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小女孩有没有能力在贫民窟里搞来迷药,男孩也不会鲁莽的接受一份没头没脑的善意。
是的,善意。
这个在小女孩第二天又送来了鱼。
可能是没有想到她辛苦送去的鱼人家并没有领情,还任由着一只闻到鱼香就带着一窝小家伙摸过来的母猫吃得喷香,小女孩快速的眨了眨眼,歪了歪头,露出了不解和迷茫的困惑表情。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鱼,又看看了被抛弃在地上的,被几只大猫小猫啃的只剩下半截的鱼,眼神转向了还是和昨晚一样窝在垃圾堆里的男孩。
她的目光在男孩的肚子和脸之间来回移动,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疑惑男孩一望可见。
男孩没说什么,于是女孩也保持着沉默,她似乎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放下鱼再离开,就是在离开前,她回头认认真真的看了男孩一眼,像是在仔细记着什么——这种努力记忆事物的表情男孩在店老板脸上的时候看见过好几次。
和每次看到老板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一件东西不放时的汗毛倒竖不同,她这幅认真的神情虽说也叫男孩生出一种想咽口水的紧张,这种紧张虽然同样会牵动激烈的心跳,但也并没有让男孩感受到仿佛自己是任人宰割的牲口般的生理不适。
男孩子犹豫的看着那条的完好的,肉质新鲜的,才被女孩从河里打捞起来的鱼。
“咕——”
“……”男孩捂住肚子。
如果没有毒的话。
吃一两口,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
女孩第三次来依旧带的是鱼,只是除了鱼之外,女孩还带来一件破了洞、沾着酒渍勉强能在夜间保暖的长袖。
她像前两次一般,把东西放在了离男孩不远的地方,而后看了眼昨天放鱼的地方——那条鱼已经进了男孩的肚子,地上空荡荡的。
她什么都没说,安静的转头离开。
等女孩走了后才过去捡起地上衣服的男孩嗅了嗅手上的衣服。
没有难闻的味道,应该清理过了。
他试了试,只大了一些,不会像他以前胡乱找的衣服,大套的连走路都容易绊倒。
男孩两手牵过衣服一角,脸颊小心的在粗糙的布料蹭了蹭。
布料里的疙瘩刺得脸有点痛。
但是,晚上总算不会太冷了。
第四次女孩来的时候,男孩子看着放下东西一言不发又要离开的女孩终于开口了。
“等等。”鸢色的眼瞳映出女孩子安静的模样,男孩子的睫毛颤了颤,脆弱精致的相貌愈发显得可怜了,女孩听见他紧着嗓子的喊声,歪了歪脑袋。
这是疑惑的意思了,男孩也不知自己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在轻易明白了女孩表示困惑的小动作后,喉头像绷住的线,轻轻一拨,便发出了不算好听的尖尖嗡鸣——那声“等等”音不成音调不成调,发挥出的水平还不如他在店里假笑着说讨喜话时来的一半好听。
男孩极力控制着羞恼的神情不叫它浮现在自己的脸上,他紧张又克制的在女孩的脸上搜寻着她如果不喜那声叫唤会表现所有的细枝末节,值得庆幸的是,女孩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安静又耐心的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好像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她就会一直这么安静且耐心的等待下去。
不可否认,男孩莫名的紧张和慌乱在女孩这幅安静到显得有些冷漠的神情中渐渐下沉。
两个孩子都不说话,一时间微妙的寂静萦绕在两个孩子之间。
男孩本来想问女孩子为什么要给他这些东西,可最后他说出口的话却是索要女孩的名字。
女孩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好像是开心又好像是有点不安,她没有马上告知他自己的名字,反而像是挣扎于一个困难的选择,雾蓝的眼瞳目光不再专注,逃避似的游离了一瞬。
男孩的本来还残留着紧张的心在女孩犹豫的神情中冷却了。
熟悉的麻木逮住了那些陌生的空荡大肆嘲笑。
他垂下了头,想说点什么别的也没有办法——仅有的经验不足以支撑他在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的人面前寻找新的话题。
就这样放弃吗?
他又抬头看向女孩。
鸢色的眼睛望向那汪蓝。
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一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女孩在看见他抬起的脸后一怔,紧接着仿佛下定了决心,嘴唇张开。
“菲奥里。”像是旧未工作的机器突然被按下了启动的按钮无可奈何的摩擦着疏于保养的部件,发出干涩沙哑的□□,女孩的声音比他刚刚那声叫唤还要难听。
尽管声音难听的让男孩惊奇,但女孩还是用着认真到了极致的神情重复了一遍。
“菲奥里。”
说完,她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吞咽的动作,似乎喉咙不适,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的,名字?”
