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快做好的时候,一家之主俞青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他特意给俞向安买的白面肉包子。
赵巧娘是最后回来的,她不久前在纺织厂里找了一份临时工的活,估摸着能做几个月,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人回来齐了就开饭了。
俞向安身体还没好,一个人在房间吃,有俞青山带回来的肉包子,还有一碗丁敏秀煮的杂粮粥,水和粮食对半分。
俞向安刚吃了五分饱,看到这些,俞向安觉得自己全部吃下去没问题。
她现在的食量翻倍了,不过也是,没有油水,食量本来就会变大,加上原主正是在发育期间,更容易饿了。
俞向安正打算吃的时候,俞青山进来了,一只手拿着一碟子咸菜放到旁边的柜子上,另一只手伸出探上她的额头,声音关怀:“小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随着他的近身,俞向安闻到了他身上的机油味,看他不做伪的神情,心里一暖,在原主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关心孩子的好爸爸。
俞向安身上没什么力气,声音很轻:“没事,退烧了,就是有些没力。”
“没事,多休息,吃了早点睡觉,明天应该就好了,今天爸买了你爱吃的肉包子,明天再让你巧姨给你煮个鸡蛋。”他不知道女儿退烧了之后又烧了起来,还烧的更厉害,现在里面的芯已经换了。
俞向安自己不稀罕一个鸡蛋,但是这幅身体稀罕,听到这两个字就有了反应。
吞了口唾沫,俞向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听到鸡蛋这两个字会馋成这样。
俞青山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了笑,“我出去吃饭了,有事叫我。”
俞向安默默的点点头,内心有点羞耻,她都这么大的人,居然听到一个鸡蛋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馋样。
等他出去了,俞向安端起碗,看着里面的材料。
这杂粮粥里红薯是主力,其他的豆角干、芸豆、野菜等等杂七杂八的也占了不少,米是一粒都没有,油腥更是绝迹,盐大概率就放了一点点,吃到嘴里淡淡的。
这就是她以后要面对的生活。
俞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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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们家不至于这样,好歹俞青山一个月也能拿四十多块,但是前不久,俞爷爷生了一场病,在县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为了医药费拉了不少饥荒,现在家里还欠着俞青山工友的钱,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更节省了。
俞向安在房间里吃的时候,其他四个人在厅里也开动了。
赵巧娘给大家舀粥,俞青山的那碗水最少的,俞向居的其次,然后是丁敏秀,她自己的那碗水最多。
俞青山是一家之主,是顶梁柱,干的活也需要力气,不能吃的太少,少了身体支撑不住,俞向安最小,还要长身体,丁敏秀还在上学,要动脑子。
俞青山看着剩下的那一瓢水,把自己碗里的红薯拨了一些给她:“吃这点怎么够。”虽然晚上不用干活可以吃少点,但是这也太少了。
俞向居也从碗里拨了一些给她,“妈,我今天没出去玩,没那么饿。”
赵巧娘眼里满是欣慰,接了俞青山给她的,挡了俞向居的,“妈不饿,你吃吧,早点长大。”
她虽然是后娘,但是她生女儿敏秀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生了,她嫁过来的时候,俞向居还不记事,她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拉扯大的。
她以后的下半辈子,就要依靠他了。
丁敏秀看到这一幕,微微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那一份。
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了,正方便俞向安从头到尾捋清思绪。
她是中午在这具身体醒来的,那时候原主应该就是不行了,然后她出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实际上是在原主的身体里“体验”了她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的气愤场景片段,之后更是看到了原主从小到大的经历,有这些,她应该能不引人怀疑的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不知道原因,但能够重新拥有生命,无疑是一件奇迹,原主没了,她会记住她的恩,没有原主的身体,她或许就没有活过来的机会了。
人是自私的,在这种时候,她做不到坦白,要是说了,或许俞青山他们也不会信,只会认为她疯了,况且这个时期禁止封建迷信,说是不能说的。
至于她的父母家人……俞向安心里一痛,好在她还有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不然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老两口受不受得住。
