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三)

    李稷能自己起身走动的那天, 就下令大军继续进军。

    大军拔营,南进,帅帐连夜灯火不熄, 到处都是肃杀又嘈杂的人声。

    方愈对此很不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乔安抱怨“跟他说了千百遍, 他的伤刚刚愈合, 行动大些就会崩开, 要好好静养,他这就开始劳力费心, 简直是把我们的话当成耳旁风。”

    乔安却很淡定“大军驻扎在这儿都快两个月了, 外面已经传有谣言,他要是再不现身指挥,让天下议论纷纷以至民心军心动荡, 那才是完犊子了。”

    方愈悻悻, 他当然也知道大局为重,但这不是大夫的职业病,看见不听话的病人就想唠叨嘛。

    他瞅乔安“你倒是淡定,看着他那么糟蹋自己身体也不生气。”

    乔安懒洋洋叠药包“那怎么了,反正死不了。”

    “”方愈被噎了一下。

    他觉得乔安现在心大得太可怕了。

    要说不关心也真就尽心尽力熬药照顾, 要说关心又对李稷怎么折腾都不管, 让他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喜欢还是恨死李稷了。

    方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过来, 小声说“自从那天你们从小山下来,我瞧着李稷嘴唇总有点肿”

    说完,方愈炯炯有神看着乔安。

    乔安“哦”了一声, 平静说“你看错了。”

    方愈“你当我瞎”

    乔安好脾气“那就是上火了。”

    方愈强调“前两天也肿了。”

    “一直在上火。”

    乔安把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扛“你提醒我了, 给他多熬点下火的汤药, 感谢你。”说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扭头潇潇洒洒地走了。

    方愈风中凌乱看着她的背影感谢你全家

    进军的第一战,李稷亲自带兵出征,流传纷扬的“皇帝伤重而亡”的谣言不攻自破,朝廷士气大振,连下三城,一举打破之前与楚王僵持的局面。

    与此同时,一直镇守西北态度不明的辅国公昭告天下向朝廷投诚,天下为之哗然。

    辅国公亲率麾下的阎家军南征,与朝廷军队一西一东夹击纵横合围楚王,已经卧病的楚王听闻辅国公拒绝了己方的合盟邀请,而是直接投到了朝廷麾下,当时就一口血吐出来,天下僵持的局势瞬间扭转。

    大胜的局面近在眼前,军营中一片喜气洋洋,乔安穿过营帐时,看着咬着干粮都在热火朝天的士卒们,心情都被带得轻快了一点。

    她拧干净帕子,拎着药箱走进书房“运气好的话,今年是不是能回去过年了”

    李稷正在舆图前做勾描,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看着再不如之前虚弱,敛着眉目,神色淡淡,显得愈发冷沉威仪。

    看见乔安,他执着笔的手一顿,低低“嗯”了一声“已经破了潮州,约莫再有两月便可班师回朝。”

    说着杀伐的语句时,语气都那么波澜不惊。

    乔安走到他身边,袖口擦过他手背,他神色不变,手指却微微蜷了一下。

    乔安看了看他桌子上叠得高高的战报和奏折,用征询的语气“还忙吗要一会儿再换药吗

    李稷看着她拎着的满满当当的药箱,把手中的笔和奏折放下,接过药箱“可以,我还不忙。”

    不忙

    乔安挑眉看着他,李稷和她对视一会儿,垂下眼,接过泡过酒精的帕子和药,站起来去屏风后面。

    乔安靠坐在桌角,饶有兴致地抱胸看着对面屏风隐约透出的人影。

    一会儿,李稷换了身家常的长袍出来,头发披散着,有一点湿气,显然是刚梳洗过。

    乔安看他,笑嘻嘻“换个药而已,还要特地梳洗一下啊。”

    李稷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坐回去,不说话。

    乔安靠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凑在他耳边说“方愈给你换药的时候,你也梳洗吗”

    李稷抿着唇,乔安却看见他慢慢红起来的耳颊。

    她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半边身体都靠着他。

    李稷被她靠得全身发僵,嗓子发哑“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你下来。”

    “都吃饭呢,不会有人来的。”

    乔安无所谓,还捅了捅他“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伤口,前几天你是不是上马领军了,我得看看线崩开了没有。”

    她快贴在他身上,李稷不好避,怕她失去平衡摔下来,就侧了侧脸“没有崩。”

    “你说没有崩就没有崩,你又不是大夫。”

    乔安一脸正色“你可是皇帝,身体不是身体,那叫龙体,叫国本,可不能讳疾忌医。”

    李稷“”

    李稷默默看着她。

    乔安面不改色,伸着爪子就过去,他外袍系得正经,里面却只着中衣,交叠的领口松软,乔安轻松就给拉开了。

    乔安探头看了看,轻轻挑了一下遮着的纱布,指甲状似无意刮过旁边的随呼吸起伏的凸点“好像还可以”

