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回家做了一个梦, 梦见漫天的飞雪,宁修在一条小路上一直往前走。
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宁修一个人, 他的身影单薄又孤独, 像是整个天地都装不下他。顾承泽喊他“宁修、宁修”
宁修停下脚步,回过来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没有笑容, 反而显得愁苦起来。
宁修隔了很远,对顾承泽说“你别叫我了, 我都不能飞了。”
顾承泽伸出手,也不能攥住宁修的一个衣角。
可是, 飞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天上忽然飘起了大雪。那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厚,没一会儿竟然把他和宁修之间的路都给封死了。他再也看不到宁修的身影, 只能感受到遍体的冷
顾承泽感觉自己的手指和脚趾都像是被蚂蚁噬咬一样, 钻心地疼。
结果一个翻身,他摔倒了地上。
猫发出惊恐的声音, 飞速窜到了一边, 然后又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跟猫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忽然无师自通, 说“你想宁修了, 你要我带你去找他”
猫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 立刻欢欣鼓舞地喵了起来。它也不怕顾承泽了, 冲到顾承泽身边, 咬着他的裤子, 往门外带。
顾承泽说“他走了,他不要你了。”
顾承泽发现,宁修这个人狠起来是真狠,说走就走,不管猫了,也不管那份只剩两个多月的合同了。
他不是很喜欢猫吗不是很有契约精神吗
原来这个人真能抛弃一切。
要不是这个性格,又怎么会在确诊的时候孤注一掷,割裂了以前的所有,来到自己身边呢
宁修的多情是真的,无情也是真的。
顾承泽看着那猫,就能想起宁修。他又烦又想念,呵斥了一句“他不要你了你滚”
猫不知道顾承泽为什么突然变脸,无辜地喵了两声。见顾承泽还是一副臭脸,于是赌气似地拍了拍顾承泽的腿,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客厅走去。
那猫小小一只,离开的背影却跟宁修很像。顾承泽骂了一句“连你也要离开我”
猫理也不理他,越过客厅,像是要往大门走去。
顾承泽气急了,站起来就要去抓猫。
谁知还没站稳,顾承泽的胃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面前一黑,他栽倒在地上。
昏过去的前一秒,他听见猫着急地跑了过来,不停地朝他叫,还拿爪子推推他,像是想把他扶起来。
顾承泽迷迷糊糊地想连猫都比宁修心软。
第二天一早,张秘书没能联系上顾承泽。
就算顾承泽偶尔不去公司,也一定会通过视频或者文字说明自己的情况,他是个掌控欲望很强的老板。
张秘书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然后驾车来到顾承泽家中,才发现顾承泽已经晕倒不知道多久了。
顾承泽躺在地毯上,痛苦地蜷缩在一起,额头直冒汗,嘴唇也十分苍白。
猫守在旁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张秘书,声音已经嘶哑了。
顾承泽脸上都是羊奶,应该是猫觉得这样是对他好,一口一口舔上去的。
张秘书立刻联系医院,让人派救护车过来。
打完电话之后,张秘书发现顾承泽微微睁开了眼睛,正小声呢喃着什么。
张秘书靠近,发现顾承泽嘴唇不停翕动,说出来的只有两个字。
“宁修”
顾承泽躺在病房里,医生对张秘书说“顾总的胃病又加重了最近没有按时吃饭吗”
张秘书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再加上顾总也没怎么回家”
宁修还在的时候,总会准备好晚饭。如果不是遇到了非加班不可的情况,顾承泽也会尽量早点回去。
宁修离开之后,顾承泽就几乎住在公司里了。诚然有忽然变忙的原因,但更多的似乎是顾承泽心情烦躁,不愿意吃饭。
他连鸡汤都没有喝过了。
医生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吃饭的。张秘书是顾总的得力助手,要记得提醒顾总,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有了。”
医生说这话是无心,张秘书却一下子联想到了宁修。
是啊没有健康,不仅对自己有影响,还会让另外一个人变得不像他自己。
张秘书正要说什么,顾承泽的父亲却听到消息,已经赶到了。
顾承泽还在床上沉睡,顾岩就冲进了病房。张秘书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就停在顾承泽的病床前,用力推了推顾承泽,说“承泽,承泽,你怎么样了”
张秘书皱了皱眉头,想要阻止顾岩。
顾承泽已经醒过来了,他慢慢地睁开眼,说“宁修呢”
顾岩脸色一变,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贱人”
顾承泽并不理会他,目光落在张秘书脸上。
张秘书说“宁先生他去冰岛旅游了,还没有回来。”
顾承泽目光有些固执,说“不是。我晕倒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了,他一定回来过了。”
张秘书沉默片刻,说“是我送您来医院的,您是不是听错了”
