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番外—一万年前前前

    与三足金乌马车一般,这处厢房内同样设置有空间法器。从外面看,厢房看上去普普通通,但若是推开门来,就会发现其内别有洞天。

    迎面而来的是从梁上倒悬而下的各色柔纱,它们颜色大多鲜丽,尾端轻柔的搭在地面上,中部无风自动,将整个殿内熏染地轻灵又缥缈。白玉搭建的砖石规整的扑了满地,四方柱边设有香炉,炉内青烟袅袅环绕着轻纱之后的若干美人。她们有些手抱琵琶半遮面,有些垂眸轻抚阿房琴,还有些在首座下翩翩起舞。大家手持不同的乐器,或弹奏或吹奏同一首江南小调。

    小调的旋律偏抒情,俨然是一首听完之后能够让人心境开阔的曲子。首座之人听的高兴,美人们演奏着这个简单的曲子,同样感到开心。然而事无绝对,一众心情轻松愉悦的美人当中,唯独香炉边的两位美人嘴角抽搐,面色古怪。

    演奏这首江南小调的时候,她们两人时常走调,不是吹漏了音律,就是起高了调子。频繁的失误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纷纷皱眉看过来,两人心中焦虑,明知演奏时分心会失掉水准,却还是忍不住往他们的侧右边的琴女方向看。

    这位琴美人真的是太奇葩了

    她青丝披散,端正的坐在幽蓝色的轻纱之后,五指灵巧的在古琴上翻飞。任谁看,这都是一个娴雅貌美的琴女,仅仅从弹琴的姿态来说,这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怪就怪在,她的指头根本就没有碰到琴弦呀,这人非常正经的在弹空气

    狰

    一声刺耳的断音扰乱曲乐节奏。

    也许是看那个古怪的琴女太过于入神,两位美人之一的琵琶女竟然拨错了弦。这声音引来更多的人皱眉看来,头几次都是拨了相似的音调,这种误差还在大家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外行人听不出来这种小小的失误。然而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这声错音实在是太过突然,突然到就连盛钰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不对劲,疑惑的向那琵琶女看去。

    这时候,上方高座忽然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音“你真是胆大包天”

    唰的一下,众美人面色瞬间失掉血色,腿软下跪,不敢再弹奏。那名失误的琵琶女更是心惊胆战,整个人匍匐在地,眼圈一下子红透。

    偌大的殿内顿时跪成一片。

    盛钰屁股早就被木凳杠的生疼,见众人忽然下跪,他心中一喜,连忙趁着裙纱遮掩从凳子上滑下,安安稳稳的坐在琴架边。

    扫了一眼那哆哆嗦嗦的琵琶女,盛钰在心中叹气,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就连花楼里卖艺的姑娘们脑袋都栓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掉脑袋。

    “大人,奴有罪,奴有罪”琵琶女牢记老鸨的警告,哭哭啼啼的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首座之上的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下。

    方才那出声喝骂的少年烦躁开口“哭什么,又不是说你。”

    “”琵琶女愣愣抬头,茫然跪着。

    这时候,首座之上又传来一声轻佻笑声“我说真的,你这臭脾气得改改了。知道的人谅解你原罪愤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脑子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外人不能说话,一说话你就炸。”

    这话一出,不论是琴女还是琵琶女,或者是首座之下的舞女众人皆是一惊。

    原罪愤怒

    首座上的少年竟然是愤怒王

    虽说七位鬼王皆名声赫赫,但要将寻常人最不想面对的鬼王做一个排名,那么愤怒王必定名列前位。因为其他鬼王做事都是有逻辑道理的,大家都是能好好说话的人,不会随意杀人。但愤怒王不一样,他虽年纪小,行事却十分狠辣且没有规章,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旗下七鬼将更迭速度非常之快,从古至今从没有能够在位百年以上,还不被他活活烧死的鬼将。

    现如今首座上的男人竟然敢冷嘲热讽,众人几乎已经能看见他鲜血淋漓的下场。更让大家害怕的是愤怒王十分喜欢连坐,在场人一个惹他不高兴,他绝对会毫无理由杀光所有人。

    想通这点,殿内一时噤若寒蝉。

    只剩下琵琶女战战兢兢的哭声。

    少年霍然起身,阴冷的盯着琵琶女。

    他缓缓抬手,手心逐渐凝聚出一团森红焰火。大殿内温度顿时直直飙升,所有人汗如雨下,差点被空气里的高温烤熟。

    琵琶女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脸上的泪瞬间蒸发化为白雾。接连几个响头磕下去,她额头鲜血直流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吵死了。”少年就要挥出火球。

    “缪、于、夏。”铛的一声轻响,他身旁的男人将酒杯放置在案几上,明明不大的声响,却有效的止住了少年的动作。几秒钟后,男人方才笑容满面说“你想闹事之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在我的领地内你也要放肆”

    缪于夏忌惮的看了眼男人,忍着怒火翻手压下手心焰火,烦躁说“你若是不提沧澜玉叶,我也不至于反应这样大。”

    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口无遮拦。不过缪于夏现在已经在爆发边缘,男人也没有兴趣再去挑战他的忍耐心,便对首座下近百个美人说“你们弹你们的,继续。”

    说着,他挥手设置了一道防窃听的屏障。

    殿内好似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诸位美人越发如蒙大赦的表情彰显方才发生的一切。

    盛钰眉头紧皱的爬回木凳,心中早已经翻出了惊涛骇浪,抚琴时恨不得将琴捏碎。

    白日翁不顺说过的话犹然在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傻啊帮忙又不是只能帮人打仗。想想看,如果现在懒惰王破碎的灵魂印记用沧澜玉叶修复好,那她的王位岂不是坐稳了”