    李稷颤了一下,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乔安还想再揩几下油,但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却握住她的手腕。

    乔安遗憾地撇撇嘴,抬起眼,对上一双湿润的漆黑眸子。

    他安静地看着她,脖颈修长,松敞的领口,在朦胧昏暗的烛火下,柔韧的肌理线条,泛着脂玉般白皙而润泽的光

    她盯着他,看着他偏过头,缓缓吞咽了一下,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

    乔安“你很紧张”

    李稷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微微垂下眼帘,唇不自在地抿了抿,轻声说“不要闹。”

    声音这样轻,一点不像是拒绝,更像是被揉成了一滩的猫,柔软着绵长着欲迎还拒的样子,让人更想用力欺负他。

    乔安笑了起来。

    “大哥。”

    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可是我就想要闹呢。”

    李稷放在桌上的手蜷起来,缓缓闭上眼。

    方愈进来的时候,乔安正在给李稷擦头发。

    李稷手上还拿着奏折,坐在那里垂着眼看,墨色的长发披散着,乔安坐在旁边,拿着个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他的发尾擦。

    场面看起来非常和谐、友爱,正经中还透露着温馨。

    方愈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怪异。

    他转了两圈,狐疑地盯着李稷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红”

    岂止是脸红啊,眼尾都泛着红霞,眼睛里更是湿的,嘴唇也有点肿

    方愈用看“勾引皇帝花天酒地伤肾伤身的奸妃”的眼神瞪乔安。

    乔安放下毛巾,厚颜无耻“上火了。”

    方愈“上火都到眼睛里了”

    乔安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

    方愈“”

    方愈看李稷“李稷,你说句话,”

    李稷能说什么话。

    他抵唇轻咳了几声,哑着嗓子低低说“嗓子是有些涩,方愈,你下次给我开几剂清火的汤药来。”

    方愈“”

    乔安摊手“你看,我就说。”

    方愈“”

    方愈看着这狼狈为奸一唱一和的狗男女,痛心疾首“我就多余管你们俩的破事儿。”

    乔安今天已经玩够了,心满意足,对于刚才还看得哪里都喜欢的李稷也没啥兴趣了,把毛巾往方愈手里一甩,说了句要去吃饭,就拎着药箱哼着小调美哒哒地走了。

    方愈看着神清气爽的乔安,又看着面色苍白眼尾泛红的李稷,总觉得他特别像话本里被女妖精吸干精血的傻子书生。

    不过毕竟乔安不是妖精,就是逗逗人,不可能在李稷还受伤的时候让他动欲,所以方愈诊脉之后,哼哼了几句,也说不出什么。

    李稷收回手,面色如常。

    他除了在乔安面前抬不起头,对于其他人,向来都是那个深浅莫测、冷漠铁血的帝王。

    方愈打开药箱,从最里面的小格子里取出一颗丹药给他,李稷接过来,喉结动了动,直接仰头吞下。

    “气血不足。”方愈脸色发沉“就算是你伤过心肺,但是你如此年轻,身体健壮,又细致调养补了这两个多月,按理说怎么也不该亏空成这样。”

    李稷眉目淡淡,方愈看见他习以为常的模样,心底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原来在京城时,在宫里你就咳过血,那时我就觉得你这心疾发得异常,绝不仅是因为情绪躁动,是不是”

    “是命里的病。”

    李稷轻轻咳嗽几声“我知道。”

    方愈一惊“你自己知道”

    别的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怎么死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

    李稷轻描淡写“不是大事,先不必声张。”

    “这还不是大事,还不声张”

    方愈气极返校“你就要靠这几颗补气血的密丸强撑着就算是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你”

    方愈缓了语气“便是怕传出去动摇国本,那也至少该让乔安知道,她医术好,我们俩一起想想办”

    “不要让她知道。”

    李稷冷不丁说“现在不能告诉她。”

    方愈“李稷”

    “我们现在就很好”

    李稷看着他,幽黑的眼睛海一样的冷静断然“方愈,我不想让任何事打破我现在平静的生活,你明白吗”

    方愈哑口无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好半响才颓然“你以为能瞒多久,她总会发现的,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能瞒多久是多久。”

    李稷缓缓垂下眼,咽下嗓中无声的轻叹“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如果命运无可更改,至少他希望这样轻快的日子,能更长一些。

    乔安再次见到阎城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她拎着药箱从半坡走下来,看着牵着马目瞪口呆的阎城,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阎城呆呆看着那披着毛领披风,慢悠悠朝他走来的美丽姑娘,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不敢置信“元元昭公主”

    “那称呼过去了。”

    乔安说“你可以叫我安姑娘。”

    阎城“”

    阎城知道安姑娘,或者说他们不少权贵都隐约听说,陛下在军中身边长伴着一个女子,精通医术,与陛下惯来的心腹、出身江湖的鬼医方先生一同为陛下治病,颇受宠爱。

    但是阎城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早已经大婚的元昭公主。

    阎城头晕目眩“您不是不是与长宁侯大婚了,不是去东江南那边了您怎么在这儿您怎么跑军营里来了”

