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的盛夏燥热, 高温天气持续不断,毒辣的太阳灼得人不敢出门。
安和巷东侧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门前有一棵枝叶繁茂的黄桷树遮阴, 而树下就是一个老式的冰柜。
冰柜的右边是冷冻区, 放雪糕的, 左边则是冷藏区,里头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冰镇汽水, 杂牌的五毛,七喜一块。周允淮每次从门口路过都会捎四瓶七喜, 带到三楼给大家喝。
陆念之不爱喝那玩意儿, 没怎么碰过。
但姜云却很喜欢, 隔三差五就买一瓶回家喝, 第二天再去小卖部还瓶子。
最近学业任务重, 老师天天都拖堂,她每天七点多才回来,晚上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不过好在过几天要放假了, 虽然假期比较短, 但勉强可以喘口气。
陆念之注意到了这一点, 姜云回来得越来越晚, 有时甚至他们四个都走了, 姜云还不见踪影。
天儿太热, 邹婶家的肥猫也不怎么出来了,只有太阳落下后会在附近跑两圈。
陆念之习惯在阳台上吹风, 眺望远处。
周围的老楼房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放眼望去颇有年代感,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旧时的韵味。
周允淮他们三个干劲十足地在讨论新歌, 计划参加本地的一个音乐节,想上台表演。音乐节的策划人是江洲旭他爸的朋友,非常爽快地给他们开了后门,前提是得写出一首能让人满意的歌。
陆念之对此也没多大的兴趣,一点都不上心。
感觉她这几天怪怪的,见她已经在阳台上站了老半天了,江洲旭就扯着嗓门喊了声。陆念之回头,瞥了他们仨一眼。
徐闵大声问:“念之,外面那么热,你站半天了,在看什么稀奇呢”
陆念之不回答,进去了,才说:“吹风,屋子里太闷。”
他们不信,调侃了几句。
江洲旭让陆念之帮着谱曲,他没有灵感,一下午都卡在了一个地方。
四个人在房子里待到天黑,弹弹唱唱,给新曲反复找调,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徐闵提议今晚就在巷子外的烧烤店吃东西,大家都同意。
姜云还没从学校回来,老房子的大门紧闭。
走出巷子时,陆念之背着吉他回头望了下,另一边有人走过来,但不是认识的面孔,是邹婶和一个中年女人。
周允淮扯了她一下,“别看了,走了。”
陆念之收回目光,转身跟上他们。
那一年的安和巷还未落败,晚上九点到凌晨都是最热闹的时候,巷子外的一条街都是夜市,沿街都是小摊,而烧烤店就在小卖部斜对面,夜夜生意兴隆。
烧烤店是一对夫妻在经营,老板操着一口地方话招呼客人。
四人点了一桌子吃的,还要了一条烤鱼,周允淮他们三个吃得很欢,陆念之不饿,没怎么动筷子。
吃到快一半时,周允淮招手,让老板娘拿冰镇汽水过来,陆念之跟着望老板娘那边看了眼,却在这时瞧见了几米远处的人。
烧烤店的隔壁是一个卖凉粉凉糕的小摊,姜云就在摊位前站着。她今晚不是扎的马尾,只把头发随便编成一股垂在背后,穿的白色宽松t恤配热裤,看起来简单又干净。
陆念之一怔,不由得多看了两下。
姜云是出来买凉粉的,她才放学,在家里放了书就出来了,到外面买点吃的回去。
摊主跟姜云认识,都是巷子里的居民,见到她就乐呵呵招呼一声,笑着问:“这么晚才出来,是不是在学校耽搁了”
“要上晚自习了,九点才放学。”姜云说,把钱递过去。
摊主低头找零,随口说道:“过了这个暑假就高三了,肯定学习忙啦,吃点苦熬过这一年就轻松了,你成绩那么好,保准能考个好大学,等以后出来工作就好了。”
姜云只笑笑。
摊主把零钱给她,问了句:“明年想考哪个大学”
“还不知道,到时候看发挥。”姜云说。
“总有个目标,c大还是出省”
陆念之在这边听着,默不作声地喝了口冰镇汽水。
姜云临走前终于回道:“如果能考上,应该是c大吧。”
摊主哂道:“那准能考上。”
