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巧克力糖

    中岛敦第一次坐车坐出了游乐园云霄飞车的感觉。等到下车的时候，他脚下发飘，看什么都带三个重影。

    他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扶着电线杆开始呕吐！

    三花解开安全带下车，拍着中岛敦的背，递给他一张手帕。小老虎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脸色苍白：“谢谢......”

    三花没回应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已经戒严的动车站——车站门口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还有警察在驱赶周围看热闹的市民和记者。

    中岛敦擦完嘴，看着自己手上已经脏污的手帕，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手帕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想：等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三花小姐吧。

    就在他内心暗自纠结的时候，三花已经踩着坡跟鞋快速向动车站走去。

    门口的警察立刻拦住她：“小姐，这里禁止通行......”

    三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自己工作证：“我是‘仓’的外务分析官三花遥未。”

    警察看了眼她的工作证，又看了眼她：“小姐，请摘下口罩...我们需要确认是不是本人。”

    三花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冷秀丽的脸。

    警察明显误会了三花的沉默，略微紧张的把工作证还给三花，解释道：“最近横滨的局势比较紧张，所以我们也会.......”

    三花没听完他的解释，侧头喊了中岛敦一声：“跟上，进来。”

    中岛敦连忙跟着她跑进去——他小跑跟上三花的脚步，脸色也比刚才好了许多：“三花小姐，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三花走在前面，速度很快，灰棕色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听见中岛敦的话，三花头也不回道：“我的助手还没到，你先顶上。”

    中岛敦一愣：“嗳？我？我吗？但是...但是我还没有做过——万一！万一我搞砸了岂不是——”

    走在前面速度极快的三花猛然停下脚步，中岛敦刹车不及，撞上她的后背；女人的后背偏向于柔软，蓬松的灰棕色长卷发散发着一股柑橘味的香气，蹭过中岛敦的鼻尖和脸颊。

    他的脸上立刻烧了起来，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三、三花小姐？”

    三花抬头，目光锁定了站在人群之外抽烟的一位青年：对方穿一身深色正装，戴着副黑色圆框眼镜，留中分短发，嘴角有一颗痣。

    他斜靠在支柱边，眉头紧锁，嘴里斜咬的香烟正冉冉升起白色烟雾。

    注意到三花和中岛敦的到来，青年掐掉嘴里的烟扔进垃圾桶，随之站直走向三花，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你是三花小姐吧？”

    坂口安吾曾经看过三花遥未的照片和个人资料——在三花来到横滨之前——

    但见到本人的感觉和照片是完全不一样的。看照片时，坂口安吾只觉得对方是个看起来比较高傲的美人；但见到真人之后，他才更加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岭之花”。

    她就站在那，不说话，偶尔瞥过来一个视线，便让人油然而生股紧张的情绪，仿佛被高山上浸染风雪的花束扑了满怀。

    三花还不知道这短短几秒，坂口安吾已经自动给她脑补丰满了人设。她只是朝对方礼貌性的点头，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带着她独有的规律性语调：“我是三花遥未，这是我的临时助手...”

    话到一半，三花微妙的停住了。她转头看向小老虎：“你叫什么？”

    中岛敦险些把自己呛到。但是面对三花的气势，以他一贯的好脾气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弱弱的带点委屈道：“我叫中岛敦......”

    三花扭过头，面不改色的继续刚才的介绍：“这是我的临时助理，中岛敦。”

    “我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了吗？”

    坂口安吾招手叫来一个警察，低头与他耳语几句。那个警察连连点头，快步跑开；不一会儿，他捧着个黑色的小盒子回来，双手恭敬的递给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将盒子转手交给三花：“加急空运过来的，中间没有转手任何第三方势力，你看看能不能用。”

    三花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类似于体温检测仪的机器。它体积小巧，留有一个供人抓住的把手。

