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了对方, 两个人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林川柏看着俞向安的篮子, 里面应该就是苹果和肥鸭子吧, 这就是她说的生活不易
俞向安看着他鼓起来的衣兜,心情复杂,这里应该就放着人参吧,这就是他的生活不易
这一刻,两人心里同时呵呵了, 果然是男人的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尴尬归尴尬, 交易还是要继续的。
两人几乎同时移开目光, 然后沉默的开始拿出自己的东西开始交易。
两个人都没怎么讲价,有争议的, 就用手比划一下。
东西到手,立刻彼此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离开。
县城这么大, 以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他她了吧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俞向安拍了拍胸脯,把到手的几根人参放到西西农场,慢慢的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他竟然就是那个想要和她交易的人, 那么他身上穿的衣服应该不是他真实的水平,还有他脚上露出脚趾的破布鞋, 肯定是为了做戏。
这倒也正常, 她不也做了一番伪装。
但是现在想想, 仍然觉得无法相信,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俞向安有一种荒诞感。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跟她是同时来到的吗
他出现在县城, 是县城人,还是附近村落的或者是只是机缘巧合过来的
不过不愧是老乡啊,相比较起来,他们都更加大胆。
现在这时候管得严,敢去黑市里的人终究是少数,就好比俞青山,这么多年来,他肯定有在黑市交易过,但是这么久了,俞向安没有发现过一次他在黑市交易的证据,不仅仅是她来到的这半年,她在记忆里寻找,也没有俞青山到黑市跟谁交易的记忆,要么是他一直安分,要么就是他太小心了,她这个亲女儿都被瞒得死死的。
但是没有跟人背地里交易是不可能的。他肯定在黑市上有自己的人脉,记得在某个特别困难的时期,家里兄弟姐妹多,吃的多,那个时候也是家里最难的时期,到了月中粮食就吃完了,一大家子看着空碗愁眉苦脸,然后俞青山偷偷半夜出去了一趟,第2天家里的米缸就会凭空多出一些米粮,问他他是从来都不回答的,而且这样的次数也很少很少。
俞向安相信,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不会这样做,他在规则范围之内,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会打破他的舒适领域。
这并不是个例,混黑市的,除了个别喜欢刺激的人之外,大部分都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他们如果没有了黑市这条最后的退路,日子很有可能就过不下去了,这样对比之下,黑市小心一些,还能活得下去,自然就铤而走险。
那位不知名的老乡会是没有选择时候的铤而走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以后应该还会出现。
比如他这次从北方那些有人参的地方弄回来了人参,俞向安检查过了,都很新鲜,看着是近期才采的。
如果想要确定那位老乡的活动区域的话,判定他是不是这附近的人的话,他以后再打听一下谁的手里有人参卖,估摸着可以打听到一些线索,人参在他们这里着实是个稀罕玩意儿,她卖的水果还好说,多多少少总是有的,她只要把比较明显的,比如苹果这一类的北方水果留到在市区的时候卖掉,其他的在这里分开卖,是引不起多少注意的,但是人参就不一样了。
从这件事推断他的胆子够大,不知道他的品行怎么样和嘴巴严不严
要是这个人的人品不行,如果和他太接近的话,他要是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果然还是应该保持距离。
互不干扰,以后来黑市的频率减少吧,来也要做好伪装,或许她应该存着去市里解决,那边她能买到更多好东西
另一头,林川柏也是这样觉得的,虽然他们的“缘分”想起来就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要这缘分继续再纠缠下去,在对对方不了解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才是最妥当的,而且现在还打击封建迷信,要是她是个嘴上不把门的,说漏了一句半句,他就有可能被牵连。
这个老乡,之前没有遇到过,以后他注意打听有谁又能拿到苹果这种北方的水果,应该就能确定她是不是活动范围固定在这一片了,
以后来黑市卖东西的次数要减少,最好有人帮他出面