    坐稳了、坐稳了。廖以玫若坐稳了王位,那盛冬离该怎么办

    殊不知盛冬离在谋划着东山再起的时候,色沉、愤怒、暴食以及懒惰,这四个鬼王竟然在谋划着将他扼杀在襁褓

    盛钰心中的邪火蹭蹭上涨,差点当场掀开面纱取那两人的狗头。

    别人怕愤怒王,他可不怕。

    愤怒王在他看来,就是个人菜胆还大的小屁孩。色沉王倒是有些棘手,但他们两人要是真的对上了,担惊受怕的人应该是色沉王才对。就算色沉与愤怒联起手来,盛钰也有敌对之力。

    再不济,外头还有个傲慢王呢,大不了盛钰拉着傲慢王傅里邺一起打这两个贼人。

    思绪转到这里,盛钰心中忽然一凉。

    他在想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觉得傅里邺会帮他

    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奇怪了,就算他和傅里邺相交近百年,但在各自所代表的立场上来说,这一百年比狗屁还要不如。若他真的暴露身份,指不定傅里邺会跑在最前面追杀他。

    这样一想,盛钰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折手在琴弦上画了个符。符咒还未显出光亮就已经被盛钰的宽袖遮挡住,很快有一条细微不可见的白线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高台之下,咻的一下穿过屏障。

    屏障另一头的交谈声全部入了盛钰的耳中,只听见左子橙安抚说“我只是说要拿到沧澜玉叶,又没说直接去打劫傲慢王。你急什么”

    缪于夏冷哼道“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论抢偷,都无异于虎口拔牙。你要是还珍惜你的性命,就趁早和那个作死的暴食王断了联系。”

    左子橙说“那我要是不偷不抢呢”

    缪于夏顿了一瞬,疑惑问“你不偷不抢,傲慢王难不成自愿将沧澜玉叶送给你”

    左子橙说“他自然不可能。”

    缪于夏“那你如何在傲慢王手中取宝”

    左子橙莫名低笑了一声“愤怒啊愤怒,是谁告诉你,沧澜玉叶在傲慢王手中的”

    “世人都这样传。”缪于夏忽然愣住“不在他的手里,还能在谁手里”

    左子橙“傲慢早就将沧澜玉叶赏给旗下一名鬼将,宝物百年都在那鬼将手中。”

    缪于夏问“你说的是谁”

    左子橙沉声答“翁不顺。”

    “”盛钰抚琴动作一顿,皱眉不动。

    高台上,缪于夏的反应十分大,震惊道“翁不顺”

    左子橙疑惑“你认识”

    “认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缪于夏咬牙切齿“他原本是我领地中的神明,其父母同为我手下的神明将领。有意思的是他的父母就是两个懦弱废物,这两个废物竟然也能生出翁不顺这种实力强横、性格暴戾的神明。早前我有意招揽他,谁知他不知感恩,反倒与我敌对。这样不服管教的神明我怎可能容得下他。”

    “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他的父母做了什么,这两人贪恋权势,想拿生恩强逼翁不顺归顺。翁不顺不服,被他的父母强行压到蛇窟窿里,也就被蛇虫鼠蚁啃噬了十年有余吧,待他出来之时依旧不愿归顺。我深知这样的人不能留,便派七鬼将联手击杀他,翁不顺连夜逃窜,最后不知怎么得了傲慢王的收揽,寻求到了强者庇护。”

    左子橙反应了好一会,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给谁办事都是在办事。翁不顺既然愿意归顺于傲慢王,一开始为什么不愿意归顺你”

    缪于夏嗓音一哽,说“是他有眼无珠。”

    左子橙顿时了然“你一定是又搞了什么残暴猎奇的法令,去糟践翁不顺吧”

    缪于夏高高昂头说“他若归顺我,便是我的下属,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我就算叫他去剖心取胆,他也得乖乖的把刀子扎到自己身体里。一个低贱的神明而已,还能翻出天来”

    骤然听见低贱的神明这个形容词,盛钰打从心底翻腾出一股子浓浓不适。

    难怪翁不顺这样在意自己的身份,有这样一个统治者搁在盛钰的头上,他也会在意。

    左子橙听了那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好心提点说“你最好不要太张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知他未来就不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现在将他逼进绝路的所有决策,没准都是未来你无法翻身的悔恨缘由。”

    缪于夏嗤之以鼻“他又打不过我。”也许是懒得再提起翁不顺这个在他看来十分低贱的叛徒,他转言问道“你想怎么取沧澜玉叶”

    这话算是问到盛钰的心坎里去了,他不自觉坐正身体,凝神去听。

    怎知到了关键时刻,左子橙却忽然哑火。高台上足足静谧了两分钟以上,盛钰冷不丁心窝剧痛,他面色一变,立即抬手掐断了那条用来窃听的白线。

    就在他做出动作的下一秒钟,高台上忽然炸起一道炽热的环状光波,从高台唰的一下向外散开,直到散到靠近门框的地方才逐渐消散。所有被环状光波击中的姑娘们都连连后退数步不止,有些坐在木凳上的美人们更是直接仰头向后翻去,脑袋磕在白玉砖上倒地不起。

    瞬息间,殿内又乌泱泱的跪倒一大片。

    盛钰同样被光波击中,这样的小把戏还不至于伤到他,怪就怪在方才掐断窃听白线太晚,左子橙与缪于夏一定发现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果不其然,缪于夏黑着脸走下高台,语气森然“给我滚出来。”

