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烟烟的手腕被萧九年握在掌中,他的掌心生了茧子,蹭在她细嫩的肌肤上, 有些痒。
烟烟咬着唇,这几年耳濡目染, 她也明白自己极有可能会嫁入东宫, 每次入宫请安,皇后姑母也是这般暗示她。
虽然自己还小, 但烟烟知道,有些事逃不掉。
可她不想当太子妃,半点不迷恋皇宫的奢华与富贵, 她只想与她的九年哥哥待在一起,想嫁给他
但对方是否娶自己呢
她并不能笃定。
烟烟咬着红唇,正要说时, 少年突然放开了她的细腕,“对不起, 是我唐突了。”
言罢, 他本要退开一步, 却是没舍得离着少女太远, 她身上有股楚楚女儿香, 三年过去了,这幽香更是令他魂牵梦绕。
故此,他没有与少女拉开距离,他的心思已经不再纯洁,压抑了三年的情愫, 还有那个念头愈发的强烈, 像熊熊燃烧的火, 难以浇灭,他说“我会尽力得武状元,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得来。”
他一开始的念头,皆因她而起。
她想让他当武状元,这三年期间他从未间歇过一日,每日鸡鸣时起,就为了当初的承诺。
但凡她想要的,但凡他有的,他都会给。
就算他没有的,他也会拼了命的得来。
烟烟动了动嘴,在萧九年的凝视下,她垂着脑袋,声音很低,“我、我想嫁给你。”
她不安的揪着手中的锦帕,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
萧九年怔然。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可看见少女渐渐红透的耳垂,萧九年内心涌上一阵狂喜,他心头盛放的那些小花儿仿佛正迎风起舞跳跃,他这辈子从未这般愉悦过,以至于一度失神,忘却了说话,亦或是动作。
烟烟没有听见回应,她以为萧九年根本就不喜欢她,也不敢抬眼去看他的神情。
这时,少年低低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还太小了。”
这算是拒绝么
三年未见,她原以为九年哥哥也会像她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彼此,可原来并非如此,她咬着唇,一眼也没看他,转身靠开,然后一气呵成,拉开门扇,冲了出去。
萧九年,“”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许是小姑娘羞涩了。
但此时的少年,他的胸腔正“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烟烟将自己关在了卧房,任谁也不愿意见。这可急坏了阖府上下。
宋熙归府后,一听闻消息就去了闺院看妹妹。
守在门外的水墨与水画当然挡不住他,好在是同胞亲兄妹,即便烟烟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宋熙并未顾及太多,直接进了屋子。
见到烟烟时,她正趴在床榻上低泣,今日萧九年归京,按理说妹妹应当高兴才对,这世上能让妹妹哭泣的人,大约只有萧九年了。
“烟儿,可是隔壁那个混账欺负你了”
宋熙话音刚落,烟烟抓了软枕就砸了过来,红着双眼道“不准这样说他”
宋熙,“”
萧九年没有回京之前,他是妹妹最敬重的兄长,怎么萧九年一回来,他就这般一文不值了
宋熙拾起枕头,柔声道“好妹妹,莫生气,阿兄这不也是替不值么你可见到他了”
小姑娘大了,开始思春了,宋熙不得不防备。
烟烟水眸微红,看得出来她不久之前稍作打扮过,面颊上还有淡淡的胭脂痕迹。
她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今日见到了萧九年,她脱口而出说自己想嫁给他,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还没及笄,可她就想嫁给他。
明知这很难。
也明知她和他皆有太多身不由己。
可烟烟如果不尝试一下,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阿兄,太子表哥的东宫美人无数,为甚皇后姑母还想让我嫁入东宫表哥想娶的人不是我,而是宋家的兵权,不是么”
少女一针见血。
宋熙无话可说。
烟烟又道“阿兄,你难道想看着我这辈子困在皇宫,和无数个女人共侍一夫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姑母当年也是历经磨难才当上了皇后,可我不想步她的后尘,我也不喜欢太子表哥。阿兄,我也想像爹爹与娘亲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嫁的人是萧九年。”
少女的眼神坚定不移。
这一次,宋熙没有反驳妹妹的话,他知道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何况妹妹的想法无错。
皇宫的无边权势未必能让人快乐,宋熙是个自在人,若非是为了撑起门庭,他也想学那些文人雅士,纵情丘壑河海,好不逍遥自在。