    这是稚产灵，可以检测到‘杀意粒子’的装置。在罔象女还没有更新之前的初代稚产灵，是可以在检测到杀意粒子后，直接将杀意粒子传送至罔象女的。

    只可惜模仿飞鸟井木记精神建模制造出来的‘罔象女二号’并非完美的复制品，不能即时接受杀意粒子并生成凶手的井，便是它的众多缺点之一。

    为了修正这个缺点，随之诞生的‘稚产灵二号’便额外多添了一个即时保存当下杀意粒子的功能。这样就可以把现场的杀意粒子保存下来，由井端的人将其带回‘仓’，交由‘罔象女二号’解析生成新的井。

    三花拿起稚产灵，调试了一下功能——她不是井端的人，也没有被下派去现场收集过杀意粒子。不过‘稚产灵二号’是她参与研发的产品，所以三花使用起来还算熟练。

    她确认稚产灵已经开始工作后，便抬头对坂口安吾道：“可以了，带我进入动车吧。”

    坂口安吾不再耽搁时间，带着三花进入旁边被戒严的动车。

    动车的大门是打开的，门口内外都站着持械的警察。三花跟着坂口安吾进入动车，她环顾左右，目光触及旁边正在和警察闲聊的少年身上——

    对方披着小斗篷，头上一顶记者帽，眼睛笑眯眯的弯起，嘴里咬着颗棒棒糖。光看外形，似乎还是个在念书的少年。

    三花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倒是中岛敦，惊讶的大叫出声：“咦——！？”

    “乱步先生？！？！！”

    “哎呀哎呀，”少年笑眯眯的推了推眼镜框：“敦君，是社长让你来看我的吗？”

    中岛敦连忙摇头：“不是...我是和三花小姐过来的。”

    一听不是社长让他过来的，乱步立刻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他抱着自己的胳膊，半靠在动车门口：“那好吧。”

    “乱步先生，”坂口安吾走到他面前，眉头紧锁：“您有看出什么新的线索吗？”

    乱步撇了撇嘴：“还是和上次一样。我都说过了，凶手是凭空消失的——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旁边的警察忍不住小声嘟囔：“还什么名侦探...怎么可能有人能凭空消失呢？”

    坂口安吾也露出些许怀疑之色。但他毕竟不是那些普通警察，和侦探社接触颇多的坂口安吾深知乱步的推理能力——但是相信归相信，凭空消失这种事情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很难吗？”乱步叹了一口气，把头扭开，满脸‘你是什么品种的蠢货’的表情。

    “只要是空间系的异能，就不难办到。比如说我们楼底咖啡馆的那个服务生——那个叫做露西的小姑娘，她的异能力可以创造一个只有自己可以打开和进入的房间。”

    “如果凶手也有类似的异能力，不就很好解释了吗？”

    中岛敦眨了眨眼，单手握成拳一敲自己掌心：“对哦！如果创造的房间足够大的话，装下一整个动车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中岛敦！”

    他的话被一声沉静的呼唤打断；中岛敦立刻调转方向，小跑向三花：“三花小姐！我来了！”

    乱步看着小跑离开的敦，眉梢和嘴角都微微上翘：“那个女人是谁？”

    坂口安吾顺着乱步的视线望过去——穿着藕荷色风衣的女人正半蹲下来，仔细的用稚产灵扫过座椅。

    他压低声音，道：“从‘仓’那边借来的研究人员，叫三花遥未。”

    与此同时，中岛敦跑到了三花身边。他撑着自己膝盖，紧张的问：“三花小姐，需要我帮忙......”

    三花头也不抬的问：“你记性怎么样？”

    中岛敦愣了愣：“还...还可以。”

    三花垂眸看着手里的稚产灵，面无表情道：“记三个数字，3.124，3.211，3.232。”

    “记住了吗？”

    中岛敦在脑子里把这三个数字重复了一遍，连忙道：“记住了！”

    末了，他又忍不住好奇之心，问：“三花小姐，这三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啊？”

    三花站起身，拿着稚产灵继续往车厢深处走去，声音依旧不急不缓：“杀意粒子波动差，凶手不止一个人。”

    “更新频率太高了，我要全部记下的话容易挤占脑部空间。”

    她抬起头，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眉心：“我还要留点脑子给精神建模，所以案件相关的数据需要助手来帮忙记忆。”

