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鲛人叫贝儿, 并不是莉娃的孩子，而是他们的妹妹，他们仨是三兄妹。
鲛人普遍以家庭为单位聚集, 大一些的家族中有几十上百人，而莉娃一家就只有他们仨, 父母早已经意外去世, 三兄妹相依为命生活在这偏僻的地方靠养殖黑甲虫为生。
要养殖黑甲虫就只能在这种没有过多资源的石地里, 除了上空游来游去的刺多肉少的小鱼，就没有其他生物了。
未经过加工的黑甲虫价格很便宜，拉一车也卖不了多少钱，顶多是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而已。
余幻晴一路上将这里的大致情况给问了清楚。
这里位于整个星球西南方向，附近最大城市叫石头城, 城里鲛口众多, 但相比起其他城市这里就是个小城。城里有个很大的自由贸易市场，想卖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去那里。
鲛人有通讯工具，确实跟手机功能类似，造型像鳞片, 可以直接贴在身上, 价格高低不一，通讯视频娱乐功能应有尽有。
此外，这世界最大的一座城市位于正东, 叫红绡城, 是石头城的十几倍大, 同样的距离相当遥远, 乘这样的鲨车要好几日才能到达, 城中有比较快的公共交通工具也得一天才能到。
余幻晴决定在石头城赚上些路费就去红绡城打听打听。
乘着鲨车走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路过来石头慢慢减少, 能看到大片空旷的泥地，地上长着薄薄一层绿藻，一些手指长的小鱼在绿藻里穿梭，这些鱼太小了，都不够一口塞牙缝的。再往前走，终于多了些生气，但看着仍旧很贫瘠。
余幻晴先前还以为鲛人世界的资源比人鱼世界要好很多，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贫瘠。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地方贫瘠，还是大部分地方都如这里一样。
前方零散着有不少用石头垒出来的小房子，房子从顶端开口，像口井一样，有鲛人忙碌地进进出出。
房子分散很开，半数房子周围都停放着跟莉娃他们类似的鲨车，这会有鲛人正在卸货，车斗里装的是种没有壳的生物，黏糊糊的堆在一起。
这里约莫是个小村落，房子前面的空地上还有几条鲛人停在原地似乎在卖东西，他们面前放着些被串起来的鱼和其他动物，这些动物都还活着，看着很新鲜。除了肉食还有绿藻和剥好的黑甲虫肉。
他们经过的时候，卖货的鲛人喊着“灰鱼甩卖，一海贝一条了。”
余幻晴摸摸肚子，昨天吃的那点东西经过一夜消化早就见底了，现在正饿着。她咽了口口水，海贝应该是这里的货币了，一海币听着很便宜的样子，要是她还有钱，这些全买下来都没问题，可惜，她现在一穷二白。
她转过头去假装四处看风景不去看食物。
莉娃停下鲨车，摸着贝儿的脑袋问“想吃鱼么”
贝儿打开自己的鳞片看了一下他们现在的余额，就只有几百海贝，她看着灰鱼不舍地拒绝道“不了姐姐，等忙完我们可以自己去抓”
灰鱼之所以便宜是因为肉质口感很一般，看着大但其实肉没多少，捕捉地点距离这有点远，这才能在这里卖上一两海贝，在灰鱼附近的村落，白送都没人要。
“那就不吃了，下午我们先捕猎再去拉货。”莉娃道。
“嗯，好，我想吃石头鱼”贝儿开心地道。
莉娃笑了下“你不怕疼了”
“不怕，我准备了武器。哥哥也可以帮我。”贝儿道，看向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另外一条鲛人，那是大哥英希。
英希点头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莉娃拍拍鲨鱼正要继续前行，卖灰鱼的鲛人商贩看到了贝儿火红色的尾巴，一脸惊叹地凑上来拦在他们身前，手几欲摸上贝儿的尾巴。
刚刚一直沉默的英希立即挡在了贝儿面前喝道“你想干什么”
商贩讪笑道“哎呀，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不是太惊讶了么。这个颜色实在是太纯净太迷人了，这是怎么做到的新的染色剂么我怎么从没有见过这种效果的染色剂。”
鲛人商贩一直在各个村子里流窜，并不止是卖鱼这一条生意，只要有利可图，他什么都做也什么都收。因此在看到商机后他立即就缠了上来。
贝儿抱紧了怀里的染色剂，有些得意地翘起尾巴“那当然好看了。”
商贩眼睛非常毒地看到了她怀里的瓶子，立即眼前一亮道“是这个么哎呀，瓶子看起来很陌生，没见过，是从哪里买来的，可以告诉我地点么今天这些鱼可以全部送给你们，再另外付你们五十海贝。”
五十海贝不少了，能买不少东西。
