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露?
听得这个名字,叶弦歌在脑中搜寻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人是季淑容殿中的二等宫女,地位仅次于大宫女荷紫。
融露为人十分张扬,因着自己主子位份高,便极为不将似原主这样的小宫嫔放在眼中。
且本身生得有些颜色,瞧上去娇俏可人,眉清目秀的,心中便总是藏了些见不得人心思。
只是她隐藏得极好,在季淑容同旁的宫嫔跟前不会显现出来。
但在原主跟前,她便没这许多顾及。
一来融露知晓季淑容不喜原主,因而原主的话季淑容便不会怎么信。二来原主本身养成了个不愿招惹是非的性子,便是瞧出一些个端倪,也不会张扬了出去。
而面对融露时,更是极为忍耐。
有时对方忘形,说了些僭越的话,原主都只当没听到。
便是因着原主这样的纵容,才养得融露愈发猖獗,每每得了季淑容的令来东偏殿时,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丝毫不将原主放在眼中。
原主或许好性,但落冬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因而眼下一听是融露来了,叶弦歌还未开口,她便先着道:“这时候她来做什么?娘子眼下刚醒,请她去西宴厅坐,过会子便同她说娘子精神不济,不便见客,将她打发了便是。”
那小宫娥听了落冬的话,正要应诺出去照着做,刚一转身,便见方才说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外。
看着眼前面色倏地苍白的小宫娥,融露冷笑一声,一把将对方推开后便走进了殿内。
“叶选侍好大的架子。”
融露本身的声线是带着点娇俏之感的,只是眼下言语之间的怒意将那点娇俏尽数冲散,唯余令人觉着厌恶的趾高气昂。
“奴婢此番来是奉了淑容娘娘之命。”她说着走到内室,站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原想着叶选侍正在病中,这才让小宫娥来传句话,未料到叶选侍竟都是装出来的。”
听得她这么说,落冬便道:“你说话注意着身份。一个宫婢就敢这样同娘子说话!”
“不过小小一个选侍,叫一声叶选侍便是给足了面子,位低又无宠的人,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融露话说得十分扎心,一点也不客气,因而落冬听后心中气恼,正要同她理论,便被叶弦歌拦下。
“融露姑娘这话说得便有趣了。”叶弦歌的声音十分平缓,丝毫没有被对方刚才的话气到,“不是我把自己当主子,这选侍位份虽低,那也是经了大选,过了殿选,得了陛下点头亲封的,单这一点,便足以让你在我跟前,尊称我一句叶娘子,而非‘叶选侍’这样的叫着。”
融露先前来东偏殿,每每说出逾越的话,原主都不曾计较,因而今天见对方忽地认真起来,便有些怔愕,半晌后,反应过来的她正要说话,便又听得对方先一步开了口。
“融露姑娘可别忘了,宫规中有以下犯上这一条,单你方才那样的话,我便是此刻叫人在东偏殿将你打死,也无人能说我的不是。”
“你、你敢!”融露开口,声音却不似先前那样有底气了,反而显得有些虚,“你若是真打死了我,淑容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她在叶选侍跟前嚣张惯了,初时还会有些顾忌,但日子久了,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便发现,对方似乎有意让着她,从不会将这些事张扬出去,因而便愈发胆子大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直至方才听得对方说起宫规,她才忽地想起,陛下最厌宫人不敬主子,以下犯上,因而登基后便定了新的宫规,凡是以下犯上者,一律从严处置。
但似叶弦歌这样,说要将人打死的其实也不多。
因为惩罚宫人可以自己做主,但若是宫人死了,做主子的便要亲自去宫正司呈情,若是叫宫正司查出不对,那做主子的便要受罚。
宫正司查案子一定严明仔细,不是使计就能糊弄的过去的,因而这几年来也没几个宫人是被赐死的。
这条宫规立在那里,为着自己性命着想,自然无人敢以身试法。
融露也不过是这几年因着原主的忍让,而愈发得了意,如今细想起来,才知道后怕,可话确实是自己说的,因而便只能搬出季淑容来档,希望叶弦歌会有所顾忌。
谁知对方听了后,不仅没有似先前那般觉着害怕而退让,反而笑了一声。
“你果真是以下犯上了,便是淑容娘娘来了也保不下你,横竖你死后,我要亲自去一趟宫正司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你且放心,这几年你在我跟前都说了什么,我都细细记下来的,届时定会一一告诉了宫正司。”她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又道,“若不然,我就直接打发了人告诉淑容娘娘,叫她自己决定,你这么个眼中无主子的宫婢,该如何处置。”
季淑容虽看不得原主,但自己心中还是清楚这些事的。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她都分不清,便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融露在季淑容跟前很是乖巧,从未露出任何心思,若是叫她知道,自己身边出了这么个替她招惹是非的宫婢,只怕不用叶弦歌动手,她自己就会下令将人处置了。
毕竟认真起来,闹到了吴妃那里,届时治她个驭下无能也不是不可能的。
况她平日为人便跋扈,若真个有这么个错处被旁的宫嫔捉住,定然要好好做文章。
融露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她先前敢那样同叶弦歌说话,不过是因着对方从前从未计较过,都是一再忍让。眼下听得对方忽地这样较真起来,一时竟想不到什么法子,于是便彻底失了先前的傲气,直接福身行礼。
“娘子莫要往心里去,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还望娘子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回,日后再不敢了!”