亦是在这时,周允淮突然问:“念之,你第一志愿报的哪所大学”
陆念之回神,顿了下,“c大。”
江洲旭惊讶:“你们家老爷子真不让你出国啊,这么怕你跑了不回来么”
“我姑父也在这边。”陆念之说。
江洲旭咕哝:“我说老爷子也真是,古板得很,你要是出国读大学选择不比国内好多了,非得把你栓着,不在s市读书还得让你来这儿,感情是让邓老师管着你”
陆念之没怎么听他说的话,转头瞧了眼旁边的小摊,又扫视了一圈周围。姜云早就进巷子里了,不见踪影。
这一顿烧烤吃到凌晨才结束,回到邓老师那里已经将近一点了。邓老师还没睡,正在备教案,见人进门了就抬头瞧了瞧,可没说话。
那时陆念之跟这个姑父的关系还不亲近,见了面也没几句说的。
把吉他挂墙上,陆念之兀自倒了杯水喝,走过邓老师旁边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无意问起了姜云,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姜云的名字,只说在安和巷那边遇到了一个人,是邓老师教过的学生,还到这里吃过饭。
邓老师竟然能由这堆描述里得知是谁,他还记得这个学生,当即就笑了,“你说姜云啊,她是住那边的,好像是巷子里的小楼房。”
没想到他还记得,陆念之有点意外。
不仅如此,邓老师还对姜云十分了解,他心情似乎不错,就唠叨地多讲了几句。
姜云在学校很受老师们的喜爱,是个好苗子,即使她没有选择文科留在邓老师班里,邓老师依旧喜欢她,一提起就赞不绝口。
讲到最后,他比较感慨姜云的原生家庭环境,说姜云不像陆念之她们这么幸福,能有那么多选择,普通人家的孩子基本就读书这条路轻松些,所以接下来的一年对姜云特别重要。
邓老师无心暗指什么,仅仅随口一说。陆念之却有了自个儿的想法,她寡言少语,喝完水就上楼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念之没去安和巷。
周允淮家里有事也去不了,乐队的练习就暂停了。
不过江洲旭还在写新歌,坚持要把曲子磨出来。陆念之不管他,随他怎么折腾。
到下一个周天,江洲旭把新曲搞定,让大家到楼房里集合,打算给陆念之三人看一看,等彻底敲定下来了再给新歌取名。
陆念之去了,又见到了姜云。
依旧是一个在阳台上,一个在巷子里穿行,没有交际。
江洲旭写的新歌不错,节奏慢,偏民谣的风。不过取名不太顺利,四个人磨磨蹭蹭到天黑都没讨论出结果,最后还是决定明天继续。
翌日天气还算凉爽,陆念之过来得比较晚,一进三楼,江洲旭就丢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给她,让给新歌取个名写纸上,晚一点练习结束了大家一块儿投票,从四个名字里选一个。
那一天是姜云回来得最晚的一次,也是四个人在楼房里待到最晚的一次。
姜云是在他们休息期间回来的,天空早都黑尽了。
那时候巷道里的路灯还没有后来那么破烂,光也不是昏黄色的,而是宁静的柔白。
去迎接姜云的还是邹婶家的三花猫,它绕着人打转,不住地叫。
姜云难得为它停留一回,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背,又帮它挠下巴。
三花猫似乎很享受,也不叫了,还讨乖地用脑袋蹭她的手心。
姜云拿出吃的喂它,它就扒住姜云的手不放。
陆念之在阳台上站着,逆着光看向那里。
江洲旭给的那张白纸被折成了纸飞机,倏地顺风下去,先在空中绕了个弯儿,接着转了几圈,摇摇摆摆地落在了姜云身后一米左右远的地方。
姜云未曾察觉,一心都在肥猫身上。
喂完东西,她安抚地摸了下三花猫的脑袋,起身,都没有回头看一下就走了。
陆念之就在阳台上瞧着她渐渐远去。
三花猫还在巷子里,它小心地绕着纸飞机转了半圈,伸出爪子去扒拉。
在外面站了两分钟,陆念之空手进去。
江洲旭问:“东西呢”
她不应声,重新找了张纸写,末了,递给江洲旭。
“你要的歌名。”
江洲旭接过。
白纸上只有四个字。
温暖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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