雄说道。
无论是为了织田作之助而亲近太宰治的事情，还是为了织田作之助所做的事情。
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并非全然不知。
——她不该这么认真的。
被最亲密的友人告知行为不符合人类社交规则，少女惊讶茫然的睁着那双蓝眼睛，因此那圆钝的眼角和微张的饱满唇瓣极大的削弱了少女面容里的冷感锐利，让那份妍丽柔软的在齐木楠雄眼里盛开。
他对面的少女歪头，懵懂的表露着自己的天真。
“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她眉头蹙起，睫毛下压半盖着眼，“是我的社交方式伤害到你们了吗？”
她问得很轻，随便一阵微风都能将她的字吹得七零八落。
手指却死握着筷子，如同紧握着救命的绳索。
过去的阴云仍旧难以消散，纠缠着少女的噩梦时不时的提醒她今天的日子是用什么换取来的。
所以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也足以吹断养分尽失的枯叶。
而没有人能比齐木楠雄更明白少女为了如今的模样付出了多少。
也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她的挣扎和痛苦。
总是被偏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放在更高位置的超能力者，终于在此刻被樱井川花难得流露的脆弱惊醒，说到底少女才是付出更多的人，而被处处包容，珍贵对待的他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的，告诉她，她的认真是错误的，她的温柔是不合时宜的？
如果他都认为她是错的——
“……是我想多了。”齐木楠雄看着便当里还没吃的煎蛋，他低着头，樱井看不见他的表情。
“对不起，花。”他说。
少女不明所以的目光落入超能力者的眼中，突然间，齐木楠雄明白了对方的认真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譬如他并不明白的，樱井川花的认真。
又譬如樱井川花并不明白，他却依然说出口的道歉。
在空白中长大的少女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不过她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沉郁之后，依旧选择了露出笑容。
“没有关系的，楠雄。”
“我知道你总是为我好的。”
——你看，哪怕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依旧选择了先安慰他。
*
樱井也没有真不把这个当回事。
坦率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好的一面了，想不明白就直接向齐木楠雄询问。
“到底怎么了？你刚刚还说让我去重新学习人类的社交呢？”
樱井思考了齐木楠雄前后不一致的说辞，对齐木楠雄的话产生了疑虑，不过这份疑虑也只是针对她自己，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齐木楠雄担心的事情，结果谈话时她的反应使齐木楠雄改变了想法，他又不再担心原来会出现的情况了。
紧张的拿筷子搅了搅便当盒里的配菜，樱井问道：“我的社交方式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对……”
放弃了织田作之助的事，仍有西野加奈的问题让齐木楠雄头疼不已。
“但是你真的觉得西野对你态度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尽管已经反省了自己的自大，齐木楠雄还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樱井是真的在“恋爱”方面感知的迟钝。
“你没发现你现在在班上的社交圈已经小到只有西野了？”齐木楠雄试图委婉的透露西野的居心叵测，“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你在我面前说过别的同学的事情了。”
在和西野熟悉起来之前他还能偶尔听到樱井讲一讲和别的同学做了些什么事，可是从西野正式进入她的社交圈后，他也只会在她口中听见戏剧社和西野的消息了。
鉴于西野加入的社团也是戏剧社，所以两者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反正都是讲西野加奈的事就对了。
听齐木楠雄这么一说，樱井皱着眉，神情慢慢严肃起来了，她在齐木楠雄暗暗期待的注视下，深深的回忆了一遍她和西野加奈的相处。
“唔，没有吧？除了太黏着我，可是女孩子之间黏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
“女生的友情里，好像是独占欲比较强？”樱井偏头想了想西野加奈的性格，越发对自己的回答深信不疑，“再说了，加奈本来就很容易感到不安，我作为她唯一的女性朋友多关心她也不奇怪？”
“而且她确实喜欢我啊，这点我可不会看错。”至今分不出友谊和爱欲味道有何区别的少女自信满满。
“放心啦。她是个好孩子哦。”
然后给出了齐木楠雄完全不想听见的回答。
明明在别的情绪感知上敏锐的堪比读心术，结果一牵扯到“恋心”她又毫无察觉。
齐木楠雄：请问你是这是什么青春校园番的天然系迟钝类主角吗？
想到这类主角身边一般会有的混乱关系，超能力者面无表情的拍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
嘴里的咖啡果冻突然就不香了。
“对了，楠雄。”樱井嘴里嚼着米饭，看着又焦虑起来的齐木楠雄决定换了个实在点的话题，“太宰的资料处理好了吗？”
齐木楠雄：“……处理干净了。”
推了推绿色的眼镜，他继续说道：“刚好政府那边想要齐木空助最近的新发明，只是销毁一个黑手党成员的资料这样轻巧的事，首相下令那边立马就办妥了。”
“你欠齐木空助一个人情了。”齐木楠雄舀了一勺咖啡果冻。“而已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太宰治的事情摆在明面上真的没关系吗？”
“他会成为靶子。”
樱井把便当里最后一个章鱼腊肠夹给了齐木楠雄，“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警告了一些人，太宰不是他们能动的，只要太宰不去主动找麻烦，估计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了。”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异能特务科和军队都是首相一派的势力管辖范围吧？”
齐木楠雄点头。
樱井拍手笑道：“那就对了，顶头上司发话，他们也不可能再去咬着太宰不放，毕竟他们也不想让上司怀疑自己的忠心吧。”
齐木楠雄不赞同，他说：“万一有正义之士非要拿太宰治说事？”
“那是首相那边的问题了，可不是我需要担心的。”樱井弯起嘴角，咬着筷子笑了起来，“自己的决策被阳奉阴违，被下属质疑，该头疼的是他。”
“更何况那位的掌控欲简直强的吓人。”樱井说道，“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上位者最忌讳手上的士兵违背自己的命令，黑井家的那位在政界更是出了名的霸道和说一不二。
“说到底，真正的决策权不在这些正义之士的手上，棋子是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处的。而聪明的知晓自己处境的棋子又有几个会冒着被舍弃的风险，去执行“正义”呢？”
至于那些固执的、丝毫不顾己身，执意为自己的理想奉献所有的人——
最后的结果也只能自我毁灭罢了。
“至于空助先生的这个人情要怎么还我已经有想法了。”
齐木楠雄：“嗯？”
齐木空助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看樱井模样，齐木楠雄好奇的问了一句。
“你打算送什么？”
“楠雄，你记得我是从哪里来的吗？”少女问道。
齐木楠雄眉头慢慢皱起，他看着对面的人，没说话。
樱井也无需他的回答，咬着筷子的少女自问自答的说了下去。
“空助先生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体是如何兼容十数种不同的异能体系吗？”
“我想，身负“制造奇迹”之名，引得时钟塔和异能特务科暗中斗争的试验机构，也够格让空助先生稍作研究了。”
她弯眼，将不容齐木楠雄错认的阴郁之色藏进乌黑的帘幕后，只留下一线晦暗的雾，又要将少女拖回支离破碎的过往。
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夏风，没有任何人。
只有惨白的灯和刺眼的猩红。
和一个孤独的，被留下的“不完整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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