两个人又想到了同样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他没有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而是把鸭子拿在手上,苹果那些大半放到了他的药园里面,这是他的私人收获,其他的他要拿回家,这是要过大家的眼的。
他们各回各家之后,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各自回到了正轨,意外发现的老乡并没有给他们带去别的变化,但是实际上有没有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
俞向安不知道对方,她自己那之后有好几天她连着做梦梦到了她现世的爸妈,还有她的朋友、同学、老师。
大家跟原来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在梦里她也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梦醒来后空空落落,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开始知道她的噩耗应该会为她伤心难过,后面时间会慢慢的冲淡一切,过去这么久了,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再过几年,或许,她就会被遗忘在角落,只有她的家人,还会记得她
每次想到这些,就很影响心情。
然后她还收到了一个“噩耗”,她要帮忙去买年货。
过年的时候,副食品店会相应的增加进货,偶尔会有一些额外的东西,今年他们这里过年每户人家可以拿着自己家的粮本到副食品店额外多买油,为此他们特意在副食品店的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为防有些人不识字错过这个消息,时不时柜台的人还会再问要不要购买。
哪有不要的,难得这一回油供应充足,还能多买一些。
按人头算,俞向安他们家可以多买一斤。
副食品店新货进仓库的第1天,正好是俞向安的休息日,所以她也要早早的起来排队购买各种年货,过年要用到的东西很多,他们这里习俗,过年有条件的话要做年糕,豆腐,吃鱼,有条件的话再吃肉。
炒花生或者炒瓜子这是专门备着给过年来家里玩的小孩子做零嘴的。
还有条件的话,给家里的小孩子添一件新衣服或者是一双鞋子。
这就是富裕的家庭了。
晚上六点上床睡觉,然后半夜两点起来去副食品店排队,带着一张小凳子,披着一件旧大衣,冬天夜晚露水重,温度低的,不穿的多一些受不住。
半夜两点,她去的并不算早,俞向安数了数,她前面有大概二十多个人,每个人的屁股底下都有一个小凳子或者是木墩子,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着天亮副食品店开门了,再冲在前面买他们想要的东西。
俞向安“”
造孽,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超市遍地、想买什么随时进去就能买的时候啊。
这大晚上的,又没有什么消遣,只能坐在小凳子上闭目养神,不能离开把凳子在这里占位,那样的话有人会偷偷把凳子扔出队列之外,别人也不会服气,凭什么大家都早早的过来这里排队了,你就用你的凳子代替
俞向安想看书看报纸,但是又不能一整晚都点着手电筒,那样子太费电了。
不过今晚的月光不错,俞向安索性拿出了纸笔,在上面简单用几个字列出她要做的事情,在心里了一个草稿。
首先是工作,工作这方面她接受的很平稳,交接也很顺利,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她还能去问刘守义,刘守义每次都态度温和地回答了他,现在厂里也没有什么变革,一切都有旧例可循,习惯完之后她这份工作挺轻松的。
然后就是她的房子,她过年期间会回去跟大家一起住,不过也就那么几天,等到她的年假过去了,她又会一个人回到她的房子里。
那时候她就要开始一点一点的给她的房子添东西了,比如她要在她的房间里放一张书桌,还有一个书柜,不能放那些,也能放课本、报纸、允许的资料等等,她要在书桌上写稿子、查资料。还有她要给房间里再多添一个大柜子,还要上锁,以后她要是拿出什么东西,这个柜子可以做掩饰。
下个休息日就去市区一趟,把她的存货出了。
另外就是要回来过年的二哥和四姐,四姐她已经见过了,对她的印象不错,她看上去是那种直率的人,没有多少心眼,但是不缺乏果断,在她和梁涌的事情上,果断的让她为她叫好。
四姐她已经见过了,唯一没有亲眼见过和接触过的,就是她的二哥二嫂。
他们也是下乡的知青,印象中,她二哥长得人高马大,比大哥还要高一些,他很早就喜欢上了二嫂,之前因为身份不匹配,他只是默默的守在她身边,直到因为嫂子父亲的成分问题,她家里出了事,他才终于抓住了机会,陪她一起下乡,希望能抱得美人归。
说起来有一些趁虚而入的成分,不过作为一个暗恋着,不得不说他这个策略是正确的,已经抱得美人归。
不知道她这个二嫂的性怎么样,她以前是千金大小姐,生活条件很好,性子会不会骄纵
应该不会吧,下乡之后,环境会让她被迫成长,她二哥有些本事,但是绝对没有那么大,还能把她圈在保护圈里,让她不被改变。
他们的感情能长久吗
俞向安不太确定,因为不管怎么看,女方对他的感情都不会有他那么深刻,如果她的父亲能够挺过这道关卡,等到他平反,她还会甘心做他的妻子吗