贝儿犹豫起来，她也不知道东西在哪买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余幻晴。
余幻晴接口道“是意外得到的，我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买的，就只有这么一瓶。”
商贩不死心地道“那我出一千海贝，这个能不能卖给我”
一下子从五十变成一千，就连莉娃都非常吃惊，她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值钱，觉得自己太占余幻晴便宜了，从贝儿怀里将瓶子拿过来就要还回去。
贝儿相当不舍地皱起了脸。
“这太贵重了，换给你吧。”
余幻晴摆摆手，虽然她现在挺缺钱，却并不后悔将这东西送出去。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已经是你们的就拿着吧，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做决定就好。”
看得出来莉娃一家的生活挺拮据，余幻晴主动对那商贩道“其实这染色剂其实不止一种颜色，而是三种，你看。”
她说着将另外两种颜色喷了一些在商贩尾巴上，“颜色能维持一天，隔天就可以洗掉，虽然维持的时间短，但绝对不会有颜色残留也不会对尾鳞有任何伤害，相反还有保养效果，用过后鳞片会变得光亮清透。还有，这款染色剂有股特别的香味，味道能留两天，每种颜色都有不同的味道。”
她越说，商贩的眼睛就越是亮，犹豫了一阵后他道“真的就这一个”
“那当然。”余幻晴肯定地道。
商贩咬了咬牙，往上提了些价格“最多五千，不能再多了。”
贝儿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钱，几乎立即就想答应下来，莉娃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余幻晴笑眯眯地揉着自己的脸道“五千是不是太少了，你在外面见到过这种纯度的染色剂么，如果拿到城里去，这一瓶我至少可以卖到上万，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旁人见都没见过，你想想，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买家，卖个几万不成问题吧如果省着用，这一瓶再用十次都不是问题，愿意为尾鳞花钱的鲛人不少，会愁没钱赚么我觉得一万比较合适。”
商贩四处卖货，比他们有人脉，也认识不少有钱人，想要转手卖高价很简单。他思考了一下，实在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东西，就算不拿去卖，送礼也能捞到不少好处。
他来回讲了几次价，但余幻晴坚持非一万不卖，咬了咬牙，商贩终于松口“那好吧。”
“你这些货也都送给我们吧。”余幻晴一指那些鱼。
“行吧行吧，都送你们。”商贩甩甩手要去拿她手里的瓶子。
余幻晴回头看了眼莉娃和贝儿，他们都点了点头。她道“一手交海贝一手交货。”
商贩哼道“如果这东西有问题，我可是要回来找你们的，这地方我很熟，不管你们去哪我都能找得到你们。”
“这个你放心。”余幻晴挺有自信，人鱼发明的东西质量都很不错，不可能出什么问题，她都在墨九身上用多少次了。
商贩很快将钱都转到了莉娃手中，英希上前将几框鱼抱回了车上。
拿到染色剂后，商贩没立即走，而是上下打量着余幻晴。先前注意力都在染色剂上了，没注意到这只动物是他从没见过的。
“你是什么种族我在海域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过。海豹海狮都不像。”
余幻晴不动声色地道“我是海獭，我们种族数量少，也很少出来，你没见过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商贩没再追问，只是离开后仍不时回头看她。
突然多出了一万海贝，兄妹三人都晕乎乎的，贝儿用一种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向余幻晴，莉娃神色也有些复杂，对她的态度比先前要客气许多。
“这是你的海贝，我转给你吧。”莉娃道。
这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拿别人的钱总觉得不安心。
余幻晴道“分我一半就好了，我想用它来找我伴侣。但是我的联络器弄丢了，现在也没法接受转账，等我们到城里再说。”
“也好。”莉娃点点头。
贝儿窝在余幻晴怀里，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流落到这里的公主”
余幻晴疑惑“公主”
