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幻晴没想到那些丝处理起来能这么麻烦, 她跟着墨九将丝从接近岩浆洞口的石头上将铺开的丝给带了回来。
她是第一次去最里面的洞，带着灼热温度的明艳黄色里是暗沉沉一片的黑色斑块，时不时有泡泡翻腾上来又很快炸裂, 溅起的岩浆溶液落到两侧的石壁上，发出呲呲的声响和烟雾。
哪怕是穿着防护服她都心惊到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来。
实在是太热了，空气中一股浓郁的硫磺味。
到了这里哪怕是墨九都得套上防护服。
这也是余幻晴第一次见他穿防护服, 买之前只大致估算了他的体长, 不准，稍微有点短了, 主要就是他的尾鳍太长, 尾鳍全部铺展开整个人超过两米三了, 尾巴只能被迫弯起来。
余幻晴愧疚道“这个先凑合穿一下，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不用麻烦, 可以穿。”
“不行，万一尾巴窝住受伤了可怎么办。”
墨九没再坚持, 将铺在石头上的丝线收到袋子里, 在这种高温石头上烤了许久, 丝线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没有断, 仍旧坚韧无比。
带着东西回到洞穴后, 余幻晴好奇“这样是好了么，现在可以织布了”
“没有，还要继续处理。”说着就背着丝线带她出了洞穴。
这回是到洞外不远处一直矗立着的冰山上, 两人沿着冰山往下潜, 山体实在是太巨大了, 一直潜到周围看不到什么光线, 才堪堪摸到冰山底步, 这里比水上还要更冷。
突然从极热到了极寒，余幻晴隔着防护服搓了搓爪子，身体贴着墨九。
冰山底部不是白色而是一种幽深的蓝色，犹如冰晶一般，非常坚硬，但这种坚硬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凿出了一道长长的凹痕，凹痕很深，几乎绕了山体一周。
墨九熟门熟路地从袋子里将丝线拿出来，一点点铺在冰上。
余幻晴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刻痕很整齐，隔着东西摸不太清楚，她觉得跟洞穴墙壁上的痕迹有点像，看来应该也是墨九凿的。
“这是你凿出来的”
墨九嗯了一声。独自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很难找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冰山底部密度太大特别坚硬，凿出这么块地方花费了他很长时间，没想到现在能用得上。
“这要冻多久”
“一夜，明天来收。”
“然后呢”
“继续加热。”
余幻晴挠了挠头问“加热完是不是再冻，再加热再冻”
墨九停下铺丝线的动作侧头看她，眼中有些诧异和笑意“是，你知道”
余幻晴“还真是不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对三这个数字很执着，什么三晾三晒的，我就随便猜测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了加固，虽然它很坚固，但久了容易断，这么处理可以延长使用时间，就算被火烧或是冰冻都不会坏掉。处理后丝线更轻更细。”
所以这种丝做出来的布价格非常高昂，也因此才成为了聘礼必备之物，鲛人传统里，最初科技不发达时全凭人工处理，从采丝到成布要耗费很大心力和耐力，这也成为考研对方品格的条件之一。
哪怕现在已经可以用机器处理了，价格也降下来了，但这种布做成的物品仍旧是礼单上的必备物品。
余幻晴对丝线织成的布开始期待起来了，她脑袋伸过去看了一会问道“这些丝会不会太小了，本来就细，这也织不出多大面积吧。”
确实，那天采回来看着多，老大一团了，但丝这么细，织出来的布估计就巴掌大小，难道说要做个手帕出来
现在手帕能有什么用呢，擦擦鼻子擦擦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要不再去找点吧，反正也要处理，一次多处理点。”她拉着墨九道。
墨九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将丝线摆好之后，两人再次登上了潜艇。
之后两三天里，两人就一直在路上来回奔波，虫子生长的红藻几乎都被两人翻了个遍，确实又找出了不少，潜艇里堆了一捆。
余幻晴先前工作不熟练勾伤了爪子，围观墨九工作半天，寻摸着用防护服包裹住爪子，竟也能帮得上忙。