她的身份,她的见闻,让她可以嫁给更出色的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二哥应该会很难过吧。
俞向安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太理解这样的感情。
他既然从初中的时候一直喜欢到了现在,感情一定很深刻,曾经一直没有得到过也就算了,但是曾经得到,再度失去,打击会更深。
等他们回来,她好好观察一下。
接下来就是过年要回老家一天,和爷爷他们一起,俞满昌现在已经学会怎么烧砖了,说他年后再上两个月就不用再去了,砖厂会遣退临时工,他到时候就会回家试验,还有她的纸,俞青山现在仍旧在时不时的试验改进中,他打算等他掌握的再好一些,再回去跟他们说。
前面的两个人说起了做年糕的事,俞向安也把这两个字写了下来。
年糕之前他们家都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把材料送去秦家,让他们顺道着一起做。
外公他们做的年糕好吃。
今年也是这样。
俞向安漫无目的的发散着思维,差点睡着了,这个点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睡意。
一般情况下,俞青山是不会让女儿来的,但是今天就只有她一个人休息,其他人都还要上班,而且来这里人多,就算他们不认识也是眼熟的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就是辛苦一些,没有安全问题。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门还没有开,俞向安再一回头看这条队伍,弯弯绕绕,已经长到她看不见尾巴了。
每到这时候前面的人就会寸步不离,要是不小心走开了,有人插进来那就前功尽弃。
等到副食品店的门开的时候,有人专门跑到前面来维持秩序,“大家听我的,别一窝蜂的往前挤,前面挤不下,这里的,还有这里的,进去,其他人再等一下,听见没有别进去。”
工作人员铁面无私,时不时的就要经历这么一遭,过年的时候是最疯狂的,在这里做过几年的人都经验丰富了。
俞向安来的早,所以是进去的第一波。
她最先买的就是糖和油、饼干,然后大米、面粉,最后才是其他的粗粮。
不愧是过年的物资供应,比平时丰富的多。
新鲜送来的大红枣,买。
难得没缺货的麦乳精,买。
炼乳,买。
她很大手笔,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异样,因为这时候大家都这样,积攒了一年的票,这时候不买,什么时候买。
这个年过的丰不丰盛,就看今天的收获了。
买了这么多东西,俞向安自然是拿不回去的。
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就在旁边站着。
俞向居和俞明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她出来,欢呼着过来。
“五姐,你在这里。”
俞明杰“姑姑,我去找爸爸他们。”
他要回去叫人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回去。
不然这么多,靠俞向安和两个小孩子,不行。
没多久,俞向海就过来了,看着地上这么多东西,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小安,厉害”
俞向安疲惫的说不出话。
在人群中奋力的挤来挤去,不挤也会被人带着往前挤,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俞向安也没多说,他十分理解,“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等俞向安回去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
俞向海今天买来的这些东西,混乱的放在俞青山的房间里,等他们回来再仔细分类。
俞向安挑出了一些红枣。
看到这些红枣的时候,她就想吃枣糕了。
挑了一些红枣出来,泡上半个小时,然后把枣核去掉,撕成小块,煮成糊糊,然后加入白糖、鸡蛋,适量油,不停搅拌。
没有打蛋器,只能手动。
俞向安搅的手酸,无比怀念打蛋器。
好不容易弄好,再加入面粉,搅拌均匀,放到盘里蒸。
等到俞明杰和俞向居回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新鲜出炉的枣糕。
“”
大惊喜
俞明杰吃着十分感动“姑姑,你做的比买来的还要好吃”
俞向居“五姐,太好吃了,我还能再吃一块吗”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俞向安“无情”的摇头“你们已经先吃一块了,其他的大家一起吃。”
过年了,大家的手都会松一些,枣糕又好吃又有营养,老少皆宜,感觉她做枣糕去卖生意应该也会不错。
等到俞青山他们回来,对她做的枣糕一致好评。
俞青山“过年回去看你爷爷他们的时候你也做一些,带回去。”
年纪大了以后牙口不好,就适合吃这些松软的糕点。
俞向安笑眯眯的应了,“我还会做鸡蛋糕,要不要一起做”
俞青山迟疑了一秒“一样松软”
“对。”
“那各做一半。”
等到俞向安下个休息日要去市区一趟的消息传开,严余珍和宋淑静都请她帮忙。
