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露回到主殿时,原本去吴妃宫中晨省的季淑容也刚回来没多久。
因着天热,季淑容穿得便也清爽,横竖她知晓,不过去吴妃宫中罢了,也没那个机会见着陛下,故而也就不似平日那边盛装打扮,只为着能凉快一些。
她乌发轻挽,一袭鹅黄色缭绫裙衫更衬得她娇艳无比。
此时她坐在红松木嵌紫英石并贝母罗汉床上,整个人慵懒地往身后的凭几靠着,涂了艳红色丹寇的指尖撑在自己精致的下颚处,面上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适才从东配殿回来。”季淑容看着跟前站着回话的融露,“可将本宫的话都带到了?”
“回娘娘,奴婢都说了,将您的意思告知了叶选侍。”融露微低着头,恭敬回道。
季淑容“嗯”了一声,也不急着再说,只是接过一旁小宫娥替她剥好的荔枝。
待将那荔枝肉咽下后,方再次道:“她可有说什么?”
融露闻言一滞,心中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没将自己在东偏殿的事情说出来。
“叶选侍自然不敢违逆娘娘的话,不过诺诺应下便再不说其它了。”
季淑容显然不过是随口一问,听得融露这么说,便也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眼下她的心思,都在一月后的秋狝上。
自陛下登基后,每年九月,都要离了锦都去围场秋狝,只是日子不同罢了。秋狝出发的具体时日,要太史局那边议定了才能定下。
上回陛下去行宫避暑,便没带任何宫嫔,独自一人去的。
陛下登基至今也有五年时间,可这宫内的嫔妃也不过五六位,许多宫殿都仍旧空着。
前面几年无论是秋狝还是避暑,陛下从来不带宫嫔随行,日子长了,这些宫嫔便也觉着没什么。
横竖谁都不带,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这回秋狝却不同了。
原以为不过是同平日并无两样的晨省,可去了后季淑容才知道,今日一早陛下便下了旨,说太史局定下了秋狝的日子,派了人去楚安殿告知吴妃,叫她在陛下离宫秋狝的日子里,看顾好后宫。
吴妃倒也是个知机的,她听后便亲自去了紫宸殿,同陛下说,因着前几年陛下从不愿带嫔妃随行,故而这入了宫的几个嫔妃都未曾去过围场与行宫,吴妃便奏请陛下,是否这回可以允许宫嫔随行。
陛下原是驳回了的,可未待吴妃出紫宸殿,便又转了主意,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宫中嫔妃拢共这么几位,比之先帝的不知少了多少。
先帝每回秋狝抑或去行宫避暑,都是浩浩荡荡十几位嫔妃随行。这宫内的宫人内侍虽然有些在当今圣上登基时得了大赦放了出去,但大部分仍旧是旧时的那些,故而也知道秋狝若是带嫔妃随行要如何准备。
再加上此次便是都去也不过这么几人,实在也没有过于繁琐的地方。
只是因着后宫不能无人主持,因而陛下便下旨,叫吴妃留下,旁的几位宫嫔届时便随他一同去秋狝。
吴妃虽也没有去过围场,但她是几个宫嫔中唯一位列妃位的,且又执掌六宫,故而便是知晓了自己不能跟着同去,也并未表现出失望。
季淑容同另一个高位嫔妃来晨省时,她便将这个事情告知了二人,还特意提醒她们,回了自己殿中要同自己的随居宫嫔说一声,免得低位宫嫔不知晓此事。
季淑容原本并不将叶选侍放在心中,只是想到这里,便忽的又看向融露。
“适才你去了,瞧见叶选侍的伤势了吗?”
