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楼梯口有张红木椅子,显然是从附近会议室搬出来的。
但陈邪没坐椅子,随随便便坐在楼梯上,一只脚踩着红木椅,两条结实的胳膊曲着搁在大腿上,手上在滴血,但很明显不是他的。
他面前一堆凶神恶煞的花臂青年,姿态各异地颓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两边站着的一堆人是陈邪叫来的,也有挂彩,就是程度轻多了,毕竟他们人多呢。
陈邪正低着眼睛,懒散地拿着纸巾擦手上的血,呼吸还有点喘,胸膛跟着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淌过喉结,缓缓没入领口。衣服前面这块都汗湿了,颜色更深些。
听见人声,他偏头看过来,见到顾庭深把霍沉鱼护在怀里。
陈邪手上动作一顿,双眼死死盯住揽在她肩上的手,一言不发。
敢碰她,还不放,当着他的面。
陈邪歪了歪脖子,喉结一滚,眼神带着极度危险的冰冷,沉默地盯着霍沉鱼,心里有一股回国后就沉寂下去的杀意在疯狂叫嚣。
他想弄死顾庭深。
霍沉鱼见顾庭深还不撒手,平平静静地警告:“你最好放开我。”
顾庭深见她脸上平静,语气却迫不及待的样子,反而故意不放,说:“不放你能怎么样?”
霍沉鱼看着他,耐心逐渐用尽。
她要是婊起来,就怕顾庭深承受不住盛翘的愤怒。
陈邪扯了扯衣领,拿起脚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大口,把踩在椅子上的脚放下,低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地面,终于忍无可忍,突然歪头,盯着顾庭深满眼暴戾的邪气:“你他妈再把手放她肩上一秒钟试试,老子今天废了你信不信?”
盛翘本来憋不住的怒意,被他一句话吓得收了回去。
顾庭深愣了一下,抿紧薄唇,像是要反唇相讥,但一对上陈邪可怕的眼神,就被惊到了。
禁锢霍沉鱼的手一紧,然后瞬间松开。
前一刻还嘈杂不堪的楼道,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霍沉鱼不理他们,小心翼翼躲开这群一动不动的人,只管往前面走。
她刚才注意过,一路过来是八号、七号、六号,顺着这条路往底,肯定能找到二号,完全不需要顾庭深带路。
宋青、谢霖几个人,看见顾庭深抱她也吃了一惊。都说霍沉鱼追顾庭深,顾庭深爱答不理的,怎么今天看着顾庭深还挺护着她的,在女朋友面前都不收敛。
她路过时,谢霖挠了挠头,想问一句,但感觉气氛确实太压抑了,陈邪处在爆发的边缘,他怕自己万一说错什么,这场面就收拾不了了。他也就没好多事。
霍沉走到陈邪面前,停了一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他。
他的态度怪怪的。
陈邪抬了抬眼皮,见她看过来,也盯着她,只是不说话。
霍沉鱼没等到他说话,就收回目光,正要继续走,又听见陈邪很冷静地问她:“你过来干什么?”
她眼神落在他手上,盯着满手猩红的血打转,被血色晃得有点恶心,忙移开眼:“我妈妈在前面的二号会议室,我找她。”
陈邪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以为她是恶心他,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站起来说:“走吧,我带你去。”
“哦。”
霍沉鱼乖乖应声,跟在他后面。没走出多远,霍沉鱼就听见身后盛翘哭着闹着要分手,顾庭深千方百计地哄她。
过了一会儿,陈邪漫不经心地问:“和他一起来的?”
“不是,前台碰到了。”
“我刚在他电话里听到你说话了。”陈邪想了想,又补了几个字,“声音还挺娇的。”
“?”