    人类的大脑记忆力是有限的——三花深知自己不过是普通人。即使她从小就被长辈和老师们夸奖是业内少有的天才，她依旧坚持自己其实是个普通人的想法。

    要将普通人有限的脑力全部放到她最重要最在乎的事情上，其他旁枝末节的东西不能分走她一星半点的关注。

    解释完之后，她便继续往动车深处走去——乱步和坂口安吾也跟了上来。

    乱步饶有兴趣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紧盯三花手上的稚产灵，像是一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他好奇的问：“就是这个东西，可以检测出人类的杀意？”

    “不同的人所产生的杀意也不一样吗？”

    “唔，听起来是会让名侦探们失业的产物啊。”

    他正在好奇的碎碎念，仿佛一个绕着毛球打转，抓肝挠肺般好奇的猫。

    三花正好探测完这节车厢的杀意粒子；她站起身，穿着坡跟鞋的三花从视觉上来看，似乎比乱步还要高一些。

    她直视着乱步弯弯的眼眸，乱步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道：“三花小姐，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我很好奇，而且很感兴趣...”

    三花叹了口气，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糖给乱步：“乖一点，去旁边吃糖，不要打扰姐姐工作，好吗？”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点无奈——乱步被突如其来塞了糖，听到三花哄小孩子似得语气，他挑高一侧的眉，抛着手里的巧克力糖：“就这么一点点，贿赂我的话可不......”

    不等他把话说完，三花已经利落的绕过他前往下一节车厢。不仅无视了乱步，甚至还继续旁若无人的对中岛敦道：“第三节车厢，3.22,3.25,3.56，2.887,2.93，记住了吗？”

    中岛敦一边在自己脑子里循环播放之前的数字，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住了！”

    乱步‘啧’了一声，把巧克力糖扔进自己嘴里，双臂抱着自己的后脑勺跟上他们：“这种事情不应该找我这个名侦探吗？”

    “我记性可比敦君好很多哦！”

    走在最后面的坂口安吾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乱步先生...26岁了吧？这种小孩子似的胜负欲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难道这也是武装侦探社的特色吗！！！

    然而就在这时，三花停下了脚步。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稚产灵，上面跳出了明显超出常规的杀意值。

    “不用再前进了，”三花垂眸，自己把那串数字记了下来，道：“坂口先生，麻烦你尽快修复实验室——优先修复试验区。”

    “最迟后天，实验室必须要投入使用。”

    坂口安吾闻言精神一振：“三花小姐有什么拖突破性的发现了吗？”

    三花把稚产灵放回盒子里，道：“不，是稚产灵杀意检测上限了，没办法再继续工作。”

    坂口安吾：“.......”

    “所以我希望你尽快修复实验室，”三花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急不缓，却极其具有压迫感：“我不是侦探，也不是正规的外务分析官。我的工作是解析和重组不需要飞鸟井木记的罔象女，以及担任部分井的构造工作。”

    “即使检测到了杀意粒子，没有能投入使用的实验室和进入井的侦探，我是没办法帮你们破案的。”

    坂口安吾愣了愣：“那我是不是要去给您找个侦探......”

    旁边的乱步顿时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三花摇头：“不用。”

    “我的侦探已经到了，所以希望您能尽快修复实验室。”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今天就到这吧。”

    坂口安吾连忙补充道：“那我派人送您回去......”

    三花把装有稚产灵的盒子抱在怀里，同时略微仰头看着他，那双狭长清冷的眼眸仿佛淌着泠泠山泉：“不用了。”

    “我要去吃宵夜，没那么快回去。”

    坂口安吾：“...您刚刚说什么？”

    三花慢吞吞道：“我说我要去吃宵夜。”

    坂口安吾顿时感觉对方高岭之花的形象有点破灭。高岭之花的仙女居然还要吃宵夜的吗？！

    就在坂口安吾风中凌乱时，三花已经抱着稚产灵走出了动车。中岛敦连忙向他们鞠躬致歉，然后也小跑追着三花出去了。

    出了电车站，他鼓起勇气大声道：“那个，三花小姐！回去的路请让我开车吧！”

    三花抱着稚产灵的盒子，摇头：“你先回去，把我之前交代你的数字抄下来，明天给我。”

    “我要去吃宵夜。”

    顿了顿，生怕中岛敦误会，她补充说明道：“吃饱之后容易犯困，影响记忆力。所以这次吃宵夜不能带你，下次我请你吃。”

    中岛敦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要三花小姐请客的意思！我，我是觉得，这么晚了，三花小姐一个人去吃宵夜不安全，我可以送三花小姐到居酒屋，然后再自己开车回去......”