她对这种枯燥的工作没什么抵触，反而自得其乐，每天忙一会玩一会，翻翻水底的淤泥石头，追在小鱼屁股后面转圈，忙得不亦乐乎。她游得多吃的就多，潜艇上的食物消耗非常快，满满一储食柜的东西就这么见了底。
墨九趁工作间隙在周围游了来回，捉了不少新鲜食材回来。这些食物一半塞储食柜一半当做当天的食物，免得余幻晴突然饿了没东西吃。
忙碌间隙，安娜帮忙联系的玩偶设计稿也出来了。
余幻晴刚吃完饭，正舔着爪子梳毛，收到消息就顺手打开终端看了眼。
“设计稿我筛选了一部分，这些都是感觉不错的，你先看看有喜欢的挑出来。”
“好，辛苦你了。”余幻晴道了谢就挨个点开设计稿看了起来。
稿子足足有三十份之多，似乎是找了不同的设计师，设计风格相差很大，有写实版有可爱版还有q版和朋克版。
每一个玩偶的动作造型都不一样，有抱着海胆躺在水上，嘴里咬着鱼，爪子举过头顶努力比爱心，眯眼揉脸颊，也有站立伸手拍向前方，趴着朝前微笑的。
设计稿还都做了成品模拟图，余幻晴点了下，拟真玩偶图像就出现在了身侧，三百六十度旋转着让她看清楚细节。
几乎每只玩偶都做的非常可爱，眼神光亮，表情呆萌，毛毛柔软顺滑，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揉了又揉。
等到全部看完后，余幻晴陷入了沉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每一个都不错，没办法取舍。
墨九出去又捉了些鱼刚回来，这次收获颇丰，他怀里抱着一堆，嘴里还叼着两只，不仅如此，腰和尾巴上还缠了许多海藻。
余幻晴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关掉屏幕将他嘴里的鱼接了过来。
“怎么抓了这么多”
“正好遇到鱼群，这种鱼味道不错，你肯定会喜欢。”说着将鱼都放进了储食柜里，海藻则放在了上层。
余幻晴有点感动，感觉自己啥都没干还天天给墨九找事情做，她嗖一下跳进他怀里，在他脸上使劲啾了好几口，毛茸茸的嘴和胡须蹭的墨九脸直痒痒。
“谢谢，你太辛苦了，都怪我吃太多了。”
墨九捏捏她肚皮上的肉，其实抓进手里一半都是毛毛，手感特别好，他用胳膊颠了颠，重量比最初抱着时重了五六斤不止。
“不多，养得起。”
余幻晴呆了呆，墨九似乎是从某天起就越来越会说话了，偶尔吐出惊人之语，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了。
“这个给你。”墨九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颗比婴儿拳头还小一点的圆白石头，看着普普通通，跟他从前送的那些相比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余幻晴伸爪抓住石头，发现自己刚刚好能抓稳，不大也不小。
她手痒地抬起石头往上抛了抛又伸爪接住，意外合手缘，重量也特别合适，握手里很舒服。
“哇，这个石头不错。”
墨九将她放回水面，余幻晴将石头在肚皮上滚了一圈，让石头顺着身体从左手滚到右手。
从前都不觉得石头竟然这么好玩，现在一抓在手里她就玩得停不下来了。
“你看你看，没有掉下来，我是不是很厉害。”余幻晴一边抛一边让墨九看自己。
“嗯，特别厉害。”
“如果有三个我还会玩抛接球，小时候我玩的可溜了，不过长大后就没有试过了。这块石头真不错。”她又夸赞了一次。
墨九一直在看着她，见她这么喜欢，嘴角的笑意都扩大了几分。
玩一会过了劲，余幻晴才终于收起石头，在身上寻摸了一阵，本来打算将石头放在小包包里的，后来想了想，直接往腋下一塞。
其实海獭腋下是有个小带囊的，可以放一些小东西小零食，先前她没注意到，也是最近才突然发现的。
石头塞进去刚刚好，也不影响她行动，特别方便。
塞好后她抬起手臂让墨九看自己的囊“你看你看，塞进去刚刚好。”
墨九伸手想摸下，但手才刚伸过去，余幻晴就大笑着往后一缩躲远了。
“哈哈哈摸的有点痒。对了，我有个东西想要你帮忙参考。”
想起玩偶的事，余幻晴又赶紧凑过来，打开那三十个设计稿挨个让他看过“这是定做的要送给粉丝的礼物，让我选定做哪些，但我觉得每一个都好看。毕竟作为原版的我就这么好看，实在没办法取舍。”
现在她自恋的越来越熟练了，夸赞自己的话张口就来。
墨九看看设计稿又侧头看她一眼，不认同地道“都没有你好看。”
余幻晴“”
输了，真的输了，墨九真是越来越会了
不过她的脸皮也在增厚，弯着眼睛道“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这个还是要选，你帮我选几个吧。”
墨九皱眉看了一会问“都喜欢”
“嗯，都挺可爱的。”
