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传来细密而无形的动静，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隐匿在黑暗的角落里。
镜面一点一点碎裂，镜中的虚影渐渐清晰。
这下，不仅是夏尔缇，会场里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拍卖师警惕地皱眉，他下意识看向破碎的镜面——
镜面泛起涟漪，一个修长的身形从镜中走了出来。
辉光在他的四周滴落，阴影从他的脚下蔓延。
他微微颔首，没有看向任何人，但拍卖师却情不自禁地颤栗，流泪，口中发出模糊的呜咽。
不仅仅是拍卖师，整个会场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流下热泪。他们的身体迅速地发热发胀，如同野兽般的呜咽声在巨大的会场中回荡着，仿佛亡灵与鬼魂的哭号。
他们匍匐着身躯，向台上的方向艰难地伸出双臂，仿佛濒死之人的求救，又像是虔诚信徒的朝拜。
夏尔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连怀里的猫什么时候消失了都没有发觉。
和梦中一样高大修长的身形，一样纯白如雪的长发。
这就是塞洛斯真正的模样吗？
“我应该提醒过你，不要去想象我。”白发青年微微俯身，摸了摸夏尔缇的头发。
——一样清冷幽静的声音。
四周的哭嚎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夏尔缇却置若罔闻。她看着那双纯白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目光专注而认真。
他比她想象得要更加……不可思议。
英俊、俊美、优雅……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有着纯粹无暇的美丽，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夏尔缇忽然理解了为何最初他是从黑暗中出现的。
他看起来和黑暗如此契合。他行走在阴影中，仿佛暗吞噬了光，又仿若光孕育了暗。
他原本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夏尔缇眨眨眼睛，下意识反驳他：“我才没有想象你。”
塞洛斯轻笑：“那么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尔缇顿时哑口无言。
被这种形态的塞洛斯注视着，夏尔缇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掩饰性地摸摸鼻子，环顾四周：“他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会场里的所有人都身体颤栗，流泪不止，除了夏尔缇。
她除了有点脸红以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塞洛斯慢慢道：“凡人无法直视我的真容。”
夏尔缇若有所思。
“那为什么我可以呢？”
塞洛斯轻轻叹气：“因为我允许你注视我。”
——也就是说，其他人是不被允许的，只有她是特殊的？
夏尔缇突然心情很好。
她抬起脸，看着塞洛斯眼眸低垂，雪白的睫毛像薄薄的冰霜覆盖在剔透的眼眸上方，美得惊心动魄。
“神明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么……”她忍不住喃喃出声。
塞洛斯笑了笑：“你是这么认为的？”
夏尔缇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不只是我，正常人看到你都会这么想吧？”
“那倒不一定。”塞洛斯向台下投去淡淡一瞥，“你看他们。”
会场里的宾客们仍然匍匐着身体流泪，他们的血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夏尔缇甚至能看到他们肌肤下剧烈跳动的血管。
和约翰死前的样子很像。
她这才意识到形势不妙，连忙对塞洛斯请求道：“塞洛斯，可以让这些人恢复正常吗？他们看起来太吓人了！”
塞洛斯问：“你害怕了？”
害怕？好像也不是很害怕……
夏尔缇愣了一下，立即大力点头：“怕了怕了，看着像丧尸一样。快让他们变回去吧？”
“既然这样……好吧。”
塞洛斯微微沉吟，忽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一瞬间，整个会场里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下一秒，他们倏然倒下，齐齐闭上了眼睛。
夏尔缇一惊：“他们这是死了吗？！”
“不，他们没有死，”塞洛斯不紧不慢地说，“只是睡着了而已。”
“那他们醒来还会记得今天的事情吗？”
“不会，我消除了他们的记忆。”
塞洛斯轻轻一瞥夏尔缇：“……只有你会记得我出来过。”
夏尔缇心里微微一动。
偌大的会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夏尔缇环顾周围，确认这些人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他们都失忆了，就不会有人记得始作俑者是她了……等等？
失忆……那不就意味着，也没人记得她拍下温妮这件事？
那她完全可以趁这个时机将温妮偷偷带走啊！反正也没人知道，她还可以省下三千金币。
夏尔缇顿时起了心思，她向塞洛斯伸出手，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后台找温妮吧！”