    三花呆滞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她忽然笑了一声；中岛敦头一次见三花笑，那笑容里甚至带点温柔的意味。

    就好像冰层里突然开出了一朵颤巍巍的花。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错觉自己似乎不受控制的虎化了。

    三花抬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我知道了，谢谢。”

    “敦君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中岛敦猝不及防被摸了脑袋——在他的生长环境中，被人带着善意与温柔的抚摸发顶，似乎还是头一次。

    他鼻头一酸，几乎要立刻落下泪来。

    为什么呢？明明高冷美丽的三花小姐，温柔起来却让人如此的难以拒绝。

    三花收回手，温和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不觉得摸头这个动作有什么额外的含义——毕竟三花是家里的长女，每当家里的弟弟妹妹求夸奖时，她都会摸摸头以示鼓励。后来进入工作后，尽管在研究室里是年纪最小的，但她却是职位最高的前辈。

    平时这张脸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已经很吓人了，再加上三花深知自己完全不会读气氛的言语只会让后辈更加紧张。所以为了鼓励后辈，三花干脆就不说话，对他们露出对待病人一样温和的笑容，然后再摸摸头或者拍拍肩膀，这样反而效果更好。

    她并没有深思过，一个在别人眼里连搭讪都极其困难的高岭之花，突然露出温柔的笑容，其杀伤力有多大。

    当中岛敦把车子开到烧烤摊附近时，三花便让他自己开车回去了。

    烧烤摊距离侦探社已经很近，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迷路。下了车之后，三花一个人走在寂静的道路上。

    大约是因为深夜的缘故，这条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夜风隐约送来烧烤的香气。三花吸了吸鼻子，不禁加快脚步，在心里碎碎念：烤鸭肠烤土豆烤鱿鱼蒜蓉扇贝......

    她内心的菜单还没有念完，忽然旁边的草丛里闪出一道黑影！三花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对方扑倒在地！

    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撞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这一下撞得太结实，让三花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几乎是立刻泛上了恶心干呕的感觉。

    她怀疑自己可能被撞出了脑震荡。

    随即三花借着昏暗路灯看清了‘凶手’——刚开始三花以为自己遇到了变态。但是等她看清对方的真容之后，三花又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生化危机——这个满嘴獠牙，额头长角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对方的力气奇大无比，按着三花胳膊的手仿佛铜浇铁铸，三花根本挣脱不开。

    正当他张大嘴准备一口咬下来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出现了细微的嗡鸣。那一瞬间极快，快到三花甚至没有时间去怀疑自己听见的嗡鸣是否是错觉——

    碧色的刀光破开夜色，轻快的抹过‘凶手’脖颈。

    他的脑袋立刻掉落下来，鲜血随之喷了三花一脸。她嘴里尝到一股腐烂的味道，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就在这时，失去脑袋的凶手却变成了飞灰，逐渐消失。

    三花还躺在地上，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眼前没有了阻挡视线的东西，便能顺利看到斩杀‘凶手’的人——那是个身材极其高挑的少女。

    对方穿着古怪，黑青色渐变的长发梳成马尾，正缓缓将长刀插.回刀鞘；‘她’沐浴在月光中，容貌却比月光更加美丽。

    “你......”

    刚张嘴发出一个音节，三花猛地倒吸口凉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一片湿润，是自己的血——这下大概真的是脑震荡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试验进度——她在心里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这时，那位比月光更美丽，神秘安静如同云霞的高挑少女走到三花身边。‘她’半蹲下来，用食指勾出三花口袋里的工作证。

    随即，这位‘美少女’发出低沉的，明显属于男生的声音：“三，花，遥，未？”

    三花：“......”原来脑震荡还会影响听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