融露每每来东偏殿时的模样落冬都是记在心中的,眼下见对方忽地变了个神色,不由地嗤笑一声。
“你倒是认错认得快,以为眼下说上这一句,便能抵了先前的那些错处?”
比起落冬的不快,叶弦歌倒镇静得多。
“我说着玩罢了,姑娘怎的吓成这样?”她道,“融露姑娘快些起来吧,仔细跪伤了腿,若是像我一样,只怕姑娘受不住。”
原主记忆中,当时被季淑容罚跪时,融露没少趁着无人在一旁落井下石。
融露听了便有些慌张,生怕对方又要同她算账。
好在对方只是这么一说,也没再继续往下计较,反而转而言道:“不知淑容娘娘叫了姑娘来,是有何事要吩咐?”
融露听得她这话,才想起自己最初来的目的,可眼下原本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季淑容叫她来,是让她告诉叶弦歌,日后便乖乖待在自己的东偏殿,莫要再起什么心思去勾引陛下,否则便不只是罚跪这样简单了。
这样的话,若是刚来时融露还能说得出口,可眼下却实在开不了口了。
心中想了半刻,她最终道:“淑容娘娘想着叶娘子眼下刚醒,念及您的身子,故而叫奴婢过来瞧瞧,且嘱咐了奴婢,叫记得同您说,大病未愈,需得安心静养,莫要四处走动,免得再伤了哪里便不好了。”
这是融露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表述方式了,若是按照季淑容的原话,只怕叶选侍听了,又要说她以下犯上了。
拥有原主记忆的叶弦歌自然知道,季淑容才不会如同对方说得这样好心,还专程叫人来看她恢复的如何。
融露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自己怎么受的伤自己心里清楚,没事就不要往外面瞎逛了,不然再被逮住就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了。
思及此,叶弦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半晌后方道:“倒是多谢淑容娘娘的关怀了。眼下我这副模样,也下不得床,自然不能再去外面走动了。”
反正出去逛也有轻功,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这……这便是了。”融露说得有些勉强,“娘子注意自己身子最好,淑容娘娘也是惦记着您的。”
她因着不想在东偏殿继续待下去,故而随便找了话来说,直到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整个永绥殿的人都知道,季淑容极其不喜自己殿中这个随居的叶选侍,前几日的罚跪差点要了对方的性命,眼下说什么惦记着叶选侍,听着便十足的讽刺。
果然,在融露说完后,叶弦歌笑道:“淑容娘娘惦记着我,倒是我的荣幸。待我身上的伤好了后,自然要去向淑容娘娘谢恩的。”
她这一席话,让融露愈发站立难安。
以前融露最是喜欢往这东配殿来的,因为以往的叶选侍总是小心谨慎,从不多说半个字,生怕自己说错话。
可今日她来了后,却被对方三言两语说得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时三刻便离了这东配殿。
果真是老话说得不错,这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连性子都有些变了。
好在那话过后,叶弦歌也没再继续说别的,只是看了床边的落冬一眼,便开口。
“眼下天气热,日头大,融露姑娘也来了不少时候,再晚些回去仔细晒着。我如今不方便,你替我送送融露姑娘。”
说着又看向融露:“真是失礼,原该我亲自送的,融露姑娘眼下便将就将就吧。”
融露听后忙着道:“娘子言重了。奴婢告退了,不打扰娘子休息。”
说着便转身往殿门外走去,而落冬也照着叶弦歌的话,起身去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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