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川花姑且将太宰治的说辞认为是他的真心想法。毕竟看他那副绝无虚言的坚定表情，樱井川花也知道自己套不出来什么话了。
“啊，真是糟糕，”太宰治像是半点没察觉到她怀疑的目光，他半仰着头，朝那片被夕阳烧得通红的云层看去，“横滨的夜晚就要到来了。”他说，“横滨的夜晚对小花这样的漂亮女孩子来说可是相当不友好的。”
天上的火光落在了地上的人眼里，鸢色的玉石里像点燃了炭，倏忽燃起了一片红。
樱井川花没有移开目光，燃烧的火焰和黄昏像旧日的画卷，她置身其中，因为呼吸了过多的二氧化碳大脑开始昏昏沉沉的转不动。
“您明明并不担心我的安危。”樱井川花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点昏了，不然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宰治喜不喜欢黑夜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凭什么去这么问呢？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这是不明智——
但樱井川花做过太多不明智的事，她依靠着本能，追随着自己的心意，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您不喜欢横滨的夜晚吗？她很美丽。”
太宰治发觉樱井川花是真的很喜欢用“他/她”去代指它。
是因为对这些事物抱有喜爱之心，还是因为对“它”这个词抱有偏见？
太宰治没看她，他依旧在细细的观察着那片即将要熄灭的火光，神色是樱井川花没见过的平静，如同一直被人刻意用石子敲击出波澜的湖面终于获得宁静，空无一人的岸边再也没有人会投下石子。
“看来你喜欢横滨的夜晚。”就在樱井川花以为太宰治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道，“觉得它哪里美丽呢？”
樱井川花大概知道太宰治说的并不单纯是指横滨的夜晚，她也一起抬头望向天边已经摇摇欲坠的火光，火光落在她脸上，冷白的皮肤沾染上火焰，好似也点燃那冰冷皮肤下的粘稠的血液，给它带来少许宝贵的温度。
“月光。”这个答案像是在她心中模拟过无数次，一旦有人问，她就迫不及待的回答了。
太宰治终于低头看她，少女正在模仿他刚刚那样看着残阳，蓝色眼睛里的雾气因火光蒸腾，红的火焰在海里灼灼发光，连带着那蓝色的海也透出光芒。
她嘴角有着少许的笑意，神情温柔的让太宰治有片刻的失神。
“再也不会有比横滨的月色更美的夜景了。”她对自己的美无知无觉，转头对注视着她的人露出笑容。
“我知道一个绝佳的观月地点，”少女弯眼，眼尾的红迤逦相依，“下次带您一起去。”
最后一丝残阳也由风吹散了，火也在少女脸上燃尽。
太宰治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哇，邀请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俊美男性晚上去偏僻的地方看月亮。”他看也不看樱井川花复杂难言的表情，大言不惭道，“难道是窥伺我的美色？我先说哦，我的理想型可是成熟温柔又可靠的女性，想想看温柔的女友在你工作完正疲乏的时候献上温暖柔软的膝枕什么的，屋子里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浴缸里接好的让人泡进去就能身心舒畅的热水！”
真是相当糟糕的发言，太宰治面色坦然，说到后面还激动的双手相扣，少女期待式的憧憬起来。
“这个时候温柔又貌美的女友再来一句，亲爱的你今天辛苦了，请问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樱井川花竟然感到一丝熟悉的麻木，她面无表情的棒读，“或者是先吃我呢？”
太宰治惊讶的哇了一声，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无害又好看，“小花，你居然知道这些？”他激动的大喊。
这副造作的吃惊模样很让樱井川花像是被哽住般难受。
“我当然会知道！我也是看过爱情小说的！这种桥段我当然见识过！”突然像个被看扁的小孩子一样不服气的争辩了起来。
她就差把“不许看扁我”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太宰治啧啧称奇，“那你怎么还问我持久力的意思？”
樱井川花立马收起自己愤愤的模样，冷静的开口，“所以这个持久力果然还有别的意思吧，和两性有关，还有男性的耐劳程度。”她推测出结果，“是指男性在性/交时为女性的服务时长吗？”
“服务时长？”太宰治笑了笑，“新鲜的说法，不过也挺贴切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樱井川花意识到自己在太宰治刻意带领下偏题了——一开始明明是在说她要带他去看月亮的——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戳破，顺着他挑出的话头表现出好奇。
虽然也是真的好奇就是了。
“为什么是差不多？”樱井川花边走边偏头看向太宰治，“我还有什么没有说对的吗？”
“其实已经贴近了，就是和通俗意义上的有些不太一样。”太宰治看少女全神贯注的看着他，连脚下的小坑都没注意到，他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心。”
“谢谢。”樱井川花自然而然的道谢，“那通俗意义又是怎样的呢？”她没把这个小小插曲放在心上。
太宰治在短暂的触碰后就收回手了，他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还留着少许樱井出花的皮肤透过校服转来的冷意。
像失血过多后的冷。
他面色如常，继续说道：“通俗来说，他们会用这个词去衡量男性的性/能力是否优秀而并不关心女性是否在其中得到的快感。”
樱井川花受教：“所以是服务时长这个词不太准确。那看来大多数男性的性质量都不怎么高了。”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在谈论一个多么不矜持的话题，她脸都没红，表情严肃的像是在做什么报告。
“时长，质量。”太宰治咀嚼了一下她的用词，“小花说的好像这是什么实验数据一样。还有，为什么会说大多数男性性/质量不高？”
樱井川花又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这不就和工作一样吗？质量低当然要用时间去凑，然后自欺欺人的告诉别人，我可努力了，我花了好多功夫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太厉害了。”她说，“就算事情的结果没有自己预想的好，不仅可以安慰自己付出了努力还可以对别人说……”
她停顿一下，像是在模仿回忆里的某个人，学着他（或是她）的样子给自己话增添可靠性：“都是命运的错！我分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她似乎是很不喜欢这种说法，那双雾蒙蒙的蓝眼睛有明显的不赞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他忙了些什么，他估计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的。”
这还是太宰治头一次听樱井出花说了这么多话，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女，期盼她还能再多说些，“相当不客气啊，小花。但是这些真相对那些喜欢自我欺瞒的人而言，你要是说出来，反而会引得他们恼羞成怒的。毕竟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嘛。”他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什么样的生物？”樱井川花看着他，那双鸢色的剔透眼眸又一次牢牢的抓住她，像深渊又像黑洞，像一切她认为的具有吸引力又看不清真实面貌的事物。
“您觉得人类是什么样的生物？”她问。
太宰治收敛起笑脸，面庞上是宁静到漠然的神情。
“即便是做着无意义的事情，也依旧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可悲生物。”
他冷漠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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