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风隔着玻璃看向重症监护室中的褚飞,一室的急救器械光看着就触目惊心,他躺在病床上,再没有往日充沛的活力,只有心电图的波形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今天早上,病人眼部有感光反应。”医生翻着病例道:“他也许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醒来后...会怎么样?”
“目前还说不好,但有很大概率病人的行动能力会受到影响。”
贺明风呼吸一滞,褚飞才刚刚赢得了选拔,他还那么年轻!他本该有光明的前途,却为了救他而再也不能跑跳!
“我可以为他申请治疗仓,”贺明风盯着医生一字一字地问:“那样的话,会不会有帮助?”
他希望医生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否则这份恩情,他要怎样才能还清?
“这嘛...”医生看着他难堪的脸色,有点犹豫地说:“他的伤在脊髓神经,不是肌肉或者骨骼损伤,治疗仓...也许有用,但仍需要坚持复健。”
“坚持复健就会好么?”
“我...我不能保证,”医生被alpha强大的低气压压迫得冷汗涔涔,“一切都要等他醒过来,再做详细检查... ...”
监控室中的仪器突然“滴滴”作响,二人抬头向前监护室中望去,只见褚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愣愣地与毫发无伤的贺明风对视一眼,随后戴着呼吸机的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灿烂的笑。
他如果知道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还会这样笑吗?贺明风根本不敢想,他对他浅薄轻浮的感情,根本就不值得褚飞为他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涌进室内,阻断了他们的视线。贺明风站在监控室外的走廊上,低着头摸出一支烟,他的手在镀银烟盒上来回摩挲,心里百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十天后,褚飞已经脱离了危险,转入单间病房。贺知节提着一篮水果来探病,见他坐在轮椅上,正哼着歌在窗边晒太阳。
“你倒心大,”贺知节在这间明显越级的高级病房里四下一望,“我哥没陪着你?”
褚飞摇着轮椅转过身,“嘿嘿”笑了两声,精神很好地说:“他去给我买巧克力啦!”
“啧,没眼看!”贺知节挑了挑眉,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来,小飞,让我采访采访你,你当时怎么想的?也真够拼的!”
“哪有怎么想?想一下就来不及了,都下意识的反应。”褚飞笑了笑,坦然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啊,他有危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贺知节默然看了他半晌,“小飞,我佩服你,真的。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你干嘛突然这么正经...”褚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下,笑着望向贺知节身后,“明风,你回来啦!”
“哥,”贺知节也回过头,见贺明风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大大的低温箱,他起身打趣道:“真是大手笔啊,你是把超市搬过来了吗?”
贺明风没接他的话茬,亲昵地拍了贺知节的肩膀一下,笑着道:“你有空去看看老头子,他在军部混的不如意,总念叨你。”
“这还用说?我去的可比你勤呢!大伯在军部碰壁,你可没少出力吧?”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道貌岸然、耀武扬威的样子...”贺明风随口道:“我和他不对付,倒是你和他的感情一直不错。”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贺知节笑了一下,向褚飞挤了挤眼睛,“那我先走一步,就不没眼色地打扰你们了,哈哈!”
“算你识趣!”褚飞皱了皱鼻子,一边笑一边红了脸。
贺知节施施然走出门去,他转过走廊,见一个护士怀抱着一大捧白玫瑰迎面走来,“抱歉,打扰一下,”贺知节心里一动,“请问这花是要送给褚副官的吗?”
“是的,您是...”
“我是他的朋友,您把花交给我吧。”贺知节接过花束,果然见水灵的玫瑰花上插着一张讲究的烫金卡片——“祝早日康复。沈凉月。”
“真是周到啊...”贺知节低语一句,又向护士展颜一笑道:“护士小姐也太粗心啦,褚副官对玫瑰严重过敏,看了都会起疹子呢!你把这花送进去,肯定要挨骂的,赶紧拿去扔了吧,以后千万小心!”贺知节伸手折下一支玫瑰,轻轻嗅了嗅别在自己的口袋中,把花束交还给护士。
“啊,谢谢先生提醒!”小护士感激地鞠了个躬,脸颊发烫地望着他高大潇洒的背影,心脏止不住地“砰砰”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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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月强打起精神用花剪修去白玫瑰的刺,褚飞转入普通病房后,他每日都让人送去慰问祝好的花束。平心而论,他是感激他的,但无论是装腔作势地去感谢褚飞对贺明风的救命之恩,还是涕泪横流地感动于褚飞的义举从此尽弃前嫌,沈凉月都不屑、都不愿。褚飞并不会想看见他,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褚飞,还是保持距离、以花致意好了。
贺明风来过之后,他的病好转了一些,但还是终日恹恹、容易疲惫。alpha当然成日值守在医院,沈凉月没有理由不让他去、也张不开口喊他过来,只有被架在当中。他已明显地感觉到,在等待贺明风给他的答案的这些日子,他的身心都在被极大地消磨,褚飞醒来已有二十天了,如果这种令人尴尬心碎的境况再不结束,下一个进医院的,就是沈凉月自己。
小腹又抽痛了一下,沈凉月的手一抖,一朵白玫瑰“啪嗒”坠落在桌上。他没站稳跌坐在软椅上,老管家忍不住忧心道:“少爷,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请医生来,或者您去医院,再也不能拖了!”
是啊,再也不能拖了,拖延没有任何意义!今天或明天,贺明风的答案并不会突然改变,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无论结果如何,沈凉月都承担得起。
“好,备车吧,”他极慢地站起身,“我们去军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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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惊喜给你。”
“是什么?”褚飞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是不是巧克力?”
“怎么只知道吃...”贺明风哭笑不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褚飞,褚飞打开一看,里面一枚光华闪耀的二等功勋章!
“呀!”他珍惜地摸着那么勋章,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颤声道:“真的批下来了!”
“高兴吧?”贺明风笑着说:“我去帮你拿药,一会儿我推你下楼走走,吹吹风、晒晒太阳。”
他向医生询问了一番褚飞的状况,提着一大袋药返回病房,正要推门而入,却透过没关紧的门缝看到褚飞紧紧攥着那枚勋章、正在悄悄落泪。
贺明风心里极不是滋味,褚飞总是表现得乐观开朗,其实他比谁都害怕再也站不起来。这些天,贺明风眼见着他拼命复健、却进展寥寥,在一次次的摔倒后倔强地又站起来,像烧不尽的青草一般永远都不肯服输,既是佩服又是愧疚。
他站在门外站了许久,等到褚飞的情绪平稳下来,这才装作无事地走进病房。他推着傻笑的褚飞走到花园里,在灿烂的阳光下,他听见褚飞突然问道:“明风,那天出事前,你要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
“什么呀别想混过去!我都听见了,你说,其实你很喜欢...”他俏皮地眨着眼睛回过头,双手紧握、故作轻松地问:“你很喜欢谁?你是不是想说,其实你很喜欢我!”
贺明风喉头发哽,褚飞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褚飞又一次强装乐观的试探。在他们三个人中,其实一无所有的褚飞反而是最勇敢直接的,他敢赌上自己的一切、也敢去争去抢去一次又一次地索要答案。
是欺骗,还是伤害?左右两难,全都是错!从一开始,贺明风以上对下的姿态放任褚飞的幻想、享受他的崇拜时,就已经种下错误的根苗,之后阴差阳错地任其发展,更是大错特错!到了现在,褚飞为了他坐在轮椅上,他已经错失了所有开口的机会。贺明风怎么能说不是?他怎么能说真话,狠心让褚飞在身体重伤时,在感情上再遭重创?
他只有咽下所有的隐情,一字一字艰难地说:“是的,其实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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