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最近很忙。
回家时与同住一个小区的顶头上司乘了一辆车,顺便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他们又要出差了。自从陆斐升职总监以来,公事压肩,不是在开会就在出差的路上,竟比以前还要累。
陆斐是个标准的工作狂,公司里人人皆知。
以前他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工作就没有因为恋爱而耽误半分,现在他恢复了单身,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好像完全不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车子开进小区的地面停车场,上司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转而道:“舒沅来了。”
下午,天气很热。
路边站了个被晒得满脸通红的人,被这高温中被蒸烤了许久,连眉眼都是湿润的。
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他抬头朝这边望来,目光在一瞬间被这辆车所吸引,就再也没有移开了。
距离上次见到舒沅不过是半个月前。
驾驶座上的助理不喜欢舒沅,却也有些惊讶:“舒沅怎么瘦了那么多?”
陆斐也看见舒沅了。
比助理和上司都先看到。
“可能是来找你的。”上司道,“陆斐,你这手分得太干脆,才会有后面这些事。”
陆斐垂眸,眼线上挑,是个很薄情的长相。
分手后彼此不再纠缠对方,是陆斐这段时间表达出来的底线。
偏偏所有人都看见,事与愿违。
同为年轻人,上司稍微提了一下:“上回以为你带了元加依回家,温宜把舒沅叫到家里来,两人想办法盯着元加依什么时候出去。那天舒沅走了以后我儿子问我,舒沅哥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是不是陆斐哥哥不见了。”
车子的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只听驾驶座的助理问:“陆总,我们要调头吗?”
“不用。”陆斐收起平板电脑淡淡道,“停车吧。”
助理迟疑,但依言停了车。
上司拍拍他肩膀先走一步回了家,助理也主动离开了。
陆斐锁了车转头往家里走。
舒沅走上前来挡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陆斐。”
声音不大,尾音有点抖。
舒沅第一回在陆斐面前这样怯生生的。
不,不管在任何人面前,舒沅这样的示弱都是第一次。
舒沅以前不属于清瘦的类型,虽然一点也不胖,但是脸上也带了点婴儿肥,这才使得他总是显得奶气,有任性的资本。
现在站在陆斐面前的这个人,身上那件宽松款式的T恤都足足能装下两个他了,瘦得连肩胛骨的凸起都能隐约可见。除了一双眼睛还是亮的,舒沅整个人犹如大病一场或受过虐-待的难民,风一吹就会不见。
分手后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舒沅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
仿佛是因为没有了陆斐,他才会过得这么糟糕。
陆斐只是看了他一眼,舒沅就立刻说:“你先不要赶我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斐道:“你说。”
曾经拥抱着入睡,亲吻着醒来的两个人,如今隔着两三步的社交距离说话。
与普通路人没有什么区别。
舒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陆斐了。
此时太阳底下,热浪席卷。
陆斐穿着长袖衬衣,身上残留着车里的冷气,清清爽爽,却又令人觉得陌生。
而舒沅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渴望着对方的靠近。
舒沅不想在陆斐面前哭,可是一看到陆斐,一听到陆斐的声音,那种渴望就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曾经陆斐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现在却碰不得,摸不得。
勉强忍住了强烈的委屈,舒沅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这次他没撒娇也没耍赖,只很认真地问:“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陆斐还没说话,舒沅就径自接上了下一句,接得像是怕陆斐会走掉一样那么快。
他说:“你放心,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
陆斐:“……”
作为一个哭包,舒沅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
他这句话一讲完,一颗眼泪就从眼眶滑下,他慌忙拭去,嘴唇发着抖说:“我也知道,你不是小气才要和我分手,也不是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我也不道歉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你已经和我和好了。”
陆斐没什么表情。
“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总会是要厌烦的,何况我做了很多惹人烦的事,我不怪你的。”舒沅说到这里忽然不敢看他了,低着头道,“可是我已经想改正了。我会努力,会加油给你新鲜感,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肯定能比以前做得好,你说不定还会重新有点喜欢我的。你试一试,好不好?”