    乔安笑了笑“元昭郡主与长宁侯大婚了,而我现在是安姑娘,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呐。”

    她提了提药箱示意,笑着说“当然是给人治病的。”

    阎城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呆呆看着乔安,样子特别傻。

    乔安被他逗笑了。

    她一直对这个辅国公家赤子之心的傻儿子挺有好感的,如果这天下,她希望谁能得善终的话,一个是殷云舟,一个就是他了。

    乔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帅帐在那边,你爹已经进去了,你也快去吧,晚了别被骂了。”

    阎城渐渐回过神来。

    他左右看了看,拉住她,憋了憋,憋出一句“殿下,您是被逼的吗”

    “我不是殿下,是乔安。”

    乔安好整以暇“你觉得呢”

    阎城看着她清亮的漂亮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

    “我觉得,没有人可以逼迫您”

    他挠了挠头,用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低落的语气说“您就像高山上的雄鹰,骄傲漂亮又厉害,如果您不愿意,不会留下来的。”

    “谢谢你的夸奖。”

    乔安笑了“我是自己愿意留下的,也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阎城欲言又止,眼巴巴看着她,乔安当做没有看见,转身要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他扬起的声音“殿安姑娘。”

    她转过头,看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问“您您要嫁给他吗”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皇帝。

    那会儿他听说公主要嫁给长宁侯,伤心死了,都大半夜偷马想跑到京城,还是半路被他老爹拦下来,拎回去揍了个半死,躺床上眼看着大婚日期过了,难受得他都偷偷哭了好几天呢。

    但是现在,公主没嫁人,虽然留在了陛下身边,但是他们毕竟是兄妹啊。

    阎城想不了那么多,他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没有与长宁侯大婚,不知道公主与陛下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是他至少知道,公主与陛下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兄妹,如果公主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嫁给了前朝末帝,如果转头回来就嫁给陛下,哪怕能换一个身份,作为国母,恐怕也会招来朝野非议。

    阎城不想让公主受到那些非议。

    他也不想看着公主受委屈。

    所以,如果公主愿意的话,其实他

    乔安看着阎城担忧的眼神,笑了一下,断然说“我不会嫁给他的。”

    阎城愣了一下,眼睛骤然一亮,吭哧吭哧“那我”

    乔安补充“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阎城呆了呆,脱口而出“那您想嫁给”

    “阎城”

    辅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阎城大惊“爹”

    乔安扭过头,看见辅国公怒气冲冲站在帅帐外,营帐里还隐约能看见一道修长清俊的身影。

    乔安眨了眨眼,想说什么,那边也有人叫她“安姑娘,有您的信。”

    乔安转头“好,我这就去拿。”

    阎城还没来得及和瞪他的老爹解释,就看见公主转身走了,下意识叫了一句“安姑娘”,真是顾头顾不了尾,急得他满头大汗。

    辅国公看着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不好意思地对皇帝拱手,颇为谦敬“小儿无状,让陛下看笑话了。”

    没有回声。

    辅国公诧异抬起头,就见年轻清隽的帝王默然凝望着一个方向,俊美非凡的侧容,像是封着烈焰的千年寒冰,冷得死寂又骇然。

    干完了一天的事,乔安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拿着信看。

    信是从东江南送来的,用的是江南上好的云宣纸,温润的笔锋流转,字里行间都像是带着温柔的暖意。

    他说他到了江南,正在一处偏城里,城中有条漂亮的小河,小桥流水,红砖青瓦,安逸又宁静。

    他说他日子过得很悠闲,身体也调养得不错,明年再好些了,便可以在周围走一走,游玩风景。

    乔安津津有味地看,像是没看见被掀开的帐帘,以及背着一身沉凝夜色走进来的人影。

    直到一双长靴停在她面前,玄色的衣摆擦过,带着寒凉慑人的夜风,乔安才懒洋洋把信放下,仰头看他“今天不是很忙吗辅国公他们都安置好了”

    李稷神情冷沉,目光沉沉定在她手中的信上,声音很冷“谁的信”

    他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拉下过脸了。

    乔安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这是明知故问。”

    “乔安”

    他突然叫她,向她伸出手,口吻强硬又隐忍“把信给我。”

    乔安看了看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把信折起来,放到一边。

    李稷浑身的气压一瞬间沉下来。

    “唉。”

    乔安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先冷静一点,我们再说话。”

    李稷看着她淡然自若的模样,突然红了眼。

    她让他冷静,她让他如何冷静

    “你今日与阎城说,不想嫁我”

    他死死盯着她,紧咬着后牙“你不想嫁我,却又留在我身边,与我调情,你把我当什么”

    他气得全身发颤,红着眼,一字一句“乔安,你是在玩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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