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被绑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意识模糊,时睡时醒,就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叫了很多声林可的名字。
可顾承泽没有来救他。
安全词也不安全。
醒来是在医院,周围的布置与公立医院有较大差别,精致而小资。宁修就明白过来,是顾承泽找的私人医院。
宁修动了一下,就有护士远程通知医生:“病人醒了。”
医生很快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问他:“宁先生感觉怎么样?”
宁修第一个问题是:“今天周几?”
医生愣了愣,回答:“周三。”
也就是说,距离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两天了。
宁修眨了眨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接着问:“我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
医生说:“是昨天上午……”
宁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闭上了眼睛,格外安详的样子。
医生忍不住问:“您不想知道,是谁送您过来的吗?”
宁修睁开了眼睛,说:“是顾承泽吗?”
也只有顾承泽,医生才会多嘴问一句吧。如果是其他人,医生哪里会关注送来的人到底是谁呢?
医生正要说话,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宁先生,您醒了?”
是张秘书。
张秘书从病房外走进来,身上带着疲惫奔波过的气息。
宁修有些惊讶,说:“张秘书,您怎么在这里?”
张秘书是顾承泽的心腹秘书,平时忙得很,不到重要的时候根本见不到面。宁修大多与他微信联系,偶有当面接触,都是顾承泽在场的情况下。
难道顾承泽也在这里?
宁修忍不住偏过了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张秘书一看见宁修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了。但……顾总并不在这里……
张秘书难得露出有些心疼的表情,说:“顾总还有事情要处理,命令我在这里陪着您。”
宁修说:“顾承泽那天去干什么了?”
张秘书支支吾吾道:“呃……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顾先生还是很挂念您的。宁先生。”
这么说,就是不能被自己知道了。宁修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视线和期待都收回来,又问:“那他现在忙完了吗?”
张秘书说:“顾总忙完之后,就会过来看您的。希望您好好养病。”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进医院的吗?”宁修说着,直勾勾地看着张秘书。
他眼神澄透清明,像是看透了一切。张秘书额头有些冷汗,心说宁先生原来这样敏锐么。
张秘书避开了目光,耳根还微微发红,只是说:“请您好好修养身体。”
宁修就笑了一下,说:“不是顾承泽送我过来的吧?”
顾承泽强行和他玩那种游戏,又因为不知道什么急事,将他放置在一旁。如果是顾承泽想起来然后把自己送到医院,那他一定不会让张秘书知道详情,只会让张秘书安排车辆和医院。
可张秘书现在的反应,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
那就是张秘书送他来的了。
或许是张秘书吩咐过“病人问是谁送来的就说是顾总”,可宁修没问,医生也不知变通,才多嘴提了一句。
宁修是何等的人精,几乎一下子就理清楚其中的关键,然后有些想笑。
顾承泽现在在忙什么呢?他知道自己住院了吗?他还记得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吗?
张秘书看见宁修脸上这个笑容,忽然有些心慌——替老板心慌。张秘书不知道该说什么,数次欲言又止。
宁修闭上眼睛,说:“我想睡一会儿,谢谢张秘书送我就医。”
医生说过,宁修需要静养。张秘书正打算退出房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一次,宁修一直在说“顾承泽”,而不是那个软软糯糯的“顾先生”了。
张秘书比顾承泽更先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自己老板。
老板对宁先生,到底怀着怎样的想法呢?宠溺是宠溺的,但也不怎么上心,如果自己多嘴,老板会高兴吗?
张秘书想了想,做了一个最中庸的决定:如果顾总问了,如果顾总表现出了一丝对宁先生的在意,他就告诉顾总。
张秘书轻手轻脚,正要离开病房的时候,忽然听见宁修叫住了自己。
“张秘书。”
“嗯?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宁修问:“我跟顾总的合同,还有多久到期?”
张秘书咯噔一声,心说:坏了。
.
顾家饭桌上,顾夫人不在,顾老爷和顾承泽坐在餐桌两头,气氛格外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爷说:“你真要跟林家联姻?”
顾承泽说:“只是相亲而已,还没到那一步。”
顾老爷说:“林家跟顾家同时发迹,但这一辈没什么能支撑家族的人,眼看着是要落末了。你要是愿意联姻了,我这边有更好的人选……”
顾老爷话还没有说完,顾承泽就放下了筷子。
筷子磕在餐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顾老爷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顾承泽生气了。
顾老爷早年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做安全措施,生下了许多私生子私生女。在这些私生子女中,顾承泽是唯一一个能够以“承”字命名的。
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明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明明所有人都把他踩在脚底下,明明他手里握着少到近乎没有的资源……偏偏能从尘埃里爬起来。
顾承泽上位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空了顾老爷,因此顾老爷名分上挂着一个“顾家家主”的称号,实际上还要看顾承泽脸色。
顾承泽冷着一张脸,慢条条地抬起视线,看着顾老爷,说:“我愿意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
顾老爷还想说什么,但察觉到顾承泽周身的低气压,也只能把话压下。
顾老爷换了一个话题,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也不是不行……只是林家家风严谨,如果你真有这个心思,就得好好约束自己,不要在外头养宠物了,搞出私生子来就不好听了。”
顾承泽看着顾老爷,说:“宠物不宠物的,另说。不过您放心,我吸取了您的教训,是绝对不会弄出私生子来的。否则出现下一个我,顾家要怎么办呢,您说是不是?”