霍沉鱼奇怪地看他,感觉有点不妙。这话非常突然暧昧,还有刚才他发火威胁顾庭深的那句,也不像是对她没意思说的话。
没有人会对不在意、不喜欢的人,占有欲那么强。
她后知后觉地怀疑他之前可能是在骗她。
果然,下一秒,平静了一路的陈邪,突然反身把她压在墙上,单手死死扣住她两只细弱的手腕,强势地摁在头上,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低头凑近她。
他的手掌火热,眼神特别欲。
霍沉鱼的手腕和腰部,随之沾染了烫人的温度。
“陈邪?你干嘛呀!”霍沉鱼吓呆了,水波潋滟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和气恼,蛾眉拧紧,不知道他这是要发什么疯。
陈邪看着她这双眼睛,透过流露出来的情绪,看到隐藏着的厌烦和嫌恶。
他心里又气又痛,可是表面上还是笑,他已经知道,刚才他没控制住自己,做出这个举动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是注定要更讨厌他的了。
“姓顾的那么对你,你还搭理他?我比他差在哪里?是我对你不好?还是嫌我长得难看?”
“你想怎么样我都能依你,你就不能搭理搭理我?他抱你,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碰你一下,你就恶心得要命了,”陈邪无限逼近她的唇,燥热点燃了全身,他胸膛疯狂汹涌的侵略性使他蠢蠢欲动,“老子就那么脏?是吗大小姐?”
霍沉鱼双手在上面握成了拳,感觉下一刻他就要碰到她的脸了。
但是没有,幸亏他还算克制,不打算用强。除了手腕和腰,没碰她任何地方。
可是离得太近,霍沉鱼呼吸都不自然了,还闻到他身上那种陌生的、独属于男人的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汗味,这种味道让她有种非常不堪的联想。
她皱紧了眉头,脸蹭地红透了,又羞又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这种感受,只好愤怒地抬眼,接着跌进他毫不掩饰贪妄和占有欲的眼里。
这样的眼神,她在修仙界看见过太多次。那些围在她身边的散修,个个都用这样的眼神在背后悄悄看过她。
但只有他这么过分,当着她的面就表露出来。
霍沉鱼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想说什么?”
她现在反而不是特别害怕他,她发现陈邪喜欢她得很的时候,不会对她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即使是现在,他当场酸成柠檬精,也没有想对她如何。
所以她非常有底气,连眼睛都没红一下。
“给我个机会成不成?”陈邪其实心里有答案。在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他就知道霍沉鱼以后不会再搭理他了的。可是他还是想问。
霍沉鱼不回答他的问题,两只手腕扭来扭去,挣不开,怒从心起,狠狠跺了陈邪一脚,发火道:“放开!我生气了。”
怎么她生气的时候,说话还可以这么乖。
陈邪心底叹气,当真放开她。
“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也不想和你有一点交集,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跟你说一句话了。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霍沉鱼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彻底让陈邪远离她的好机会,于是就捡最狠的话说,也不管对不对,说完,一脸冷若冰霜,用力地推开他,转身快步往前跑。
其实他追上去,霍沉鱼前面没有路了,跑不掉的。
但是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知道他们之间算是彻底完了,大小姐肯定恨死他了。
也好,他就撂开手,死了这个心。省得天天想着她,心烦意乱。
陈邪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抽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
楼到尽头果然有两个会议室,左边一号,右边二号。
霍沉鱼停下,心还跳得厉害,噘着嘴轻轻地揉手腕,陈邪也太用力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手腕上有几条血迹,是他手上的血,抓她手腕的时候给她染上了。看着怪吓人的。
霍沉鱼深呼吸了几次,使情绪稍微平复下来,脸也没有刚才那么红。
不知道会议室里有没有人,隔音效果太好,她什么也听不见,于是尝试着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中年西装男人惊讶地看着她,顿了顿,不确定地叫她:“霍小姐?”
认识她?