墨九问“不能全都做”
“啊”
“既然都喜欢，就全都做。”墨九道。
余幻晴呆了呆，一拍他的腹肌，是啊，为啥非要选出来，反正她又不差钱，全都做也不是负担不起，反正都喜欢，成年獭选择全都要。
“好，那就不选了”
她很快财大气粗地给了安娜回复“我觉得都喜欢就全都做了吧。对了，你多做一点，我也要收藏一份。设计费够用么要不我再转你点。”
安娜赶忙拒绝“不用不用，够用的。”
她抹了把额上的汗，内心也有些高兴，毕竟是她筛选过的，剩下的她也都喜欢。
定稿这么快也不需要改，简直就是神仙甲方了，飞快收到设计费的几十位设计师恨不得在网上使劲夸赞海獭一通，可惜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在玩偶做出来前都不能说出来。
定完稿还要打板加制作，拿到样品还得两三天，大批量制作得大半个月后了。
余幻晴暂时将这件事放下，跟着墨九一起出去继续忙碌。
这两天潜艇里已经堆了不少丝线，足够织出一件衣服了，这一整片区域的红藻都被他们翻了个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
“好了，回去吧。”墨九将最后一根丝线缠好，直起腰对身边正在揪海藻玩的海獭说道。
余幻晴丢掉手里的叶子“哦，回家回家。”
墨九待在潜艇里继续整理丝线免得缠在一起，一旦解不开就只能报废无法使用，处理起来很麻烦。
余幻晴看了一会，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疑问“你用什么织布有织布机么”
墨九很镇定地摇头“没有，没办法织。”
“啊那怎么办，那难道是用钩针”
“也不是。”墨九侧过头，相当新潮地道，“我从网上定做了一台织布机。”
余幻晴“”
她愣愣地抬起两只爪子使劲拍了拍，接着看稀罕物一样看着墨九，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真难得，你竟然会网购了，好厉害”
跟墨九在一起这么久，余幻晴从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科技产物，他不会用终端，生活的也很原始。在极北城的时候，他虽没有表露过任何对高科技产品的抵触，却也从来不主动接触和了解。
所以在余幻晴心里，他会去网购真的很稀奇，简直就像个古代人突然会用手机了一样。
被这么夸奖，墨九只是无奈地揉了把她的毛毛，他从前只是觉得没必要用而已，又不是真的不会用。
费了大半日，潜艇很快到了家。
第一批带回来的丝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人将冻到第三次的丝线收回来。余幻晴把两边放在一起对比，发现处理过的丝线几乎比头发丝还细，有种特殊的光泽感，看着非常好看，还没做成衣服她就已经能想象得到成品有多么惊艳了。
“我好像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用这种丝线做成的衣服，如果你还有族人可以过来，说不定能把这门生意做大呢。不对，不用你族人，我们也可以做。我看人鱼衣服整得挺花里胡哨的，也很舍得花钱打扮，利润肯定好。那种虫子是可以养的吧，我们在红藻区开个工厂，再买些机器处理丝线制作衣服，这样一来的话要建三个厂了，养殖场，材料处理厂，还有一个服装设计公司。”
余幻晴掰着爪子算着，算了一会后发现似乎有点麻烦。
“一整个产业链，我们俩来做似乎有点麻烦，投资数目肯定也很大，风险高，我现在的钱够么”
先前都不在意自己余额有多少，这会她赶紧打开终端仔细数了数，又去直播后台看了眼，随后放心了。
这么多位数绝对是够了。
墨九没给她泼冷水，只是静静看着她一会开心一会苦恼一会纠结的样子，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虫子人工养殖需要技术，一年只有那么几个月可以产丝，产量远远上不去，丝线太细，做出来的成品更少，就算走高端路线也还是亏。
余幻晴算完后晃了晃墨九的手臂“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但是你会养虫子么”他问。
余幻晴立即卡壳“你不会”
墨九很肯定地摇头“不会。”
唯一一只鲛人都不会，这事情没法做了，余幻晴垂下脑袋，千里之行死于足下。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墨九道“虽然公司开不成不能让你当上董事长出任ceo，但我会努力直播赚钱养你的。”
