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境遇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吃到嘴巴里的是一颗巧克力还是一粒老鼠屎。
早在回国之前，韩清梦肯定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坐在陆燃的副驾上，吃着他给自己点的三明治作早餐。
并且还在路上听见了陆燃出声训斥任远的一出好戏。
她坐在陆燃的车里喝着冰美式，听着耳边陆燃的问责，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小人，但是看见一直压在她头上的任远在陆燃这儿吃了瘪，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小窃喜。
陆燃耳朵里带着蓝牙耳机，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在方向盘上，“……任远，对于你给出来的这个报价，别说是尚德电力那边，我作为整个出咨询方案的乙方，都觉得这个数字很荒唐。”
不知道任远在电话那头又说了点什么，韩清梦能明显感觉到，陆燃为数不多的耐心在跟着耗尽。
“周三把报价发上来，我说了，这次竞标不单有辰星一家，还有瑞利、埃克斯两家盯上新能源的这块蛋糕，对上这两家咨询公司，辰星的优势并不明显。”
任远听到之后，反而又跟陆燃打了哈哈，拉拉扯扯。
陆燃懒得再和他打太极拳，推来推去也只是白耗时间，因此直接给他一刀切，“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人员成本那减少百分之三十的支出，人手不够就调用下面的实习生，我看冰锐这个项目上，你人员安排的还挺游刃有余的，”他冷嘲的意味明显。
听见陆燃的话后，韩清梦下意识的挺直了背。
刚刚在路上，陆燃问清楚了韩清梦这次出差的目的，他当时就冷笑，说任远可真是会大材小用，市场调研的活都要派个咨询师下去跟进，显然是他人手给多了。
韩清梦自觉自己是个小喽啰，对于陆燃说的话，她也只是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他们高层之间的你来我往，她自知没有参与的份。
可是哪知道转脸陆燃就拿这事儿给任远怼了回去。
还真是始料未及。
“陆总监，您这样削减报价我们下面也很难办啊……”任远免不了一顿哭穷。
当然，他在辰星干了这么久了，职场上也算是个老江湖了，若是减少了那百分之三十的人员支出，那么整个项目跟下来，作为项目经理的他肯定分不到多少分红的。
因此他打死也不肯降低报价。
对付这种不乖的下属，陆燃自有一套方案。
他语气淡漠的说道：“不肯是么，那也没关系，孙芊羽的产假快休完了，那直接换她来跟这个项目，冰锐的案子跟完你也可以放假休息一段时间。”
他本意并不是为难任远，可惜有时候不得不使用点特别的手段去制衡现如今辰星的局面。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大刀阔斧重新洗牌局势的原因。
毕竟接下来他的中心是需要去谈下不少个咨询case，到时候会很缺人手。
任远先凑合着用。
果不其然，任远一听项目要换人，立刻着急了，当下就答应了陆燃的要求。
只是答应完，又免不了一阵肉痛，从总公司到分公司到总监最后才轮到他这个项目经理，层层的剥削下来，分到他手上的钱寥寥无几。
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换了部门的一把手后，他伸手捞外快的机会那几乎是微乎其微。
挂断电话后，他咬了咬牙，总得想个办法，不然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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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之后，陆燃问韩清梦：“你觉得任远这个人如何？”
刚刚还躲在一旁暗自偷笑任远的韩清梦立刻正了正颜色。
她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其实……他还行吧，业务能力还可以。”
“他这么刁难你，你还帮他说好话？”陆燃瞥了她一眼，沉声提出质疑，“让你加班加点打cold call一个多月，现在还临时让你顶班出差，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他业务能力不错的？”
他的话总是一针见血，从不留有情面。
“额……”这个问题倒是一时间问住了韩清梦，“也许……这是为了锻炼我的能力？”
就当她下凡历了个劫。
对于韩清梦的这个回答，陆燃则是轻笑出声。
他修长的手握住黑色的方向盘，隐约露出袖口的精密表盘，等待红灯的时候，食指会无意识的敲打在方向盘上。
他直了直后背，说：“我以为你会在我这儿倒倒苦水。”
韩清梦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发烫。
内心里的抱怨肯定是有的，但是一想到熬过这个项目，或者若是自己能有幸加入陆燃新组建的团队中，那么这些折磨也没什么了。
她总不会一直这么倒霉的摊上任远这一个项目经理吧。
因此她开口说：“一份工作，百分之五十买的是我的时间，百分之五十买的是我受的气，只要我接受这份工资，那我相应的，就该接受我受的气。”
听见她这么说，陆燃倒是轻笑出声，“你看的挺明白。”
韩清梦反倒是苦笑，“道理我都懂，但是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很难走出这个圈。”
陆燃弯了弯唇角，他难得的大发慈悲愿意提点一个新人：“你知道为什么任远在冰锐这个项目上，这么刻意的针对你么？”
韩清梦愣了愣，这个问题是她这段时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
她不过是小小的咨询师，刚进入辰星，一没背景二没实力，也不会站队上面的派系斗争，她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作为项目经理的任远非要针对她。
“为什么？”韩清梦傻乎乎的问道。
陆燃一时语塞，他以为她还会用“没有刁难她”之类的借口给搪塞过去，毕竟做鸵鸟是她的处事绝技。
没想到她还真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
“真不明白？”
“嗯，真不明白，”韩清梦知道自己的智商不够，但是笨鸟先飞嘛，于是她还从包里拿出个记事本和笔准备记下来自己有哪些不足。
哪知她这一举动却戳中了陆燃的笑点，让他弯了弯唇角。
“韩清梦，你这么逗的么，这有什么好拿本子记下的，”陆燃看着她瞪大自己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面晶晶亮的闪着光。
不知怎么的，这让陆燃突然想起了海豚这种动物。
也是这样傻乎乎的，瞪着个眼睛圆头圆脑的。