霍沉鱼不认识这个人,刚要问霍母在不在这,就看见霍母走出来。
“沉鱼?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路上没遇到危险吧?”霍母非常意外,但还是一脸惊喜地拉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又关切地问,“吃过饭了没有?妈妈本来是要回去陪你吃午饭的,只是突然接到电话谈合作,就没有办法回去了。等忙完这一段时间,妈妈好好陪陪你。”
霍沉鱼点点头,把双手背在后面,不让霍母看见。
她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找到霍母,尽量带她避开盛翘,或者遇见盛翘以后,替她驱除霉运就可以。
“我没什么事,就是在家里好无聊呀,过来看看你。”霍沉鱼不想耽搁她开会,让人家白等着也不好,“快回去吧,我在这等你开完会一起去吃饭。”
霍母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进来坐着等。”
霍沉鱼急忙摇头拒绝,怎么也不进去。她怕进去被人看到血迹,解释不清。
结果在门外又等了二十分钟,里面还没谈完。她为难地盯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腕,开始往回走,她记得电梯门左边有个洗手间。
希望陈邪他们那堆人已经走了。
霍沉鱼决定先在拐角处偷偷看一眼,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她就不过去洗手了。
万幸,都走完了,楼道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不对,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霍沉鱼慢吞吞地走过去,看了看,好像是刚才差点撞到她的那个人。
此时他脸色惨白一片,紧闭着双眼,神情痛苦扭曲,呼吸越来越急促。
其他人都带走了,就这个还在。看刚才的情形,明明是两伙人打架,怎么这个人的同伴都不管他死活的。
才想到这里,就见他呕出一口血,整个人抖个不停,脸也越来越红。
这个场景……
霍沉鱼试着在他胸腹处画了一个基础治疗术,灵气入体的瞬间,她看见了他身体里的伤。
果然是肋骨断裂,并奇怪地朝心肺刺过去。
这是让陈邪第二次背上人命的意外,但是按照剧情不应该来得这么快,他昨天才意外杀了人,第二次应该在下月初。
除非是他第一次也没按照正常剧情走,才让世界修复他的剧情,给他新的意外。
霍沉鱼忽然有点不确定陈邪到底杀人没有。
她看着面前这个吐血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画第二个治疗术。
算了,她大发慈悲,救一救这个人,让他少倒一次霉。就算还他昨晚群里帮她的忙,这下他们可是两不相欠了。
身体内部创伤难治,还险些戳穿心肺。霍沉鱼连画了七个基础术,才把那根断了的肋骨复原,然后又画了一遍,修复被刺伤的心肺器官。
这个世界灵气本来就够迟滞稀薄的了,她又一次画太多个,站起来时,脸都白了,摇摇欲坠的,只能扒着墙走进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电梯口对面的会议室大门打开,出来了四个人。
一个斯斯文文的眼镜青年安静地站在旁边,一个病歪歪的老年人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两个一身黑的保镖。
老年人神情很凝重紧张,先盯着弱不禁风的霍沉鱼自洗手间出来,从他面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然后看着盛翘气呼呼地走出电梯。
前几天他得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书,说他病情突然恶化,活不过半个月了。想尽一切办法,他求到某位高人帮忙,算出他这病还真有人能救。只要在这个时间开门出来,他看见的那个人,就是能救他的贵人。
但是……
弘大集团老板纠结了,他看到了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是?
盛翘也看见了这四个人,脚下一停,仔仔细细打量老年人几眼,认出来他:这不就是上辈子捧她登上娱乐圈一线的弘大集团老板周弘吗?
她昨晚刚想着要早点接触他,今天就遇上了,果然运气不错。
盛翘想了想,走到弘大周老板面前去,笑着说:“老先生你好,我叫盛翘。”
嗯?主动上来打招呼?看来高人算的就是这个人了?
周老板被病痛折磨得苍老的面庞露出了微笑,点点头:“盛小姐你好,我姓周。”
“周先生,幸会。”盛翘伸手和周老板握了握,低声道,“您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周老板忙点点头,期待她说下去。
“但是我有办法。”盛翘自信地一笑。
正在此时,一位鼻青脸肿、吐血吐到脖子上都是的男人,从楼道那头走过来,满脸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自言自语:“刚才明明感觉肋骨都断了,还刺得我心痛,呼吸不顺的,怎么现在什么事都没了……不行,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老板和眼镜青年听见了,死死地盯着那人进了电梯,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这个人身上显然发生了点怪事,但他是从楼道那边出来的。而刚才从洗手间出来的那个女生,往楼道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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