墨九听不太懂董事长ceo是什么东西，只是再次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那我再买口大锅吧，这个小锅不够用，烤起来太慢了。”余幻晴只丧了两秒，立即振作起来。
“不用锅。”墨九制止，打开购物网站搜索起了别的工具。
余幻晴发现他终端用的非常溜，几乎没有丝毫卡顿，页面翻得超快，哗哗哗就过去了。最后屏幕停在了一个像太阳板一样的东西上，墨九指尖点了点道“这个就可以。”
余幻晴仔细看了眼，发现是个发热板，比锅要便宜许多还更好用。
她赞叹地拍了拍墨九的肩膀，心里却微妙的有些失落感。
余幻晴有点了解从前墨九的吃醋不安缘自何方，她就像那时候的墨九一样，他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宽广，担忧他会不会有一天就不需要自己也不喜欢自己了。毕竟他们俩种族差异太大，有很多事情都没法做。
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充盈心中，让余幻晴脸上的笑容消失。
她强打起精神道“挺好的，就买这个吧，要我帮你买么”
“已经买好了。”墨九摇了摇头道，关掉终端侧头看她，发现她正低头搓着脸颊，眼睛都眯了起来，感觉有点蔫耷耷的样子，很没精神。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失落，墨九将她抱进怀里耐心地顺了一会毛毛，低声道“再等等，我会尽快。”
余幻晴知道他说的尽快是尽快布置好一切，正式成为伴侣。
仔细想想自己现在的人气，可是整个海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海獭，应该没几只人鱼能抵挡得住自己的毛毛诱惑，就算是鲛人也不行。
一想到这个，余幻晴就重新精神了起来，是她想太多了，墨九应该比她更紧张才对，毕竟他的情敌更多。
“东西是不是快到了我们去拿。”她仰起头笑眯眯地道。
墨九完全搞不懂海獭多变的情绪，见她恢复正常偷偷松了口气，两人在海面等了一会，拿到发热板后又回了海里，一起将所有丝铺好。
这几天他们就一直待在家里将一大坨丝来回倒腾，一会热上一会冻上，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墨九定做的织布机送到手的时候，安娜那边刚坐好的玩偶样板也一同寄了过来。整整三十只海獭玩偶装了一个大箱子。
两人一边抱着一个箱子开始拆，余幻晴将玩偶挨个放在石台上，摆了一大圈。
这些玩偶做工相当精致，有大有小，小的像挂在书包上的挂坠，大的几乎跟她同高。玩偶摸上去非常柔软，全都是防水的，很轻，放在水里会自然飘起来，关节也能活动，可以摆成其他造型，不过摆动幅度不大。
余幻晴给海獭玩偶梳了梳毛，发现手感跟摸自己是一样的。在玩偶鼻子上点了一下正要放下，就突然听到玩偶发出了声音，竟然还带响的，声音是她上次在握手会现场唱的那首歌。
歌声在山洞中回荡很快吸引了墨九的目光。
余幻晴尴尬地拍在玩偶鼻子上，歌声立即停止。
安娜给她发来消息，详细记载了每一只玩偶上独特的小设计，有些会唱歌，有些会发出嘤嘤叫声，造型是吹泡泡那个，对着吹一下还真能吹出泡泡来，还有咬着鱼的，摸一下海獭脑袋，鱼外衣就会掉进海獭嘴里变成鱼骨，表示鱼被吃掉了。
余幻晴着实佩服这些巧思，她光看描述都想全部上手捏一遍了。
安娜道“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如果觉得合适，可以开个直播，将玩偶的造型和功能给粉丝展示一下，然后就可以抽奖送礼了。”
“好。”
余幻晴抱着玩偶游到墨九身边，突然将一个小个的玩偶往他脑袋上一放，另外两只挂在了他肩上，几只个大的堆到他背后，然后她将自己贴进墨九怀里。
墨九僵在原地，被獭淹没不知所措。
余幻晴捏了下他紧绷的手臂，忍不住笑起来“你跟海獭真配。”
也不知道是在夸那些玩偶还是变着法的又夸自己。
墨九拿过围在身边吹泡泡造型的玩偶，对着余幻晴吹了两口，下一秒源源不断的泡泡瞬间将这唯一一只真海獭给淹没了。
余幻晴挣扎着从泡泡里跃起，抓过玩偶怀里抱着的鱼挥舞成风火轮阻挡，撩着水朝墨九泼去。
“哈哈哈，吹不着我，看我无敌风火轮。”
墨九配合地顺手拉过一只缠着海带的玩偶，将海带朝她甩了出去。
余幻晴手臂挥舞出残影“我挡哈哈哈，挡住了。”
明明都已经成年了，可这瞬间，两只却仿佛还是幼崽一样，玩着幼稚的游戏，将所有正事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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