    “”美人们惶恐跪伏在地,不解其意。

    盛钰坐在古琴边上,垂眸不言。

    缪于夏得不到回复,不知道哪根筋忽然搭错,震怒的朝右手边甩了团火。好巧不巧,盛钰就在他右手边,险些被火光给溅上。

    美人们尖叫着向后退,盛钰连忙爬起来跟着她们一起往后退。美人们跪下,盛钰便也跟着一起坐下,尽心尽力去扮演一个寻常琴女。

    这时候左子橙也跟着下了高台,他没有像缪于夏那般无能狂怒,而是目的明确的朝盛钰的方向走来。这边的美人们被吓得颤颤巍巍,身形摇摇欲坠,盛钰也不由暗自警惕。

    左子橙走到古琴边,从琴下揪出一条蚕丝般细的白线,“刚刚是谁坐在这里”

    琵琶女哭声一顿,抬手指向盛钰大喊“是她大人,她方才坐在那里,并未弹琴”

    盛钰“”

    左子橙看了眼盛钰,眼底深处藏有打量之意。盛钰看上去镇定自若,实际上已经在心中暗暗盘算怎样逃离这个地方,才不会将事情闹大。

    两人都未动,其他人却已经吓破了胆。

    周围一圈美人都连滚带爬的远离盛钰,缪于夏冷笑道“你是谁的人”

    谁的人是在问谁派他来的吗

    盛钰沉吟一会儿,挺直腰杆大声说“你们最好不要动我,否则傲慢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缪于夏惊到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傲慢”说完后他才发觉不对劲,气到额角蹦出青筋“当我是傻子么,你怎么可能会是傲慢的人”

    是的没错,就是拿你当傻子才这样说。

    世界上没有比傲慢王属下这个名头更好的保命符。如果是别的鬼王的探子被逮住了,定被抽筋拔骨折磨几轮,套出所有的有效信息后再杀,只有傲慢王的探子不一样。

    盛冬离在位时就曾经抓到过傲慢王的探子,当年好吃好喝的供了探子几个月,套不出任何消息,最后又无奈的把人给放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左子橙,千年前他也逮到过一个傲慢王探子,还没逼问出来人身份,就手快的把人给杀了。后来傅里邺带着鬼将找上门来,美曰其名喝茶,实为算账。左子橙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通,最后只能肉疼得将杀探子的鬼士拎出来,亲手杀死以表自己无辜的立场。

    傅里邺就是那种人就算我有错,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杀了我的人我就要找你麻烦。

    有这两个前车之鉴,盛钰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我确实是傲慢王的人。”

    此话一出,最先恐慌的是那告状的琵琶女。

    若两位鬼王找不到怒火宣泄点,只怕又会拿她开刀。她立即尖叫道“不对,她在说谎”

    盛钰平静道“我没有说谎。”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就在左子橙满面一筹莫展时,缪于夏忽然兴奋的大笑几声“你是他的人,正好”

    “”左子橙迷惑的看向他。

    盛钰同样迷茫,只见缪于夏恶意满满上前几步,“他庇护翁不顺的事情是我至今未了的心结,今天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我无情。”说着,他就要抬手挥下火球。

    盛钰立即起身,心道一声失算了。他倒也没有太过慌乱,此路不通那便只能另辟蹊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正要转身逃跑,左子橙忽然大喊“手下留人”

    盛钰与缪于夏同时止住动作。

    缪于夏满脸不虞“干什么”

    左子橙头疼道“先不说此人是不是傲慢王的探子,就算他是,你也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杀他。若消息走漏出去,日后傲慢来找我的麻烦,我怎么跟他交代”

    缪于夏毫不犹豫说“那就将这里的人全都杀光,消息便不会走漏。”

    话音落下,殿内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所有人都仿佛能看见自己的悲惨下场,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已经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还有另一部分人哭哭啼啼,脸色惨白。

    盛钰皱眉,心中也有些恼怒。

    愤怒这个小屁孩在他眼前畏畏缩缩,见了他就恨不得跑出十几公里外。怎么到了这里,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遇强则怂,遇弱则刚

    不过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小孬种罢了。

    如今殿内有十几个他的探子,盛钰自然不可能让缪于夏将多年窝点一锅端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两全之策时,左子橙忽然道“你把脸上的轻纱揭下。”

    盛钰“”不能揭,他嫌丢人。

    “你这人做事怎么总爱瞻前顾后。”缪于夏烦躁道“管她是谁的人,她既然听见了我们方才的谈话,那就不能活。你觉得那些谈话内容传到傲慢王耳中,你我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直接杀她了事,傲慢王远在天边,还管不到这里。”

    左子橙固执说“先让她揭下轻纱。”

    缪于夏看了眼盛钰漂亮的眉眼,还以为左子橙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道“看完就杀,世界上美人这么多,不要因为她耽误了大局。”

    左子橙怪异的沉默,几秒钟后才点头,迟疑看向盛钰道“你先把轻纱揭下来。”

    被安排妥妥当当的盛钰“”

    他其实不愿意揭开轻纱,怎料缪于夏像是不耐烦,几步上前就要扯开他脸上的轻纱。盛钰接连后退两三步,步子轻快逃掉那只作乱的手。

    缪于夏火气上涨“你还敢跑”

    盛钰一改唯唯诺诺低头,忽然抬眸直视他,眼神锋利的如刀子般骇人。缪于夏冷不丁被刺了一下,脸庞骤白梗在了原地。

    “你、你少在这里吓唬人,小心我一把火烧死你”

    放完狠话,缪于夏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左子橙之后。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小动物的直觉,否则也不会在盛钰认真起来的时候求生欲爆表,开始迟来的打起退堂鼓。

    这退堂鼓倒也干脆,缪于夏看向左子橙,意思很明确兄弟,你上吧。

    左子橙笑着停住脚步“我可以放你离开。”不等盛钰有所反应,缪于夏立即喝道“你怎么就那么好色”

    左子橙没有理会他,继续谆谆善诱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盛钰挑眉反问“露脸”

    左子橙笑容透着一丝谨慎“没错。”