如果她去百货看到了红丝巾和红毛线,帮她们带,在她出发的前一晚,她今天为了做好明天要卖的枣糕之类的东西忙到很晚,刚睡下,就被惊醒了。
旁边包师傅的家里突然传来了大声叫骂,还听到了碗碟破碎的声音。
俞向安半坐起身,凝神细听。
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嗓音尖利“就是你这个女人,你身体不好别拖累我儿子,你是怕没了我儿子你以后的日子没有着落吧,抓的死死的,他现在都是被你给教坏的他以前很听我的话,现在不过是要他帮衬一下他弟弟,就推三阻四,就是你个药罐子,把钱都花完了”
“你要是个好的,就该自觉点,别拖累他”
俞向安“”
听这话,是包师傅的妈
然后是包师傅的声音“妈,够了你在说什么,你小声一点”
然后声音就低了下去,俞向安仔细听,听不清楚了,她躺下,继续睡觉。
这是妥妥的家务事,还有包师傅本人在,闹不起来的。
包师傅的邻居不止她一个,她第二天起来,去饭堂吃早饭,严余珍拉着她问她听到了多少了。
俞向安摇头“我昨天睡得沉,没听到,怎么了”
“你没听到啊,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包师傅爸妈来了,好像对宋妹子很不满,觉得她拖累了他们儿子,给的孝敬养老钱不够多。”
俞向安“珍姐你怎么知道的”
“唉,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之前还有一次闹到厂里,要我们把一半工资直接给他爸妈的,我们当然不同意,这都分家了,户口都不在一起。”
俞向安诧异了“还有这事。”
“可不,这不是第一回了。”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这样很影响包师傅在厂子里的形象。
严余珍快速的把最后一口粥喝掉“以前包师傅家里的家境不好,包师傅相当于半个入赘的,说好第二个儿子姓宋,宋妹子是家里的独女,家里也比较宽裕,他们两个结婚,宋妹子爸帮衬了不少,但是后来她爸妈病了,花了很多钱没治好,去了,家里也没剩多少家底了,包师傅爸妈就后悔了,看不上这个媳妇,据说,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苛刻宋妹子的,还好包师傅是个有良心的。”
俞向安听着频频皱眉,当初帮衬的时候没说什么,现在没有好处了就这个嘴脸。
俞向安摇头,虽然只是听严余珍这么一说,她也知道,这件事不离十了,“不谈了,我要赶车了,先走了。”
严余珍应了一声,提醒,“你去的时候别忘了帮我看看有没有货啊。”
俞向安“我记得的,放心吧。”
俞向安去市里出货兼采购,风风火火,林川柏这边,他的心情本来不错的,回去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对方是带着礼物登门的,徐海荔很热情,看在他带来的礼物和他的穿着份上。
来人全身上下穿的衣服就只有一块意思意思的补丁,手上戴着手表,脚下穿着皮鞋,他带来了麦乳精、奶粉,还有一只烤鸡,这些全都在说他的身家有多么“富豪”。
这样的人,自然要客气的,他一说来找谁,就让人去叫回来了,怕他等太久,还特意把她柜子里锁着的糕点拿出来待客。
林川柏本来在药房里上班,却被突然叫了回来,他还以为家里是出了什么事,话说的不清不楚的,一路疾走,结果一回到家,一进门,看到来人的笑脸,林川柏的表情就木了。
来人是冯家业。
他是原主以前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他经过家里的运作,进了粮店工作,现在已经升官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任。
他这个年纪,要是没有内幕才奇怪。
自从他升职以后,他就很喜欢给林川柏写信,如果不是他们隔的距离不近,林川柏觉得他可能会亲自到他面前来说他有多么的春风得意。
每次他寄来的信,开头都是关心他,生活好不好,遇到的事顺不顺心,到后面,就是占据了34篇幅的自夸,夸他有多不容易,多么辛苦,多么受人爱戴,到了结尾,就会为他可惜,怎么被人顶替,不能去上大学,回到了小地方,一蹶不振云云。
很虚伪。
林川柏感觉心很累,在信上说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吗
他居然追到了他家里来
冯家业开口第一句话是打招呼,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抬起下巴“我是来跟你说个好消息的,你想不想知道”
林川柏面无表情“不想。”
冯家业觉得有些扫兴,这什么反应,之前就不讨喜,现在更不讨喜,他可没说假话,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他这么远亲口来跟他说,他这么冷淡。
越想越气,冯家业站起身,作势要走“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我先走了。”
林川柏微笑“好走不送。”
冯家业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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