她自小就让他们头疼,对灶上的活感兴趣,她爸开了间小中医馆,妈是公立医院的外科大夫,哥哥姐姐也是在医疗系统里面工作,就她,小小年纪跟个跟屁虫似的在爷爷身边打转,扬言以后跟爷爷一样开餐馆,继承祖业,如果不是爸妈强制要求,她高中毕业差点就去拜师深造了。
现在没办法再看到他们被她气的跳脚的模样了。
俞向安一向主意正,接受了现实后,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悲伤春秋,她要尽快拿出个章程。
这个时候出了名的物资匮乏,国家不得不实施计划经济,出台票据来调节大家的需求,同时普遍早婚早育,原主十八岁,有个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周博扬,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人人羡慕的肉联厂正式员工。
两家已经在谈嫁妆彩礼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原主高中毕业,他们两家就要办喜事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俞向安叹了口气,十八岁,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她大学毕业了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原主遭受不住这个打击,加上又淋了雨,才会高烧不退,又想不开,才会失去性命。
俞向安分析,除了原主喜欢周博扬结果被背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下乡。
本来按照约定,原主毕业嫁进周家,顶替即将退休的周奶奶的岗位,到时就能安安稳稳的留在城里,如果没有工作单位接受,按照政策,她需要下乡。
原主对下乡充满了恐惧。
她的三姐下乡不到一年就因病去世,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下乡两年,宁愿打断自己一条腿也要回来的邻家哥哥,二哥四姐下乡至今没有办法回家探亲。
她对下乡视为洪水猛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了自己被心仪的对象和友好相处的妹妹一起背叛,还要做手脚把她分到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或许就会跟她三姐一样没了,两件事一夹击,这才彻底击垮了她。
俞向安苦笑,下乡对于原主来说那是恐怖的地方,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有自知之明,她自小在城里长大,对地里的活几乎是一无所知。
农民伯伯面朝黄土背朝天,机械普及之后才轻松了些,但是现在这个物资奇缺的时代,机械就别想了。
而且到了乡下,不仅要面临繁重的农活,还有可能面临对女知青有不正心思的地头蛇,不确定性太大了。
原主的性格本身是个爽利的,对这种事,原主会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大肆宣扬?
还是忍气吞声?
俞向安回忆原主的经历,觉得原主要是挺过来了这一关,不会善罢甘休,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现在换成是她,更不可能息事宁人。
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怎么对得起一命呜呼的原主?
而且这个时候他们这种行为是犯罪,未婚先孕,除了被人指指点点之外,还要进监牢。
至于俞家,肯定和周家撕破脸了,撕就撕吧,俞家不欠周家的,反而是周家欠了俞家的。
说起来和周家的婚约,还有一番渊源,当时周家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在路上崴到脚,动了胎气,是原主亲妈挺着个大肚子辛苦把她带到了医院,到了医院后她也发动了,两人在同一天生下孩子,正好是一男一女,周家的人来了,感念这一点,就主动提出两家结亲。
当时是一句戏言,但是十多年下来,已经不是戏言了。
原主记事知道这件事后,一直都把自己当做周博扬未来的媳妇看待,也喜欢上了周博扬,现在距离毕业没多久了,她还对他们的未来抱有期待和欣喜,谁能想到会在这个关头,会发现这个惨烈的现实?
直接大肆宣场,周博扬他们两个是就是搞破鞋,要进去改造,同样,俞家也会陷入风口浪尖,被人指指点点。
她没有在这个年代生活过,也听过一些老人说起,更何况有原主的记忆。
这时候哪个地方有了个离婚的都要被人言淹没,更何况是姐妹相争的大丑闻。
不恰当。
说是可以洒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在实际生活中,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熟若无睹?
俞向安大学就有一个师姐因为承受不住流言从学校高楼跳下,她家人来到的时候肝肠寸断。
而且原主的家人呢?
大人有成年人的心智还好,但是俞向居今年才六岁。
她有顾虑的地方,但是周博扬和丁敏秀要顾虑的更多,他们要经受的是人言,他们要经受的却是牢狱之灾。
相信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有数。
想到说好的顶替工作,俞向安心里有了主意,明天探探原主爸爸的口风吧。
有了决定,她沉沉睡去,再醒来,天已朦朦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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