顾老爷的逆鳞就是被一个私生子夺权的事情……但讽刺这件事情的偏偏是顾承泽本人,顾老爷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生生压下。
顾承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说:“他才不会有私生子,他在外面养的都是男的!”
顾老爷皱着眉头说:“承安,你出来干什么?回房去!”
顾承安说:“在房间里就能听到我妈发疯,我受不了。大哥死了那么多年,妈妈做不了什么,至少还能摆出一个态度,不跟顾承泽同桌吃饭。你呢?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的大儿子,就这么被人一个野种害死了,你竟然还能跟这个野种聊天?你真是个好爸爸啊!”
顾承安的声音里有浓烈的鄙夷,顾老爷登时气得跳脚,拿起一旁的杯子就让顾承安摔去。
顾承安躲避不及,被砸到了脑袋,脑袋上顿时流下了一行血迹。
家庭闹剧在面前上演,顾承泽却不动如山,心安理得地吃饭。
顾承安瞪了顾老爷一眼,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顾承泽说:“今天别去上学,去医院包扎一下。不然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顾承安说:“你小时候还不是跟人打架斗殴,浑身是血地去学校?凭什么你能做,我不能做?!”
顾承泽没说话,只是看了管家一眼。
顾承安就知道,今天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去学校了,只能乖乖在医院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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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的私立医院,是自己投资建设的。因为收费高昂,所以能来这里看病的病人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它只负责解决顾家人相关的伤病问题。
顾承安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里看见宁修。
宁修一直很白,但这一次他白得不太自然,像是生命力被抽走了似的,看起来有些无神。
顾承安走到宁修的病房里,说:“你怎么在这里?”
宁修看见顾承安脑袋上的纱布,竟然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顾承安看见宁修的笑容,竟然脸红了一下。他恼羞成怒地喊:“你笑什么!”
宁修指着他的脑袋,说:“谁打的?顾承泽吗?”
顾承安大喊:“怎么会是顾承泽!被他砸多丢脸!我是被我爸砸的!”
宁修静静地看着他,问:“你这么大了,被爸爸砸成这样,就不丢脸了吗?”
顾承安:“……”
少年人的血气方刚,让他怎么也不愿意认输。顾承安言语回击:“你呢?你是被顾承泽弄进医院的吧?你跟了他这么久,他也不怎么疼爱你嘛。”
宁修敛了眼神,低着头看书,淡淡地说:“嗯,我知道啊。”
他的反应太寡淡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顾承安放了个哑炮,只想继续膈应宁修。
顾承安看见宁修腿上的书,惊讶道:“《刑法》?你终于忍受不了顾承泽,想要弄死他了?!”
宁修半开玩笑地说:“没有啊,随便看看。我想整顾承泽,有很多别的办法。”
顾承安追问:“什么办法?”
宁修微笑着看他,说:“这种商业机密很贵的,你付得起咨询费吗?”
顾承安:“……”
顾承安说:“切,你就编吧。你要是真这么能干,为什么要给顾承泽当情人?”
宁修想了想,说:“因为我能‘干’啊。”
顾承安:“……”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就这么没脸没皮吗!
顾承安太年轻了,还不懂这是大律师的嘴皮子功夫。
到底怎么样,才能扯下这个人虚伪的淡定面孔,看他神情扭曲,伤心欲绝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顾承安就找到了解决之法。
他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靠近宁修一些,说:“你知道吗,顾承泽相亲去了!你要做小三了!”
果真,宁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说:“相亲?”
顾承泽不喜欢被制约,自然不会选择商业联姻。可他心里有白月光,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人相亲?
顾承安说:“对方是林家的小姐,端庄大方,就是对婚姻要求比较高。他们结婚之后,顾承泽就不会在外面养小情人了,你要失业了!”
如果顾承泽真的跟人结婚,绝对不会在外面养小三,但理由不会是妻子厌恶——顾承泽自己是小三的孩子,对私生子这件事情深恶痛绝,也不相信任何感情或是婚姻契约。
原来把自己丢在一旁,是跟林家人相亲去了……
顾承泽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得不到林可,就要加入林可的家庭了么?
宁修百感交集,一下子觉得荒谬,一下子又觉得不值得。
顾承安还在等宁修的反馈,宁修控制住表情,状似疑惑道:“你上次对我说,我比不上林可一根手指头。可现在看来,是林可比不上一个女人啊?”
“……”顾承安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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