融露:“回娘娘,奴婢去时,叶选侍便靠坐在床上,腿上都被锦被盖着的,奴婢并未瞧见伤势如何,只是恰好赶上她的大宫女替她换药,奴婢注意看了眼,发现换下来的纱布上都是血迹,想来伤得严重,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了。”
融露并不知道自家娘娘为何这样问她,只是把自己看见的说了出来,谁知她话一说完,坐在罗汉床上的季淑容便笑了一声,显然有些愉悦。
“本宫也觉着是。”她道,“毕竟伤筋动骨一百日,她那样重的伤,想来一个月也无法痊愈。”说着便又对融露道,“过会子你再去东偏殿一趟,就说陛下一月后要秋狝,若是叶选侍身子受不住,便提前说,也免得路上奔波劳顿的受些不必要的苦。”
融露未料到,自己刚从那边回来,眼下便又要去一回。
可就算心中不愿,也不能表现出来,她面上也只得恭敬应下,心里想着,待会儿随便寻个理由,打发个小宫娥去传话便是了,横竖季淑容只要求将话带到,至于是谁去传的,并不重要。
而她应诺过后,便又听得季淑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秋狝的事本宫是告诉她了,若她真去不了,也只是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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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小宫娥,叶弦歌指尖在腿间的锦被上婆娑半刻,接着开口道:“我知道了,多谢淑容娘娘告知。”
那小宫娥听了她的话后便告辞离去。
待人出了寝殿,一旁的落冬才有些担忧地看向叶弦歌。
“娘子,虽说能跟着陛下去秋狝是好事,可眼下您才醒,腿上的伤都还要继续静养,上回医佐来瞧了后说了,没有两三个月您这伤是无法彻底痊愈的。去秋狝的路上这样舟车劳顿的,若是您因此伤口又严重了怎么办?”
身为她的大宫女,落冬自然是希望叶弦歌跟着去秋狝的。
但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叶弦歌腿伤未愈,贸然跟了去只会加重伤势,对日后更不好,因而她心中便又想要劝叶弦歌干脆放弃去秋狝算了。
只是这样的话毕竟不能说的太直白,她便只能绕着说。
叶弦歌听后沉吟半刻,方开口道:“无碍。这伤只是瞧着吓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虽眼下瞧上去还是瘆人得慌,但一月后应当也好了七八成。照着大孟历来的规矩,宫嫔随行去秋狝,路上也是乘车,极少需要下来走动。那时我应当也能自己走了,横竖仔细着点,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奴婢担心您。”
叶弦歌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可别忘了,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回秋狝允许宫嫔随行,这宫中拢共就这么几位嫔妃,平日里都还难得见着陛下,若是这回我不跟着去,岂不白白失了机会?”
落冬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陛下自继位以来便十分不在后宫诸事上上心,都全权交由吴妃打理,且连着两三月也不会来看后宫的嫔妃一回。
因着这样,几个景明元年便采选入宫的宫嫔都觉着没什么盼头。此番既然陛下允了宫嫔随行秋狝,且掌权六宫的吴妃又不跟着去,便是极好的机会。
围场那样的地方,怎么也比宫中能遇着陛下的机会大,不去的人才是傻子。
但落冬因着担心自家娘子身子,才想劝她放弃,眼下听得她这样说,便也忽地想通了。
“娘子说得有理。”她道,“季淑容所以这样轻易就用个莫须有的理由便罚您,不过因着她位份高罢了,若是您这回不去,再叫她得了机会,入了陛下的眼,日后您的日子岂不更难熬了?”
这在六宫之中,想要好好地生活,要么有圣宠,要么有位份,否则便是人人可欺。
季淑容虽无圣宠,但为人乖觉,故而先太后在时便晋了淑容位份,一直以来才能一直死死压着叶弦歌,不叫她出头。
见她想明白了,叶弦歌方道:“你且放心,一月后我的伤便不会再这样严重了,届时去秋狝定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她说着一顿,半刻后方续道,“若是这些日子再有季淑容那边的人来问及我的伤势,你便往严重了说,必要叫季淑容觉着我不能去秋狝才好。”
落冬听后先是不解,接着迅速反应过来。
“这……”她的声音带了些迟疑,“这样能行吗,季淑容若是因着您骗她恼了您呢?”
“她恼她的。”叶弦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唯有这样,我才能顺利去秋狝,到了快出发时,她就是知道了真相也来不及了。”
“可季淑容手段狠辣,先前能这样罚您,保不齐去了秋狝她又会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您,又或者当时隐忍不发,待回了宫再秋后算账。”
季淑容的手段落冬实在是清楚,若非自家娘子位份过于低微,也不必受这样的欺辱。
叶弦歌“嗐”了一声,道:“她手段再狠辣,还能真个杀了我不成?至多不过从旁的地方寻我的错处,再似先前那样罚我。莫要忘了,秋狝我们这些宫嫔是跟着陛下去的,季淑容胆子便是再大,也不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对我动手。若是真的等到回了宫,届时我自有道理。”
叶弦歌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去秋狝,对她来说,不能打游戏,在哪里都一样。
相比起去围场,她更想待在东偏殿里。
毕竟季淑容跟着一起去秋狝就要半个月一个月的,这段时间她自己在永绥殿不香吗?
如果不是游戏突然给她冒出一个任务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去掺和秋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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