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在冰岛找到顾承泽的时候, 他在雪中呆了大半夜,最后是遇到了一个货车司机,把他带到了机场。
顾承泽在机场里呆着, 买了一条奇贵无比的手工工艺毯,盖在身上却并不觉得温暖。他想起了很多,然后发现在顾家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又变成了很久以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男孩。
妈妈不喜欢他,他无能为力;顾家带他离开, 他无能为力;富二代同学们都欺负他,他无能为力;妈妈死掉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他以为他已经要忘掉这些了, 因为顾家大儿子死了, 因为他掌权了。他带着顾家高歌猛进,姿态悠然, 仿佛他天生就是被当作顾家继承人培养的。
林可不看他,但他可以养很多替代品。替代品有跟林可相似的长相、气质或者声音,每一个都很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些太蠢太笨,不能很好地讨好自己, 也可以立刻换掉,心里没有一丝眷恋。
他唯一不想换掉的情人,或许就是宁修。
但宁修跑了, 他又无能为力起来。
保镖到了之后, 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知道张秘书的情报搜集出现了失误,也知道自己到得太晚了, 害老板受冻了。
但他们没想到, 这个冷酷到不太好相与的总裁竟然没有说什么, 只是喝着热茶说“嗯。”
保镖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是继续追去法国,还是回公司
顾承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
张秘书诚惶诚恐地接起来,问顾承泽“顾总,现在怎么样了。”
保镖就在镜头角落里,因此张秘书没有问保镖的事情。
顾承泽披着毯子,也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什么,一向高大的顾承泽竟然显得瘦小脆弱。
顾承泽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热气顺着食道被送到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顾承泽的身体回暖,姿态也慢慢变成了那个刀枪不入的、没有弱点的顾承泽。
就好像茶叶被泡开,舒展了四肢。顾承泽也因为这杯茶,变成了更为怡然的他自己。
顾承泽说“公司里怎么样了。”
他错过了两个会议,那两个会议都该由他本人参加的。
张秘书说“顾老先生知道您不在国内,要求代表您参加会议。我联系不上您,所以”
张秘书话没有说完,但顾承泽已经懂了他的意思顾岩还没有放弃夺权,这一次自己不在,顾岩或许会认为是自己的弱点。
顾承泽问“他的表现怎么样”
张秘书说“对方公司代表团暂且搁置了合作,说要回去再商议。”
那就是搞砸了。
顾氏集团失去了两个大单子,顾承泽竟然没什么反应。他沉吟片刻,说“我马上回国。”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那宁先生”
还找吗
顾承泽说“闹够了,该回家了。”
顾承泽语气很轻,但之前举重若轻的气度忽然又回来了。
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前几天还因为宁修的离开而失魂落魄,甚至一冲动丢下了所有的工作可现在怎么好像又变回来了
顾总不是没有找到宁先生吗
顾承泽并不会解答张秘书的疑惑,而是嘱咐张秘书买机票回国,然后挂断了电话。
宁修在法国的某个小村子里住着。
他出来时带的东西不多,衣服都是到了之后才买的。唯独随身携带的,是一台相机。
人生的最后时刻,看见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美好,心里会浮现出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好像对生死又看淡了一些。
在拍一只蚂蚁的时候,听到了别处闪光灯的声音。宁修抬起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孔。
那脸孔的主人对他笑了一下,问他“你是中国人吗”
宁修说“是的,你的中文还不错。”
那男人走过来,说“我是中法混血,我妈妈是中国人,我很喜欢中国。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那男人有点自来熟,气质浪漫张扬,笑容跟太阳一样明媚,实在是非常法国。
宁修被他多情的眼神盯着,心里竟然不感到反感这些天他遇到了很多类似的浪人,他们用不同的语种搭讪,眼神里的挑逗意味很明显。宁修不喜欢那样的眼神,总是装作听不懂,就那样糊弄过去。
但这个男人不太一样,他的眼神也很明显,但他给人的感觉很舒适。或许有人出生就带着亲和力。
宁修歪头想了想,同意了,说“好啊。”
那男人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对宁修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宁修问“为什么”
那个男人说“你的眼睛看起来很有故事,里面曾经装过一个人。”
这男人中文说得很好,偏偏又有一种中国人罕见的热情与冒失。
宁修笑了笑,还是说“你中文说得不错。”
宁修的母亲在家里看电视,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宁修打过来的,宁修在里头语气平静,说“妈妈,我在法国看日出,很漂亮。”
宁母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宁修说“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不太能爬山,所以会错过很多风景。”
宁母说“你工作太累了,每年腾出一段时间去旅游,也挺不错的。明年你父亲就退休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宁修那边停顿了一瞬间,然后说“那恐怕不行,我只有这一个假期。”
宁母被拒绝了也不难过,只是说“好的,那我自己跟你父亲去了。”
宁修说“好。”
宁修那边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宁母好奇追问“你那头有人”
宁修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这么多年来好像眼里只有学习跟工作似的,连个暧昧对象也没有。他家管得不严,即便上学期间早恋也不会责怪他,但他还是长成了这个样子。
是以宁母这次听到男人的声音,会觉得很惊讶,同时还有些高兴。
宁修没怎么犹豫,语气也没有变化,说“是的。”
宁母问“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说,在你自己的房间”
宁修还是那副语调,说“是啊。”
宁母“哦”了一声,语气非常淡定地说“难得的假期,玩得开心点。”
宁母又跟宁修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宁父从书房里走出来,说“你跟修修打过电话了”
宁母说“是的,你刚刚在看书,所以我没有打扰你。”
宁父摘下老花眼镜,嘟囔着说“偶尔也可以打扰一下我的”
正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宁母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那男人极其富有侵略性,哪怕隔着一层铁门,宁母也莫名感到了某种危险,就好像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即将被打乱。
顾承泽又按了一下门铃,同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和蔼的笑容仿佛他知道宁母正通过猫眼在看他一样。
宁母心情复杂地打开了门,隔着另外一层门,问顾承泽“你是谁你找谁”
顾承泽笑了一下,还微微鞠了一躬,说“我是宁修的朋友,我是来找您的。”
这个笑容十分奇怪,但他提到了宁修,宁母便把门彻底打开了。
宁父从房间里走出来,老花眼还在兜兜里,他在给花浇水。看见老伴带了个人进来,宁父说“你是”
顾承泽伸出手,说“我叫顾承泽,我是宁修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前,顾承泽非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还有其它意思。
宁母坐在沙发上,说“顾先生,你是宁修的朋友,为什么会来到我们家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亲自跟宁修说,反而要来找我们呢”
电视里的电视剧还在继续,宁母的眼神和问话都有一种因严肃而来的庄重压力。
宁修的父母都是教授,身上带着一种读书人才有的清高与风骨。顾承泽看到他们俩的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养出宁修那样的儿子。
他们跟宁修的关系融洽,但是却也淡淡的。看起来他们把两辈人的人际关系分得很清楚,宁修的朋友是宁修的,他们的朋友是他们的,两边互不干涉,但也互相尊重。
宁修一定没有对他们介绍过自己,顾承泽看着面前有些警惕的老太太,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快意。
无论到什么时候,人都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都会回到父母身边的。
他不用满世界寻找,他只需要捏住风筝的线头,就能抓住宁修了。
顾承泽对老两口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宁修有个男朋友,伯父伯母知道吗”
宁父和宁母相互对视一眼,表情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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