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大概是因为今晚上和太宰治的对话。

    花久违的梦见了过去的事。

    棕色长发的少女依旧是微笑的模样,鸢色的眼眸如同月光倾落凝结成的琥珀,少女就坐在河边,长发如蛛丝,银光凛凛垂落于幽蓝水中。

    梦中的自己躲在水下,似乎被那随着水波飘荡的发丝勾起好奇心,竖起食指去探。

    “花。”辉月般美丽的少女好像笑了一下,她轻声呼唤着,伸出手,温热的指尖探进冰凉的河水里,摩挲着自己的颈部。

    映在水光里的月影有了温度,躲在水面下的自己依托着少女的力道从水中探出脑袋。

    “川,”梦中的自己还习惯于压着嗓子说话,“新月又到了。”

    新月?

    陷入梦境的人半是清醒半是混沌,一切都像是闷上了迷幻的雾和薄纱,只知晓自己正在梦境中沉浮,却绞尽脑汁也窥不破那层云雾下奇异的熟悉感该是在何处发生过。

    “不要担心。”宛如昨日重现,少女怜爱的声音和风一起轻轻荡过花的耳边,“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变成一个普通人的。”她反复的拂过花的脖颈,指尖流连于乖巧栖息于莹白皮肤的锋利鳞片。

    熟悉感越发浓厚,比少女抬起的手腕更快的是花仰起的头颅。

    花望进那双眼眸。

    清亮的鸢色透出稠蜜般赤味,琥珀似的蕴着隐约闪烁的水光。

    少女脸上不多见的悲伤终于叫梦中的人想起了封在记忆匣子里多年的画面,这是她和川逃出试验所的第一晚,不巧赶上新月,她躲在水里,不愿意出来,川就温温柔柔的笑着,坐在岸边等她。

    ——但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慢慢撩起裹着月色的薄纱后,清醒的思绪便开始苏醒。

    温热的水滴砸到樱井川花的脸上,把那最后一丝昏沉也砸碎。

    梦中的两人在此刻被划出界限,清醒的人变成了回忆的旁观者,梦里的角色却依旧按着写好的剧本悲伤落泪。

    “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平凡又普通的生活的。”泪水划过少女洁白的脸庞,雨滴般滴落在樱井川花的眼角处。

    泪滴从苍白的脸颊上滚落,擦过徒劳张开的殷红唇瓣,她抬起水下的双臂,带着沁凉的水珠捧起少女温热的脸颊。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呢?旁观者注意到了自己的欲言又止,却因为并不关心自己的意愿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有关自己更多的细节。

    怅然与热度一同随着少女的泪水从手心漫延于河中,梦境里那浑身浸泡于温热的人愉快的拍打着身下的流水。

    “嗯。”樱井川花听见梦中的自己如同记忆回放般低声应答。

    “只要和川一起,”幸福和雀跃如同环抱她的温水涌入她的身体,樱井川花察觉出自己脸颊上牵动的笑容,“只要和川在一起。”

    【只要和川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幸福的啊。】

    就算是再不在乎自己的意愿,唯有这一点被牢牢铭记。

    岸边的少女依旧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着,她将脸颊紧紧贴在那双冰凉如水的手心里,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一定会的。”她轻声叹息。

    “我们期待的未来,一定会实现的。”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的手指慢慢地搭上脖颈,灼热的血液在柔弱的指尖下无声搏动。

    ……

    躺在床上的少女冷汗淋漓双目紧闭,身体宛如遭受重击般猛地一抖,痛苦的□□因身体习惯性的压抑,在即将逸出时被咬碎,只零碎的滚落成一声闷哼。

    但凡是听见了这声咬牙忍耐的人都能判断出少女正深陷梦魇,更遑论她逐渐粗重的喘息是这空荡又寂静的房间里仅剩声音,每一声忍痛的呼吸声轻而易举的闯过那扇薄的谈不上任何隔音效果的房门,赤条条的冲到并未睡着的屋主耳中。