塞洛斯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到那只柔嫩莹白的手掌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有些不解。
夏尔缇眉眼弯弯：“牵手啊。”
说完，她动作自然地牵起塞洛斯的手。塞洛斯低头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什么都没说。
做好决定，夏尔缇便拉着塞洛斯直奔会场后台。后台是一间巨大的仓库，仓库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拍卖品。夏尔缇一进去就直奔目标，很快在一堆货物中找到了温妮。
她的笼子被黑布遮起来了，要不是笼子体积很大，还真不容易发现。
夏尔缇跑到笼子前掀起黑布，坐在笼子里的小姑娘一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地缩到角落里。
“不要卖掉我！不要卖掉我！求求你们，呜呜呜……”
夏尔缇连忙隔着笼子安抚她：“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是丽塔让我们来救你的……”
“……姐姐？”听到丽塔这个名字，温妮忽然停止哭泣。她怔怔地抬头，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你们认识我姐姐吗？”
“当然，她就在外面等你呢……”
夏尔缇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温妮正呆呆地盯着塞洛斯，那呆滞的眼神和刚才的宾客们如出一辙。
塞洛斯神情冷漠地俯视笼中的少女，通透的纯白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不好，把这茬给忘了！
夏尔缇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立马将黑布重新放下。
笼子被黑布罩住，隔绝了温妮的视线。即便如此，温妮仍然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她发出似哭未哭的呜咽声，身上的铁链被她晃得哗哗作响。
夏尔缇不忍地看向身边的青年：“塞洛斯……”
塞洛斯耸耸肩，又打了个响指，温妮这才安静下来。
夏尔缇忽然有些苦恼：“塞洛斯，可不可以允许其他人也能像我一样直视你啊？”
“不可以。”塞洛斯摇了摇头。
夏尔缇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还想让塞洛斯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呢，这样就能顺便解决弗里德猫毛过敏的问题了。但是塞洛斯不同意……
“真的不可以吗？可是这样我们就能继续留在杰兰特庄园里了，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说话……”夏尔缇不死心地继续说服他。
“和我说话？”塞洛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是呀。”夏尔缇非常认真地点头，“你看，平时我和你说话都只能挑没人的时候，很不方便对吧？”
塞洛斯微微沉吟：“是有一点。”
成了成了，有希望了！
夏尔缇期待地看着他，就等着他一口答应，然而塞洛斯又提出一个问题。
“可是，你该怎么向弗里德解释我的存在呢？”
“这个简单，就说你是我买下的奴隶……”话没说完，她就发现塞洛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像是不太像哈……”夏尔缇脸色一哂，尴尬地低下脑袋。
的确，以塞洛斯的外形，说他是奴隶，就算是瞎子也不会信。
意识到这招不行，夏尔缇只能另想他法：“要不你还是变回小蛇吧，其实小蛇也很可爱的。”
对不起，她违心了，小蛇和猫猫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但是为了照顾弗里德和塞洛斯的情绪，她只能这么说了。
塞洛斯闻言，轻轻扫了她一眼：“可爱吗？可你之前明明说过不喜欢蛇。”
夏尔缇：“……”
就知道他会用这句来反驳自己，明明是神却意外的很小心眼呢。
看来神也不都是宽容仁慈的，最起码塞洛斯就不是。
怪不得不受欢迎。
夏尔缇腹诽了一会儿，旋即便抬起脸，对塞洛斯扬起甜甜的笑容：“我不喜欢蛇，但我喜欢你呀。”
塞洛斯挑起眉梢，静静地看着她。
“喜欢我？”
“对呀，你是我的守护神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
她这句绝对是真心话，虽然是为了讨好塞洛斯才说出来的。
塞洛斯听完这句话，垂眸想了想。
而后他摸了摸线条优美的下巴，说：“那就变回我原本的样子吧。”
语毕，他的身体便化作一团黑雾。他雪白的发丝像被黑暗吞噬一样，缓缓沉入了虚无缥缈的黑雾之中。
夏尔缇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塞洛斯想干嘛。
下一刻，她的脚下忽然投射出深沉漆黑的阴影。阴影寂静无声，却如深海中的暗潮般微微翻涌着。
“……塞洛斯？”夏尔缇小心翼翼地轻唤。
像是回应她的呼唤，一只细长的、柔软的触手从阴影中伸了出来，轻轻缠上了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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