    怪异的是,在盛钰后退以后,他竟然没有再逼近,动作之中甚至还透露着一丝忌惮之意。

    这就怨不得盛钰多想了。

    左子橙忌惮他,当真只是忌惮傲慢王探子这样一个身份堂堂色沉鬼王,就算敌不过傲慢王,也不至于如此忌惮一个小小的探子吧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之时,缪于夏说“杀了后看她的尸体不也是一样的,反正傲慢王又不在这里。”他牢记盛钰方才那一眼警告,自己不愿上前,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想到了一个颇为损人的法子“在场人方才都听见了这些隐秘谈话,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吧”

    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阵阵啜泣声。

    缪于夏继续说“先别急着哭,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能杀死她,谁就能破格提拔为我愤怒鬼王旗下鬼士,就能免死”

    盛钰“”

    肉眼可见,前后左右许多姑娘们已经转头看他了,眼神中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芒,显然她们依然有些顾及盛钰的探子身份。关键时刻,缪于夏高呼“怕什么反正傲慢王又不在这里”

    这一声叫喊就像是向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右手边告状的那琵琶女忽然发难,几步扑来,伸着长长的指甲就要往盛钰脸上抓。

    后者微微皱眉正要后退,这时候,忽然狂擦一声巨响,有一道绚丽的光轰隆一下子砸进殿内。室内亮到人难以睁眼,高大的门扉都被这道光带倒在地,白玉地板被砸的粉碎,无数尘灰纷纷扬扬的飘散到半空中。所有人惊呼出声,摇摇晃晃的坐倒在地,艰难的定睛一看,只见那琵琶女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她竟然被一箭穿颅,钉死在高台之上

    那把箭通体漆黑,待光芒褪去,它看上去实在平平无奇。然而明明只是一支普通的箭,缪于夏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吓得连连后退数步,嗓音急到变了调

    “审判日”

    一听到这三个字,美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呆滞万分“审判日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傲慢大人的武器吗”“傲慢王是不是也在这里”“等等,傲慢王大人的箭为什么会射到咱们殿里来”

    缪于夏一寸一寸的扭头看向盛钰,窒息道“你真的是傲慢王的探子”不等盛钰回答,他又持续震惊“你竟然没有撒谎”

    “”活了这么多年,盛钰第一次这样无语。这下子不想闹大也不行了,保守估计几分钟内傅里邺就会赶到,他得先离开这里。

    刚动脚步,就好像上天总爱与他作对一样,又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盛钰心中一惊,心道缪于夏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在傲慢王的眼皮子底下都敢难为他的下属这小屁孩还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正准备教训缪于夏,回头一看,盛钰更惊了,拉住他的人居然是左子橙。

    双目对视,左子橙瞳孔深处滑过一丝亮光,盛钰便觉得腿脚一软,迎头栽倒。

    他惊讶道“你”

    还没说完,左子橙便开口“殿内燃有熏香,单这种熏香吸入人体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只要与我对视,就会中招。你不用着急,我无意与你为敌,这种熏香也只能将你限制一刻钟的时间。”

    盛钰想要抬起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咬牙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左子橙面色如常“知道,你是贪婪。”

    本来想拿身份威胁他的盛钰一下子哽住,古怪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左子橙“我看过你的画像,原本看见你上半张脸只是有些怀疑,并不能确定。直到看见刚刚审判日的那一箭,穿云箭势如破竹,只是探子的话,我想原罪傲慢的人应当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角色。”

    “那你就想错了,他不知道我就是贪婪。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小角色。”盛钰顿了顿,语带提醒说“色沉王,你应该知道就算将我的行动限制起来,你也无法伤到我半豪,甚至随意攻击的话还会被我的本命法宝反伤。趁这一刻钟的时间,你还是赶紧逃吧,等我能动的时候,可就不能像这样好与你说话了。”

    一番话连敲带打,甚至还包含隐隐的威胁。实际上盛钰也慌,他不想这样被迫在傅里邺面前掉马甲,也只能这样吓唬左子橙。

    谁知道左子橙也是个被吓大的。

    闻言不仅不觉得惊慌失措,反倒孤注一掷道“贪婪,得罪了。”

    “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待会就知。”

    “”

    盛钰紧紧皱眉,手心忽然一阵湿润。

    低眸一看,着装恢复正常,胸腔部位已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右手掌心卡牌部位死死扎着一支匕首,将他整个手掌心牢牢钉在白玉砖地面上。那支匕首形态轻巧,造型秀美,看上去不像是杀人夺命的武器,反倒是漂亮的展示品。

    天下人都识得这支匕首,它是愤怒王的武器,同时也是二十五年前暴食借走的那支匕首。如果不是缪于夏借匕首,盛冬离的灵魂印记不至于被暴食王击碎。

    怎么回事

    缪于夏的武器什么时候刺到了他的鬼王卡牌上,胸前这些鲜血又是怎么搞得

    明明入眼是大片大片的鲜血,鬼王卡牌也被匕首扎了个对穿,灵魂印记应该毁去了才对。但盛钰此时竟然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就好像、就好像面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不仅盛钰迷茫,缪于夏也迷茫。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门扉处传来哒的一声重响,有一道黑色身影提着长弓入殿。

    两侧的美人们都提着裙子,尖叫着仓皇地从他身边逃走。姑娘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只有他逆行而来,气势如虹。

    是傅里邺。

    盛钰大脑一片空白,真情实感的觉得自己完蛋了。他现在打死不承认自己是贪婪王成吗

    只见傅里邺走到跟前,左子橙忽然面色急切的说“傲慢,你要是早些来就好了方才愤怒与贪婪起了口角争执,我想阻拦他们的,哪知道愤怒这小孩脾气太暴躁了,二话不说竟然直接偷袭贪婪王,我拦都拦不住,竟然叫贪婪被愤怒伤成了这个样子”