顾承泽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了不少,表情也从期待变得冷漠。
他静静地瞥了顾岩一眼,说“你有什么事。”
顾岩推醒顾承泽的时候毫无顾忌,现在被顾承泽看了一眼,就忽然腿软了起来。他说“我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就是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
顾承泽不耐烦地闭上眼睛,说“说实话。”
顾岩咬咬牙,说“你前几天那个项目”
话刚起了个头,顾承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滚。”
顾岩“”
顾承泽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岩。
张秘书适时走上前,说“顾先生,顾总现在不太舒服,您有什么事情,还是改天再说吧。”
张秘书一路送顾岩离开了医院。
顾承泽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针头扎进皮肤里,药液冰凉,顾承泽竟然会觉得手背有些疼。
难道他也跟宁修一样,变成了怕疼的爱哭鬼吗
张秘书回到病房,问顾承泽“顾总,今天下午还有一个会议,需要您出席,您看”
顾承泽说“推迟。”
张秘书愣了愣,说“李总也在,他的时间不好约”
顾承泽说“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吗。”
张秘书愣了一下。
顾承泽仍旧背对着他,语气不耐,但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说“顾总”
顾总是哭了吗
顾承泽呵斥他“你很闲吗。”
张秘书被这个问句盯在原处,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无论顾承泽有没有哭,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这是可以肯定的。
顾承泽说“你先去公司,我好了之后自然会回去。”
张秘书说“是。”
顾承泽竟然罕见地住了一天医院。
在宁修没有出现之前,顾承泽几乎与医院无缘。不是因为他不生病,而是因为他不会在医院里停留太久。
胃痛的时候喝杯热水也就过去了,实在需要打针,也会尽可能把私人医院叫到公司。
在顾承泽眼里,医院太浪费时间了,哪怕在顾家的医院里不用排队,也太浪费时间了。
只有宁修这样脆弱易碎的人,才会离不开医院吧。
顾承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赖在医院里不愿意出院的一天。
他在医院里处理工作,总觉得心绪不畅。私人医院已经尽量减少公立医院那种逼仄的感觉了,陈设都尽可能往温馨和生机靠拢。但顾承泽还是觉得压抑。
宁修住院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吗
护士监督顾承泽按时吃饭,顾承泽忽然想起宁修的猫,他给张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叫张秘书喂猫。
张秘书非常周到,表示已经喂过了。
顾承泽就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了。
吃过晚饭之后,张秘书没有工作了,顾承泽叫张秘书早点下班,然后自己在医院里加班。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承泽的胃又疼了起来。
明明只是胃病而已,五脏六腑却好像都纠缠在一起,被搅碎再重组。
护士就在不远处,只要按一下铃就能把人叫过来。
顾承泽却不按。他想起上次因胃痛住院的时候,宁修还在他旁边,紧张地叫护士,还给他揉腹部。
他记得宁修双手那微凉的触感,就像宁修本人一样,带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为什么宁修不在这里。
胃好痛啊。
顾承泽有些自虐地忍受着。
人就是这么犯贱的生物,以往稀松平常的痛感,轻易就可以忍受。但被人珍视过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宁修会在那种时候喊痛,会在自己强迫他检查的时候喊痛。
难道他其他的时候就不痛了吗
顾承泽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喊痛也没用。除了做爱以外,宁修并不想与他分享生活与苦难。
一阵难以忽视的心悸,顾承泽下意识咬着自己的拳头。
自己不在身边,宁修此刻也会疼到难以忍受吗
在漫无边际的疼痛里,顾承泽做了个决定。明天,明天他就要去冰岛找宁修,他不要再让宁修痛。
与此同时,宁修坐在夕阳的余晖下,正在享受落日。
金发碧眼的男人指着宁修身边的座位,说了句什么。
宁修用英文说“抱歉,我不懂法语。”
那男人立刻换了英语,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宁修点点头。
男人坐下之后,盯着宁修看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说“你真是太美了。”
宁修微笑了一下,看着遥远的天边说“谢谢,请欣赏落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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