舒沅像一个亟待自我销售的糖果,不断地向陆斐推销自己有多甜。
可惜陆斐只说了三个字:“不用了。”
陆斐拒绝了他的推销。
舒沅急了:“为什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陆斐看着他道:“你说得没错,我已经对你厌烦了。”
舒沅心中猛地钝痛,两三颗眼泪接连掉落,断线珠子一样掉得很凶。
陆斐竟然就这样讲出了事实。
“已、已经这样了吗。”舒沅一边掉眼泪,一边用手背胡乱擦拭,他痛恨自己的不受约束的泪腺,慌张道,“可是这次真的会不一样的,我保证。你可以当没认识过我,当我是个陌生人,我来认识你就好,我保证这次会不一样的。”
除了这些,舒沅想不出别的保证了。
他和陆斐现在半点瓜葛也没有,连房子都算得清清楚楚过了户。他只能空洞地一遍遍说着请求,却拿不出实质性的东西给陆斐表明心意。作为一个只会索取的人,舒沅还没能学会真正的付出。
他的感情就像是七月的天气,阴晴不定。
上一秒还能乖乖地软软地撒娇,下一秒就能作天作地翻脸不认人,讲过的话没几句是过脑子的,自然也不会走心。
他在陆斐面前根本没什么信用度。
“我会长大的。我会成长。”
舒沅喃喃地重复着上一次见面陆斐对他说的话,但陆斐已经略过他,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陆斐走到一半,听到身后一声响。
舒沅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陆斐神色微变,大步走了回来:“舒沅!”
舒沅双眼紧闭,但是眼皮还在动,睫毛也抖个不停。
陆斐:“……”
这就是说的会长大,会成长。
一分钟都没坚持到。
陆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开口:“起来。”
舒沅不说话。
陆斐:“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舒沅闭着眼睛:“我中暑了……好难受啊,好像是晕倒了。”
水泥地面滚烫。
人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何况是穿着薄薄的棉质T恤人就往地面躺。
舒沅倒是真的豁得出去,竟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头发都被汗水濡湿了,配上满脸泪痕与这瘦了一圈的身躯,倒真有了几分可怜的意思。
陆斐咬了咬呀,额头冒出点青筋。
这竟然是一个成年人能干出来的事。
几十秒后。
陆斐拨通了电话:“喂?辛夷路抚琴苑有人晕倒,请你们马上派人——”
舒沅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地说:“我没事了!”
陆斐放下手,手机屏幕是黑的,电话根本没打通。
见舒沅起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舒沅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脸上蹭了土,像个花猫。
等陆斐的身影不见了,他才重新蹲下来,等一阵阵的晕眩过去。
他在这里等陆斐,等了快三个小时。
*
陆斐回到家里解开衬衣扣子,松了腕表,坐在沙发上捏眉心,分手后的舒沅在他面前凭借不懈努力再次刷新了下限。
手机震动了一下。
陆斐打开它,看见了一条新的微博私信。
舒沅圆圆V:[56333,让你失望了,我今天没什么进展。【叹气】]
陆斐扔开手机。
太阳穴突突跳。
“我就玩一局。”
十五岁的舒沅趴在桌上哀求道,笔帽把脸蛋戳出一个小圆窝。
“最后一道题,阅读理解。”陆斐说,“在高考试卷中的分量很重,你刷题的时候要注意这段文章的主线,首先根据题目去找到目标词……”
“就一局!”舒沅烦死了,“刚刚写了那么久还不能休息一下?上课45分钟也有10分钟休息时间!”
陆斐放下试卷:“我的课90分钟,你能自由活动吃东西上厕所,所以不算太久。我答应了你爸爸,这次考试要帮你把英语提高2到30分。你基础虽然差,但只要题量词汇量上去了,短时间要完成这个目标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以后的阶段才是最难的。”
舒沅耳朵都要被念出茧子了:“玩一局也不影响90分钟的课,你之后再接着上就是了啊。”
陆斐拒绝了:“给你上完课,我还有别的兼职要做。”
舒沅震惊:“你干嘛要做那么多工作,不嫌累啊!”
陆斐没有回答,他不怎么谈论自己的私事。
只上了一次课,舒沅就知道陆斐这个人油盐不进了。
他原以为林君辞的朋友肯定和林君辞差不多,大学生和他们高中生能有多大差距,绝逼是很好说话的。
谁知道来了座冰山,一开口就能冻死人。
陆斐说完话,转头看见舒沅已经躺在了床上。
“舒沅。”陆斐语气严肃,“起来。”
舒沅闭着眼睛,睫毛抖啊抖的:“啊,题看多了眼睛好累,头也好不清楚啊。陆老师,我得歇一会儿,不然该近视了。”
陆斐:“……”
两人第二次见面,一点也不熟。
陆斐坐在书桌前思考着,他做过的家教不少,但舒沅这样的情况他第一次遇到。
娇生惯养,天真无邪。
语文数学都非常拿得出手,偏英文烂得不忍直视。
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没什么坏心思,连对他呵斥都显得过分。
舒沅耍赖成功正在得意,忽地额头有了个冰凉的事物。
他睁开眼睛一看,陆斐站在一旁,用自己带来的冰水瓶子靠在他额前。
夏日,瓶身冒出细小的水珠。
光线透过清澈的水映出些微波光,照在舒沅眼皮上。
不太搭理人的,冰山一样的陆斐问:“这样,舒服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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