    盛钰“”

    缪于夏“”

    两人一个措不及防的被左子橙掀开马甲,另一个措不及防的被左子橙甩了一口又大又沉的黑锅。此时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懵逼,缪于夏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抬眼与傅里邺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怂了,哪里还敢在傅里邺气头上巴巴解释,先得有命再来跟他解释吧。

    缪于夏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徒留盛钰闭眸侧躺着茫然,他感觉有一道气息靠近他,动作轻柔的将他抱在怀里。有人抹了抹他的唇角,应当是抹去了他唇边的血渍。还未来得及感受那指尖的温暖,傅里邺情绪压抑到极点的声音传来“愤怒王怎可能伤的了他。”

    左子橙提高音量“偷袭,他是偷袭啊”他又絮絮叨叨的解释了许多,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打斗场面描述的绘声绘色,鬼话连篇。

    这期间,盛钰无法开口,心跳极快。

    世人都知左子橙强横,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强横。这人一手幻术出神入化,以烟作为武器,专挑敌人心防最弱的时候来进行蛊惑。方才自己一门心思想着逃跑,竟然让左子橙钻了空子。

    现如今贪婪王的身份暴露,原本盛钰以为傅里邺不来补一刀就算不错的了,谁知道他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补刀的意思,他好像连半分惊讶都不曾有,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如果傅里邺知道他就是贪婪王,于情于理都不会叫他继续留在山庄里。更不会让他这个贪婪王接触诸多鬼将,这几乎等同于将自己的心腹与薄弱点贴稳了刀尖,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己受伤。

    也许傅里邺天赋异禀,接受能力高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切恢复平静。傅里邺离去以后,盛钰终于也可以睁开眼睛。只见以他为圆心,四周被审判日的箭扎出了一个圈,圈边有幽蓝色的光幕,将他严实的保护在其中,显然这些是傅里邺的杰作。

    盛钰面无表情的看向左子橙,说“你想利用我,骗傅里邺去夺取翁不顺手上的沧澜玉叶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沧澜玉叶对翁不顺的意义深重,他绝不会轻易交出沧澜玉叶。至于傅里邺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贪婪王,选择伤害自己的下属。”

    左子橙坐在圈外笑眯眯说“那傲慢现在去做什么了呢”

    盛钰“”

    左子橙叹息“除了沧澜玉叶,我想不出他急匆匆离开这里的理由。”

    盛钰皱眉低头“也许一去不复返。”

    左子橙煞有其事的摆摆手“贪婪王,您好像总是将自己看得很轻。不如咱们拭目以待,看看傲慢王会如何做,又想待您如何。”

    盛钰没有再答话。

    傅里邺回来的很快,他衣衫染血,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左子橙接过沧澜玉叶,这里是他设下的幻境,他挥手就将盛钰转移到高台软塌之上,又在高台与殿下间设了一道屏障。美曰其名疗伤,实则拿了沧澜玉叶就要跑。

    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一道光晕击倒在地。

    左子橙呕出一口鲜血,震惊回头“一刻钟时间还没有到,你是怎么”

    盛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的能力可以将别人困住一刻钟,可惜,困不住我。”

    左子橙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你其实早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在将计就计”

    盛钰拾起摔落在地的沧澜玉叶,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纠结当中。

    此时傅里邺就在屏障之外,甚至还在担心他的伤势,要不要揣着沧澜玉叶就跑呢。

    他靠近傅里邺,不就是为了沧澜玉叶的吗

    如今法宝都已经拿到了手,想要走也很容易,为什么他竟然会迟疑。

    左子橙将口腔里的血吐出,捂着肚子艰难爬起,坐着喘气“我们方才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在试探你。”

    盛钰皱眉“什么”

    左子橙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你以为我手上为什么会有你的画像,你以为几次闯我府邸偷金牛乳,为什么会没有人阻拦早在你登王座那一天,你的画像就已经传到了其他鬼王手中。你不关注其他鬼王,不代表其他鬼王不关注你。同理,既然我能认出你,傲慢王一定也可以。”

    “”

    盛钰不合时宜的想起他与傅里邺初见之日。

    那日他红衣染血潦倒悲惨,傅里邺是认出了他,所以才要捡他回庄子的吗

    左子橙自知已经没有抢沧澜玉叶的可能性,便一鼓作气说“傲慢一开始也许中了我的幻境,关心则乱,他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去抢得沧澜玉叶。但来回这几分钟的路程中,他当真想不通其中因果吗只怕你将计就计,他也在将计就计。抢来沧澜玉叶,也只不过是将这个选择权抢来给你。你要是出这间屋向他坦白,那么一切都可以像原来一样,你要是带着沧澜玉叶逃走,那么背叛傲慢的人,下次无一例外惨。”

    顿了顿,他莫名笑道“如今我和愤怒已经将傲慢得罪狠了,你若是带着沧澜玉叶逃走,那你可就和我一样,将他给得罪透了。”

    盛钰默不作声,低眸看向手中的沧澜玉叶。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要么将这法宝还给傅里邺,与他结个善缘。要么,趁势带走沧澜玉叶,不得不与他结仇。

    与其说是这样两个选择,还不如说,形式逼着他,必须在傅里邺和盛冬离之间做出选择。

    “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有发现。”左子橙摇摇晃晃站起身,坚定说“傲慢爱上你了。”

    盛钰一顿,茫然的啊了一声。

    左子橙见他这个反应,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竟然含着血大笑起来“堂堂傲慢王,竟然有一天栽在情这一字上。过去亿万年间他一直看不上我的原罪,到头来反倒比我先万劫不复。”