男孩眨了眨眼,在女孩问出问题后,音节就像是已经听过千百遍般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太宰,太宰治。”
“菲奥里,”男孩子笑了起来,“我是太宰治。”
异国的语言让女孩流露出一点好奇的情绪——这是太宰治在这几天里见到过菲奥里的表情中,最符合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表情了。
在短暂的好奇后,菲奥里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她点了点头,也许交换姓名对她而言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她忍不住似的,因眼里细细密密装满了由衷的喜悦,眼尾连着眼角弯成一弯月亮般的莹润又明亮的笑。
“太、宰。”她一字一整的学着那头一次听闻的语言,语气飞扬欢愉的如同从未见过不同色彩的孩童头一次在碧绿的树叶中发现了通红的果实。
“太宰!治!”
她像是在歌唱,低哑的嗓音为他的名字跳动出音符。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啊。
……
两个小孩子的关系就这样好了起来,随着两个孩子认识的时间逐渐变长,两个孩子身上的特异之处也在对方眼里越发的清晰。
当太宰治又一次在小伙伴面前毫不费力的打开木箱子上的生锈的老锁后,菲奥里惊叹的眼神亮的像火烛,她用力的鼓着掌,激动的手都要拍红了。
就是依旧不怎么说话——不管是太宰治有意逗她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刻意展现出一些别的孩子很难学会的技巧也好,但凡是能用身体语言和眼神表达的,菲奥里绝对不会开口多说一句话。
她说的最多的词汇大概就是“哥哥”和“太宰”了。
“菲奥里,”太宰治开始利用自己漂亮无辜的脸蛋,剔透如玉石的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湿润,纤长的眼睫蝶翼似的轻轻颤动,“不鼓励我一下吗?”
鼓掌的菲奥里愣住。
她歪头,疑惑的望着平时表现的也不像是个脆弱孩子的小伙伴,没说话。
太宰治再接再厉,不小心一般,把自己手上新添的几道小口子自长长的袖子中露了出来。
这是在他学习开锁前还没有的伤口,菲奥里有点慌张了,她看小伙伴若有若无的失落神情——他看上去真的很想要一个鼓励。
菲奥里小心避开太宰治手上的伤口,用力的给了小伙伴一个结实的拥抱。
本来是想让菲奥里开口说话的太宰治:……
他看了看在用力一抱后,松开他,紧张弯腰的看向他手上伤口的小女孩,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行吧,虽然不是语言上的鼓励,但就鼓励而言,这个拥抱的确比语言来的更让人开心。
可为什么,菲奥里会这么不喜欢说话呢?
某个雨天,太宰治终于找到了机会。
在一串长长的铺垫里,太宰治“无意”的提到这个问题。
菲奥里看着太宰治没说话,她安安静静,太宰治却有种她对他的试探心知肚明的感觉。他知道问这个问题不太好——一个声带正常的人不喜欢说话,用膝盖猜也能猜出对方在发声这样的事情上是遭过灾的,连带对说话都笼罩了几分不安的阴影。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揭人伤疤了。
可他想知道。
也不仅仅是想知道这个问题——这种事问菲奥里的哥哥也是一样的,虽说那是个相当不好惹的人,但是对他这个“妹妹唯一能说几句的朋友”,这条街出了名暴躁又能打的少年总有种格外的容忍。
他更想知道的是菲奥里会如何面对他的提问。
女孩从来都没有发过一次火,不论他是搞掉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钱也好,还是放跑了她辛辛苦苦抓到的猎物,甚至有一次差点把他们两个找到的秘密基地烧了她也只是烦恼要去哪里找一个新的秘密基地。
以前的事都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她就是这么表现的,钱掉了,猎物跑了,秘密基地烧了,再想办法就是了。
她其实不是很在乎。
那她不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那,这一次?
百般抗拒的事被他轻轻巧巧的提起,不仅如此,还试图揭开难堪的伤疤,重现阴影里的避讳与恐惧。
她还会不生气吗?
而太宰治拒绝去思考想着该问题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归根结底,不过是胆小孩童的不安在作祟。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这样的“好”,底线又在何处呢?】
第一个问题是初遇时被姓名替换掉的疑惑,第二个问题是在长久的纵容下因自己的糟糕而生出的惶恐。
【你会抛弃我吗?为了其他的,更在乎的事物。】
你是不是也会为了更有价值的事物,选择放弃我呢?
……
屋里寂静,只有屋外雨声淅沥。
滴滴滴哒哒哒,乱的和男孩的心绪一样。
他却弯眼笑着,半点不肯示弱。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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