    仍旧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的黑发青年坐在沙发上,要不是领口处尚有几颗未扣的纽扣力争自己的主人确实处于休息的状态,说他下一秒便要出门工作也是说的过去的。

    一身正装打扮的青年懒散的靠在松软的沙发垫上,听着房间里少女沉重痛苦的喘息,食指指节跟着少女喘息的频率敲打着沙发扶手。

    合着眼的青年平静的冷酷——仿佛驳回了失去落脚处的房客提出的,想去酒店将就一晚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平静的好似指节处叩打的节奏不是胶着少女压抑的喘息,而是随着什么乐曲的拍子。

    但房间里的人没有他这份平静从容,连自己原有的忍耐都快做不到了。

    痛苦到了极点,疲倦的身体再也按奈不住那牙关处的□□,痛意换作了呜咽从少女无力咬紧的嘴唇中跌落。

    被打乱了节拍的手定在将落未落的位置。

    一个呼吸的时间,稳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终于也忍耐不下去了,鸢色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线条锐利如弯刀的钩月,大步走向那单薄的木门。

    尤其擅长精巧活计的青年毫不费力的在没有响动的前提下打开了房门,轻轻坐到了蜷缩在被下闭眼呜咽的少女身旁。

    冷汗湿透了少女耳边的头发,那些黑发蛇般粘腻的趴伏在少女晕着病态潮红的脸颊上,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细小水珠,平时或是展露笑容或是严肃紧绷的唇瓣脆弱的抖露出破碎的泣音。

    太宰治的目光停留在少女脸颊处还残留的湿漉痕迹上。

    “川……”无法醒来的少女模糊的察觉出身边的心跳,混淆了过去与现在的她仓惶的伸出手想抓住身边的人,“不要丢下我……”

    哀求混杂着痛苦的低喘,被错认的太宰治任由着少女扣住自己的手腕。他的视线先是在少女过于消瘦的手腕上一顿,紧接着顺着那好似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的腕骨往后看去。

    只在构建出的记忆里见过的,薄如蝉翼的银白鳞片正在割开少女的血肉,而其它已经生出鳞片以红褐的土壤为基紧紧包裹着少女的皮肤,保护着主人换型时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皮肤组织。

    太宰治拂开粘在少女脸上的湿发,手背抵在少女滚烫的脸颊旁。

    沁凉的温度勉强唤醒了少女一丝清明,她强睁开眼,因剧痛而迷离的视线在接触到沉默不语的青年后,惊慌的收回了扣住对方手腕的手。

    “太宰?”她仓促的缩回自己布满鳞片的手,身体紧张的向后躲避般的缩去,“小心!”

    太宰治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他不是没有告诫过自己——那些由幻术和异能构建出的记忆是比梦境还空虚的虚假故事,而这场虚假故事的主人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制作成道具。

    他没有必要为这样的故事投入自己的情感,没有必要为这样虚假的经历去期待莫须有的可能性。

    也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而心绪迭起。

    ……

    可“她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外貌,一样的神态,一样的习惯。

    一样会在茫然时傻气的歪着脑袋。

    一样会在生气时双唇紧绷。

    一样会在无措时送上小礼物讨好。

    一样会在痛苦时咬牙忍住□□。

    一样会在有伤害他的可能时缩回自己伸向他的手。

    ——那是个虚构的记忆世界里。

    可名为“菲奥里”的女孩是真实的。

    唯有她是真实的。

    在他躺在河岸边,惊怒于那个敢装成她模样的少女,嘲讽脱口而出时。

    在他确定了樱井川花身份后,下意识想拉住那个险些摔近河里时。

    在他怀着隐秘的心思,刻意任店员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时。

    在他找正当的借口,将少女带回家时。

    太宰治再也无法在欺骗自己。

    不论他再如何不甘心于一无所知的她,再如何怯懦于那缥缈的可能性,太宰治都必须承认一件事。

    【他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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