    盛钰第一个反应是茫然,紧接着就是质疑傅里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不用多说,光看盛钰的表情,左子橙已经猜出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话。这种事情他不屑于多争辩,只笑道“贪婪,我内心还是很尊敬你的,如果不是时局如此逼迫人,我们也许会臭味相投,只可惜此生没有机会成为你的狐朋狗友了。最后送你们一个大礼,不用感谢。”

    他迅速抛了一个媚眼,身形竟然在幻境中逐渐消失。

    大礼什么大礼

    哗啦啦巨响,身后的遮挡屏障一下子垮掉,盛钰警惕回头,只觉得阵阵香风扑鼻。

    与此同时浑身燥热,他心尖一震这是左子橙的拿手好戏

    色沉、不,应该说是色欲幻境。

    屏障之后,是衣衫染血的傅里邺。他垂眸微喘,半晌不愿抬眼。

    盛钰心里再三警告自己,左子橙一定在骗他,但见傅里邺如此,他内心深处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一丝怀疑,为什么傅里邺不敢看自己。

    难道左子橙说的都是真的

    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说“我的灵魂印记没有破碎。”

    傅里邺声音嘶哑“我知道。”

    “那你还”盛钰将话憋回腹中,忽然小心翼翼问“你知道这处幻境如何破吗”

    傅里邺说“杀死色沉王。”

    “”盛钰脸憋的通红,抬起步子靠近,他感觉自己可能也被这氛围感染了,竟然胆大包天的朝傅里邺伸手,试探说“还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实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苍白的手掌上,将他用力一拉,盛钰就软了步子。

    傅里邺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春日乍暖,一夜荒唐。

    第二天意识回笼,盛钰一瘸一拐、惊慌失措的带着沧澜玉叶跑了。

    那夜过后,他躲了很多天。

    而后隐娘的孩子呱呱坠地,盛钰曾偷偷摸摸去附近看了一眼。按照计划说,来接应隐娘的应当是翁不顺,只是也许遭了那天的连累,翁不顺一直到夜晚都未曾出现。

    隐娘等了一天,茫然的准备离去。盛钰思虑再三,还是现身接下了她的伴生法宝一把能够破碎鬼王灵魂印记的剑刃。

    第二天,盛钰按照计划出发,去见盛冬离。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十分复杂,他想见傅里邺,又不敢见傅里邺。日日都在自责愧疚中度过,有时候还会想到左子橙提点的那些话,那些在他看来实在匪夷所思的话。

    不管他怎样想,只要见到盛冬离,然后将沧澜玉叶交给盛冬离,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左子橙的地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只是盛钰此时一点玩闹的心思都没有。他戴着兜帽,一路捡着人迹罕至的小道走。一直走到一条宽阔的江水边,岸边有画舫停靠。

    这里就是他约盛冬离见面的地方。

    见面后直接乘坐画舫,沿着江水向更南的地方行进,直捣懒惰王地界。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乘着微风踏上画舫,盛冬离这些天肯定不好过,若是见了他又看见一张丧气脸,那该有多堵心呀。想到这里,盛钰强行打起精神,笑着推开舱门。

    他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傅里邺端正的坐在案几前,缓慢的抬眼看来。阳光直射入内,两人长久对视。

    盛钰第一反应是将沧澜玉叶藏于身后。

    这个反应可以说是十分伤人,傅里邺眸光微闪,声音听不出半分波动“见到画舫里的人是我,你失望了”

    盛钰咬牙“你把盛冬离怎么了”

    傅里邺顿了一下,几秒钟后竟然苦笑着摇头“在你的眼中,我竟然这样不堪。”

    盛钰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未说完,傅里邺打断了他“我若杀死前任懒惰王,你想待我如何”

    “我不知道。”盛钰抿唇,如果傅里邺真的这样做了,那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结大了。虽说现在他们之间也是一笔烂账,好在傅里邺再次开口“我没有伤他,更没有杀他。他现在活的非常好,还在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复仇。”

    盛钰心中缓了一口气,眼神向后方瞄了一眼,随时准备逃走,“你拦截掉我传递给他的消息了费这样的大功夫,总不能只是找我清算那天晚上一夜荒唐的账吧。”

    傅里邺“”

    盛钰硬着头皮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我有话想说。傲慢,不管你信不信,那夜真的是纯属意外。况且从原则上来讲,我吃的亏只会比你大,毕竟我那天在下面咳、我是说,你要是心怀愤懑觉得受到了屈辱,不如去找色沉王算账。我也是受害者,那天我也不想”

    这一次话又没有说完,傅里邺忽然面无表情的站起,带动案几引发一阵乒铃乓啷的刺耳响声。盛钰自觉的将剩下的话语吞回腹中,他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然傅里邺不会这样生气。

    但他想不明白,到底那句话触了傅里邺的逆鳞。如果算得是沧澜玉叶的账,盛钰自知理亏,但如果算的是那一夜,他确实感觉无辜。想了想,盛钰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问“还是说,你来找我只是想拿回沧澜玉叶”

    傅里邺说“你些天过得怎样”

    “沧澜玉叶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道德啊”盛钰想都不想说完这句话后,才听见傅里邺的问话,愣了几秒说“你说哪个方面”

    傅里邺“身体。”

    盛钰面上一红,只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最尴尬。他道“这个啊、头两天腰酸背痛,走路都迈不开道,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你你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呀,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身体差,我身体差总行了吧。”他实在觉得尴尬,有些话也说不出嘴,心里头将左子橙拉出来唾骂几万遍之后,盛钰敏锐的后退几步“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哒哒

    步子将将向后挪了两下,就有一道疾风逼近,傅里邺行踪就像幽灵一般,不知道怎么地绕到了他的身后,拦住了他的退路。

    盛钰皱眉看向他,他知道带走沧澜玉叶这件事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直视傅里邺,只觉得心中的愧疚满的要溢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盛钰心中仍然怀有一丝希冀

    “今日我们能否善了”