“烟儿你是宋家唯一的嫡女,你的婚事爹与娘也无法定夺啊。”
更何况,萧九年只是个王府外室子,他与烟烟之间的距离,就如同天上皎云,与地下污泥,若非费劲千辛万苦,根本不可能修成正果。
但宋熙没有直接灭了妹妹的希望,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心,一想到太子身边那样多的美人,再看看妹妹娇妍纯洁的模样,宋熙也开始动摇了。
他哄道“烟儿,倘若萧九年对你当真有心,他还有时间争取,你莫要急。”
妹妹才十二,离着及笄还有两年,就看这两年期间,萧九年有怎样的造化了。
宋熙竟然莫名期待着。
武举在即,大楚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的,历代皇帝皆对武举一事十分看重。
这一届武举,圣上交由太子全权负责,宋熙作为太子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会协助太子。
萧九年已不再是当年默默无名的齐王府外室子,他立了军功,又才年仅十八,加上还是齐王府的人,这三年期间,圣上已屡次听闻过他的事迹。
眼下人人皆知,齐王府的九公子,为了军功不要性命,多少次都是玩命去博前程,眼下朝中几大势力都隐隐想要拉拢萧九年。
三年前太子不将萧九年当回事,但圣上偏宠燕王,而燕王势力渐大,太子不得不早做准备,也想将萧九年归为己用。
“孤倒是没想到,这个九公子竟还是个人物。”太子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
宋熙面不显异色,心道当初若非是我,萧九年只怕已经死于太子之手。
太子如果拉拢不了萧九年,那必然会毁了他。
宋熙觉得事情不太妙了,淡笑一声,“到底是齐王爷之子,所谓虎父无犬子吗。”
他是想提醒太子,萧九年好歹也是齐王府的人,杀了萧九年等于得罪了齐王,对太子可没有半点好处。
太子淡淡一笑,指尖在武举名单上画了几圈,最终落在了萧九年这三个字上,又问,“宋熙,你府上就挨着齐王府,在你看来,此人如何”
宋熙真想翻个白眼。
要如何形容萧九年这人呢
长的好看是他的第一印象。
不然又怎会勾的自家妹妹魂不守舍
宋熙言归正传,道“此人有勇有谋,野心够大,最重要的是,他不怕死。”
一个不怕死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太子眯了眯眼,“且看这次武举,他能否上三甲。”
宋熙与萧九年交过手,加之眼下三年过去了,那小子的身手必然大有进益,其实宋熙并不想妹妹嫁入东宫,太子眼中没有任何女人,他在乎的只有权势与皇位。
从这一点去看,宋熙倒是隐隐盼着萧九年能够早日的位极人臣,届时也能与太子抗衡一二。
这一日,由太子亲自监督住持的武举拉开序幕。
萧九年到场时,那双幽眸一直在四处观望,但并没有看见小姑娘的影子。
她没来。
是因着那日的事生气了么
天知道,她说想要嫁给自己时,萧九年内心是何等的狂喜,可他不敢应承,生怕会辜负了她的期许。
以及一旦他应承下来,从今往后再让他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萧九年心中没有底,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许给烟烟一生安宁顺遂。
鼓声震天,武举正式开始。
宋熙就坐在太子下首的位置上,他也莫名紧张,盼着萧九年能一举夺魁,萧九年已立下军功,若再中武状元,定能得到圣上重用,届时即便太子想要针对他,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同一时间,宋府闺院内,烟烟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面对着院中的一株碗粗的西府海棠祷告,这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小姐,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吧,武场那边一有消息,大公子就会派人回来送消息的。”水墨劝道。
烟烟心绪不安。
那日她闯入萧九年的屋子,恰好看见他在换衣,她看见了他裸露胸膛上的疤痕,纵横好几道。
也不知九年哥哥这几年受了多少罪
武举难免会伤到哪里,他又是那样拼命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她甚至能够想象出来九年哥哥强忍着痛楚的样子。
心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划了几下,疼的无声无息,却又难以忽视。
烟烟睁开眼,对着苍天道“宋烟愿折寿十载,保九年哥哥无虞无忧。”
“小姐”
“小姐,您莫要瞎说了”
水墨与水画二人齐齐出言制止,她二人当真不能理解自家小姐对隔壁九公子的情义是从何而来。
萧九年已破竹之势独占鳌头,成为了这一届的武状元,加之他已在边陲立功,圣上对这位青年才俊更是感兴趣。