“这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丝毫不知道自己傻乎乎的样子已经落在陆燃眼中的韩清梦，还在焦心等着答案。
陆燃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说：“其实很简单，因为在你身上他找不到作为上司的优越感。”
“优越感？”被陆燃这么一说，韩清梦就更不能理解了，“我一个新来的小职员，和他一个项目经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做到PM这个位置就可以开始拿每个经手的case的提成了，做的case越多，拿到的提成也就越多。
像任远这样的PM，每年保守估计也要六十万的工资加提成作为打底。
而像韩清梦这样一个咨询师，除了每个月拿那点死工资之外，便是自己辛辛苦苦来的加班费。
“你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陆燃淡淡说道，“任远这个人的眼界不高，做人做事都喜欢攀比，按照他这个年纪只做一个PM的确爬的慢了，只因为他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斗人身上，而不是在做事。”
陆燃看人向来很准，只要打一两次的交到，一个人的性格基本就会被他摸透。
对于任远这样的职场老油条，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大多数时候，陆燃懒得去做太多的计较，毕竟现在还不到时机去动人挪位置罢了。
部门高层的血雨腥风和盘根错杂的利益关系，陆燃自然不会和韩清梦细说。
不过就事论事，如果从任远的性格出发，那么在她身上遭遇的许多事情就有了合理解释。
陆燃：“你有海归学历，江城户口，本地有房有车，上班用的包包是LV，带的项链是BVLGARI，脚上穿的是Ferra□□，虽然现在不少白领都这么穿搭，但是你没有发现一点，就是但凡在任远手下干活的咨询师，走的都是低调朴素路线？”
韩清梦被他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这些所以他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作为上司的优越感？”
不得不说，韩清梦的家境一直不错，作为在江城生活的本地人，房车都没有压力，挣来的工资也的确够负担的起她这些日常的开销。
外加上现在都讲究消费主义，韩清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职场新人，穿戴这些名牌在别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才犯了职场的第一大忌讳。
陆燃点了点头，“大部分的领导都不会在意下面的人今天穿什么鞋明天穿什么包，但是前提是这些领导更注重下属的能力，但是遇见任远这样的上司，作为新人还是低调点好。”
职场里的人情世故，他看的太多，每一个性格的弱点，他总能一眼勘破。
职场里，一个人但凡有弱点，那么就会不再可怕，甚至是很好操控。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辰星总部花了高价把他从KP挖来并且立刻空降亚太地区M&A总监的原因。
不单单是他曾经那些辉煌的履历，更是他的专业精神和职业态度。
当明白了前因后果，韩清梦这才了然。
她说：“我以为……咨询师都需要穿的体面一些，这样见客户的时候才会显得更加专业。”
说到这，她感觉到有些委屈，这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回国之后，中西方职场文化的差异，“我之前在纽约实习的时候，好像就没有这个讲究。”
“不是人家没有讲究，那是因为你是实习生，根本没有人在意你的存在，”对于她的话，陆燃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咨询这个行业的确是需要讲求专业，但是一个人的专业程度是需要靠他穿什么牌子或者拎什么包包所决定的么？”
“树立起以自己为品牌的name card，就是咨询界最好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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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清梦以为陆燃口中的“顺路”只是基于邻居之间的礼貌，她没想到的是，陆燃也要坐高铁出差。
车在地库内停稳，陆燃非常绅士的给韩清梦开了车门。
今天韩清梦出门的匆忙，外加上要出差，于是她选择了相对比较容易走路的小猫跟。
可惜偏偏在下车的时候，鞋跟不给力，一不小心被车门框绊了一跤，幸好陆燃动作快，伸手将她扶稳。
她狼狈的站定。
“小心，”陆燃的鼻尖窜入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他的鼻子对气味相当敏.感，一闻便识出这是新鲜的苦橙香味，就像是带着浓烈的鲜橙在鼻尖处爆裂开来。
而臂弯内是一抹瘦小的身躯，一低头，就能看见颈项中的那抹白腻。
喉结上下滚动，他轻咳一声，将面前的人扶稳后松了手。
手心沾到了一丝肌肤的滑嫩，却又很快的消散殆尽。
陆燃下意识的将手背到身后。
“没事吧，”他问道。
韩清梦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一抹红晕，“谢谢陆总监，”说完还下意识的将散落下来的碎发勾在耳鬓之后，露出颈部的一抹白色。
陆燃沉默地看了两秒，接着转身去了车后给她拿行李箱。
“一路顺风，”他将手里的行李箱递给韩清梦，而自己就一个简单的黑色手提，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
“一路……顺风，”韩清梦拿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意识的回望了陆燃一眼。
他那还是那副模样，西装革履，身材高挑，眼眸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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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了动车之后，韩清梦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像是对着镜子般的照了照。
嗯，今天化的无辜妆满分，她还带了美瞳，更突显出眼神的无辜。
想到这，她拿出包里的欧龙又喷了喷，果然，赤霞橘光名不虚传，绝对是斩男杀手。
再钢铁的直男，也抵挡不住水盈盈的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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