    一边说着,他掏出身后的沧澜玉叶,直截了当的摆在手心中“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沧澜玉叶,我可以用任何东西与你做交换。”

    傅里邺垂眸看向他的手心,言简意赅说“沧澜玉叶并没有修复灵魂印记的功效。”

    盛钰“”

    盛钰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傲慢,你这个玩笑开的就有些过分了。如果我们都想要它,不妨打一场,正巧世人都在疑惑我们之间谁更强。”

    傅里邺摇头“我没有开玩笑。”

    “”盛钰脸色一点点变白,满是不可置信的摇头,倔强道“你在骗我。”

    傅里邺抬眸看向他,“我唯一一次骗你,就是在你因懒惰陨落醉酒之时。当时我没有说出它的真正功效。”

    盛钰消化了足足半分钟,才将这个惊愕的消息消化掉。他觉得这个档口,傅里邺不至于骗他。那沧澜玉叶岂不是对盛冬离无用

    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白忙一场吗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傅里邺眼眸闪过一丝苦意。

    当时盛钰日日借酒消愁,一天比一天颓废,他想借着沧澜玉叶让盛钰振作起来。哪知道一个这谎言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而后的一切根本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用意是好的,但在此时的盛钰看来,傅里邺的沉默就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响亮的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的头重脚轻、晕头转向。

    “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盛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我看起来很好玩吗”

    骤然转眸,他对上一双墨黑的瞳孔。傅里邺从来没有这样悲伤过,至少在盛钰的认知当中,他从来没有看过傅里邺这样悲伤。

    他不能理解,更不能明白。

    他只知道头几年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傅里邺就是傲慢,只以为他当真是傲慢王的鬼将。醉酒之后知道了,多少岁月他扛着巨大的愧疚心理几番探听沧澜玉叶的下落。从头到尾他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傅里邺看足了笑话。

    比起被骗后的震怒,盛钰心中更多的是不甘心。那么多年他一直在愧疚与煎熬中度过,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傅里邺,然而现在突然告知他你根本就不用感觉愧疚,因为别人也在耍你。

    从头到尾都是傅里邺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己因贪欲、步步踏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你觉得耍我很好玩吗”得不到对面人的回应,盛钰眼圈骤然变红,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是想告诉我,说你盛钰就是个贪婪的小人,你上不了台面。一点点诱惑放在眼前,我就可以舍去道德去染指,那恭喜你胜了,你胜了沧澜玉叶这样的东西别说是偷,就是抢我也要抢到手,因为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我就是这种恶心至极的人”

    话音落下,画舫内金光大盛。

    从船板之下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符文,刺眼的光芒从下而上,仿佛能穿透船顶刺入天际。四周船壁也轰隆隆响声不断,瞬息之间就有几条金色的光芒迸发而出,化为一条又一条粗大的锁链,稳稳套住傅里邺的手腕与脖颈。

    这整个过程中,傅里邺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是垂眸站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世界,连画舫外的阳光都避讳着他。

    盛钰微微招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刀刃,他凄惨的勾了勾唇角,“隐娘来交武器那天,我见你和翁不顺都没有来,便自作主张拿了这物。原本打算见完盛冬离后,再寻个机会将它还给你。现在看来,倒是我想的太长远。”

    傅里邺未动,锁链却乒铃乓啷的响。

    “你既然不是算那夜荒唐的烂账,也不是为了夺回沧澜玉叶,那你是为了什么还是就像我说的一样,你今日来,就只是为了取笑我”盛钰顿了下,几秒钟以后竟然缓缓举起剑刃。

    刃上泛着冷白光,折射的阳光刺到傅里邺的眉骨处,他看起来比往日苍白许多。良久后,他不着痕迹的将右手手掌隐入衣袍后,如果盛钰的眼神哪怕有一丁点偏移,那他都能注意到傅里邺已然全黑的傲慢卡牌。只可惜盛钰一门心思的质问,哪里还注意的到许多。

    傅里邺正面迎着那刀刃,心底一片冰寒。

    他怎可能取笑盛钰呢这天下最可笑的人非他莫属,他怎么会有那个资格去取笑盛钰。

    这份感情重愈千斤,有那么几个瞬间是甜蜜的,但更多的时候就像背德一般龌龊。他实在是难以启齿这份因果,一开始因为好奇而靠近,过程中愈来愈不可收拾,直到最后盛钰全身而退,他却无法抽身,自尝苦果。

    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上演独角戏罢了。如今盛钰恨他伤他,说不定能叫他死心。

    触及到盛钰通红的双眸,傅里邺不忍再看,闭眼等待利刃穿心之痛。

    画舫内静默了一会,也许是一秒钟,又也许是几分钟,两人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终于,利刃噗呲一声,打破了这份死寂。

    傅里邺浑身一震,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愣了一瞬间,他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骤然睁开双眼。待看清面前景象,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拼命挣扎着想要向前走。

    那把剑竟然被盛钰刺在了自己的卡牌上

    “盛钰”傅里邺吼出声来。

    空气中仿佛有瓷器破碎的轻响声,这是贪婪王灵魂印记碎裂的声音。

    盛钰腿软的跪倒在地上,掌心卡牌几乎寸寸碎裂,无数裂纹爬满了那张卡牌。傅里邺疯了一般想要上前,却被禁制捆的死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盛钰倒在地上,不断咳血。

    船板上聚集的猩红血液越来越多,盛钰眼睛已经无法凝焦,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模糊。他哽住最后一口气,虚弱道“这一次是我技不如人,自毁灵魂印记,算之前骗你为我取沧澜玉叶的赔礼。你也不用挣扎,想给我补上一刀画舫内的禁制两小时后会自行消除,皆是你若能寻得到我,我便心甘情愿任由你宰杀。”