武举结束的当天,皇宫举办宴席,虽还不似正式的鹿鸣宴,但也彰显了圣上对武举的重视。
萧九年作为武状元,自然是要出席宫宴的。
萧九年回了齐王府换衣裳,归门之际,早有下人在巷子口点燃了炮竹,徐太妃携府上诸人亲自出门迎接,场面好不热闹。
时过三年,萧九年的身份与地位已是今非昔比,齐王府上下的态度也大变。
但萧九年面上并无喜色,那双宛若幽潭的眼往巷子另一头望去,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人,只可惜,他寻觅良久,也没瞧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而此时,烟烟正在房中捯饬自己,今晚宫宴她也要去,她要亲眼看着九年哥哥威风百出,看他出人头地,看他风华正茂。
入宫之前,齐王单独见了萧九年。
少年已是成年男子的体格,比齐王还高出了稍许,这三年的历练使得他褪去了原本的单薄,虽然还未彻底扶摇直上,但已隐约流露出枭雄的气度与野心。
扪心自问,萧九年能走到今日的地位,是齐王完全意料不到的。
十多个儿子当中,就数萧九年最出类拔萃了。
齐王负手而立,道“今日入宫,圣上许会大肆赏赐你,至于封什么官位,我也暂时猜不透,一会入了宫,我会给你引荐一些大臣,你可与他们多多来往。”
这是要给萧九年资源与人脉了。
萧九年不屑齐王的恩赐,但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赶在烟烟及笄之前,爬上一个很高的位置,那个位置可以让他有资格与太子抗衡。
萧九年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而且
他无路可退,必须不择手段。
“多谢王爷。”萧九年淡淡道。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暗绣锦缎长袍,白玉冠挽发,俊挺的五官冷硬萧索,这等容貌自是百里挑一,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如冷松之颠的白雪,亦是百年古潭的清泉。
总之,一副生人勿近之态。
齐王唇角猛地一抽,萧九年不喊他父亲,他也不能逼着喊。
宫宴设在御花园,圣上携皇后与妃嫔们入席,太子与几位亲王坐在下首的位置。
而作为今科武状元,萧九年自然是备受关注,他与其他几位前五甲上前叩拜帝王,引来无数双视线的追逐。
难得有武将生的这般俊秀无俦,不少贵女们皆翘首望着,眼神痴痴。
烟烟也是其中一员,但发现她的九年哥哥被其他女子窥视时,烟烟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这时,萧九年的双膝还未跪地,突然天际闪过一阵惊雷,那道闪电就劈在宫宇上方,银白色的雷电如同一条巨龙,就那样突然乍现,恰好被众人亲眼所见。
“轰隆”一声巨响,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圣上心头一震。
怎么好端端的又打雷了
前几日也是如此,那日萧九年随守边大将军入宫面圣,当日也是一个晴朗艳阳天,天际却是突现惊雷。
而此刻又是惊雷。
巧合的次数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老皇帝立刻道“平身吧”
萧九年还未跪下,这便又站直了身子,少年拧着眉,方才他也看见了一道惊雷,但他到底不相信鬼神之说,只当仅是偶然。
老皇帝的喉结滚了滚。
太像了
怎么跟他的皇太祖父如此相像
老皇帝还记得幼时见过太祖父,数年过去了,虽是记忆模糊,可庙堂里挂着的画像尤在,老皇帝看着少年锐利的眼,他莫明心慌
萧九年饮了酒,他不喜与人应酬,男席离着女席处颇远,他也接触不到烟烟。
不过,少年看上端坐在席位上,表面风轻云淡的饮酒,但其实目光一直皆在烟烟身上,察觉到烟烟离席,萧九年也起身离开了男席处。
这是萧九年第一次来皇宫御花园,但奇怪的是,他仿佛曾经来过,对路径甚是熟悉,很快就在一处凉亭下找到了烟烟。
烟烟今日特意打扮过了,穿着一身桃花粉撒花烟罗衫,细腰束起,衬的前面的小胸脯初初绽放,穿的是时下盛行的低领装,那枚鎏金猫眼石吊坠恰好落在少女白嫩清冽的锁骨下方,如此更显肌肤白的透光。
萧九年只看了一眼,顿觉身子有股微妙的变化。
他突然一阵头昏目眩,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这些画面并不清晰,却是与他梦里不可描述的龌龊心思重叠了
“烟烟,你回席吧。”少年哑声说,眼中燃着小火苗。
烟烟怔住,两人三年未见,如今他归来,统共也没说上十句话,加上今日在席上,好些贵女盯着萧九年看,烟烟那霸道的独占欲又上来了,“九年哥哥,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当真”
她说,她想嫁给他。
她不求他立刻就能娶她,她只想看见萧九年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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