    “我从来没有伤你的意思”傅里邺痛苦的摇头,锁链被他扯的巨响不断,整个画舫好像都剧烈摇晃起来,“今日来也并非找你算账”

    “那你就是来取我狗命了”

    盛钰讥讽出声,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听不进去,灵魂印记破碎的痛就像是将他浑身骨头一一震碎,又拿着铁榔头将他的骨头一点一点从中凿出来。

    太痛了,痛到他对眼前的一切感觉厌恶。

    忍着这剧痛爬起身来,盛钰扶着画舫壁缓慢的走到船舱口,离去之前顿住脚步。他头也不回,声音冷厉绝情“从此我们两人一刀两断,这百年的时间,你就当看了一个自作聪明的蠢人浓妆艳抹,给你上演了一出好戏。而我我就当英明神武的傲慢大人为我上了教训颇深的一课。”

    他抬起手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穿透卡牌的刀刃拔出,咚的一声摔在地上,“至于我们之间这百年的情谊,就全当是喂了狗吧。毕竟我们俩谁也没有付出真心,我虚情假意你再三戏弄,真乃绝配天敌。”

    盛钰没有再管身后的撕心裂肺的喊声与锁链响动声,踉踉跄跄的出了画舫。

    他何尝不知道这百年时间,他们付出了真感情,就算是养一只猫、一只狗,养了十年也应该有感情了。只是如今,他骗取沧澜玉叶无法面对傅里邺,更无法接受自己被愚弄近三十年,他挺着最后的自尊心才说出这种话。

    两小时后,傅里邺挣脱束缚,看都没看那把剑一眼,同样踉跄着出了画舫。

    画舫外的江面一片平静,已经看不见那道浑身染血的身影。他尝试过在附近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盛钰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一别经年,贪婪王名为避战,实为疗伤。

    而后战事几番剧烈波动。

    廖以玫自杀,懒惰王位旁落盛冬离,天下人震惊。暴食王丧妻后一蹶不振,不敌懒惰,色沉王于风雨飘零之际宣战。

    后,愤怒王、嫉妒王接连宣战。

    整个世界都被卷入这场洪流。

    懒惰王抵不过色沉,即将被灭,傲慢王在亿万人惊恐的视线中一箭断鸿蒙,于危难中解救盛冬离,一举挽回兵败如山倒的战局。

    其后纷乱、灭世。

    战火如决堤江流,止都止不住。

    新来的鬼将眼睁睁看着傲慢王的卡牌一点点变黑,一时气愤上头想要寻贪婪王讨回沧澜玉叶。其他鬼将们习以为常,纷纷摇头叹息“大人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当年懒惰王势力微弱之时,贪婪王都一反常态没有出现,要不是贪婪王地界依然井井有条,世人说不定都要怀疑他死了咧。”

    新来的鬼将还会问到传奇神明翁不顺的事迹,旧鬼将们依然习以为常“他啊。从沧澜玉叶被夺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没准又叛变了呗,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听人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见翁不顺从秘境中抢夺了一个召魂术,同色沉王的境地与一神明交换,换取了一把剑之后,他就此销声匿迹。”

    谁也未曾想到,鬼王们最后一次和平共处,竟然是铸剑池焰火滔天之时。

    傅里邺一直想解开当年两人之间的误会,沧澜玉叶能遏制鬼王失格,那么一定有其他东西可以修复灵魂印记。只要找到了这个东西,两人之间的核心矛盾必定能迎刃而解。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并且过往数年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然而时不待人,等不到寻到此物,色沉就派人来通知他,说盛钰要祭剑。傅里邺急忙往祭坛赶,本来想阻拦,却亲眼看见盛钰葬身火海。

    战事末年,七鬼王祭剑。

    贪婪为首,傲慢第二。

    因为他紧随其后。

    “呼哧呼哧”

    盛钰一下子从浴缸里冒出头,趴在浴缸边缘惊天动地的咳嗽,把呛到肺里的水咳出来。

    该死的,怎么在泡澡的时候恢复了这段记忆,他差点呛死在浴缸里

    门外很快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傅里邺着急询问“怎么了”

    “我差点呛死”盛钰控诉完,蔫巴的喊“门没锁,快,快进来扶我一把。”

    浴室门外寂静了一瞬,傅里邺开门入内,手上拿着衣服与浴巾“滑倒了”

    还没来得及剥开眼前的雾气,就感觉有人扑到了他的怀中,触手皆是光裸滑腻感。干净衣物与浴巾一下子就沾染上潮湿气息。

    盛钰挂在他身上,说“我好难受啊。”

    傅里邺嗓音微哑,眼神不敢向下看“撞到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盛钰委屈巴巴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开始傅里邺还心疼的揉他身上的淤青,直到他牵着傅里邺的手向下滑,后者才骤然醒悟低笑道“你是用什么高难度的体操动作洗澡,才能撞到这个地方。”

    盛钰亲了亲傅里邺的喉结,“我不管,给我揉揉嘛。”说着,他将傅里邺也扯到浴缸里。就这样,两人都湿透了,傅里邺低眸在盛钰脖颈处轻啄两下,忽然像想起来什么“刚刚胖子一直打电话给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管他有什么急事,”盛钰堵住傅里邺的唇,含糊不清说“肯定没我现在急”

    浴室内白雾翻腾,春色漫天。

    浴室外,两人的手机摆放在一起,情侣手机壳,情侣手机款式,就连短信来的提示音都一模一样。滴滴滴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被浴缸里扑腾的水声掩盖的干干净净。

    盛哥

    傅佬

    胖子那边已经急得头上窜火,他发了得有几百条信息快来二十一层楼里帮我出主意,我他娘的终于找到小美的转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个完结五星好评漂亮仙女们动动手指吧呜呜呜,来年漂亮一百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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