“是啊，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余幻晴愣了下后忍不住笑起来“不是，我不是什么公主，就是只比较可爱的海獭而已。”
贝儿认真点头“嗯，超级可爱”
虽然拿到这么多钱她很开心，但不能再打扮尾巴又让她有些难过。
余幻晴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肉垫上“你摸摸。”
贝儿不明所以地捏了一下，发现肉垫又软又弹，实在是太好摸了，忍不住捏了又捏，很快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
兄妹三人的家在这个聚集地最偏僻的地方，将鲨车停好后，贝儿拉着余幻晴进屋。
从外面看房子只是一个不宽也不大的井状凸起，但穿过入口进入口能发现屋子其实很大，墙壁上镶嵌着一盏盏发着黄光的圆灯，就像巨大的夜明珠一样，将屋子照得一片光亮。
贝儿抱了好几条鱼过来放到余幻晴面前，眼神晶亮地看着她“你吃过灰鱼么，它可好吃了，味道软绵绵的，就是刺有点多，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余幻晴早就饿到不行了，见状直接将鱼抱到了手里，但当她张嘴要吃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海獭不像其他动物一样，能在水下自由进食。
她无奈地问“能不能把它切成鱼片”
贝儿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听她仔细描述完，找了把比较锋利的骨刀将灰鱼给小心片开了。
余幻晴将一直耷拉在自己身上没穿好的防护服给穿整齐，防护服质量不错，到现在都还能用。
穿好防护服后，她慢吞吞地将鱼片上的刺剃掉往嘴里塞，塞好后抿住唇拉住防护服，吃完了拉开再往里面塞。
贝儿还从没见过人这么吃东西了，也悄摸摸地尝了一片鱼肉，发现切开吃起来很方便，味道似乎也好了不少。
她眼前一亮，将其他鱼也都给片开了。
灰鱼的口感确实不怎么好，软绵绵的，还有点要散的意思，吃着像冰冻后又化开的死鱼肉，平常被墨九投喂好东西多了，骤然吃到这种东西，她着实有点难以下咽，但现在正饿，咽不下去也要吃。
勉强把自己塞了个八分饱余幻晴就停手了。
贝儿捧着食物找哥哥姐姐，一家人吃完后也没有在家里停留，继续拉黑甲虫去了。
余幻晴躺在散发着黄色光芒的鲛人洞窟中，抱着自己的手臂想着墨九现在到底在哪，他们离开后，救援队找不到他们会不会急疯。
穿越这种小概率事件他们能遇到两次，这不得不说是一次奇迹。余幻晴不知道这种奇迹还会不会发生，她已经将人鱼世界当家做自己的家乡了，骤然离开熟悉的地方，又是独自一人，这感觉跟穿到人鱼世界时完全不一样。
约莫墨九当时穿越时就是这种心情吧。
就如她想象的一样，此时整个人鱼世界不管是人鱼还是其他动物全都要疯了，一方面是气一方面是焦急。
两边的时间几乎同步，此时距离两人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海上救援队集体出动，不管是哪个城市的都聚集了过来，星贝城和深渊城的警方也全都出来寻找。
蓝洞已经被探索过无数遍，浅浅的洞里什么都没有，旋涡也没有再出现过。
有人怀疑旋涡是不是形成了什么特殊的通道将两人送到了别处，不在深海层里。
现在所有城市集体联动，派出城中所有力量进行地毯式搜索。就连普通动物都不再懒洋洋地待在原地，开始四处游走寻找起来。
金闪自掏腰包，联合后援会自发地进行全海域寻找。所有曾经认识余幻晴的朋友也都忙碌来了四处打听。
追逐两人的四名嫌犯当时就被抓住了，但他们也说不清楚人去哪了，旋涡出现的太诡异，也不是他们安排的，现在想起来他们都一阵后怕。
警方将四人的所作所为公布，立即就遭到所有动物唾骂，因为各种罪行叠加包括几起命案，四人最终被判了死刑。
要知道在和平的人鱼世界里，死刑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被启动过了。
可他们死了也无法让余幻晴再出现。
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两人就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一样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极北城痛心地将两人的失踪置顶悬挂，一旦任何人有任何线索可以，极北城愿意出二十万奖励。
为了能准确地找到两人，极北城了墨九的正面照，非常清晰，还是多角度的动态图。
从前余幻晴占有欲超强，总是将他藏起来完全不让旁人看，好多人都猜测墨九是不是长得很丑，可现在看清楚他的正面照后，众人瞬间静默了。
如今的镜头并不会变形，会如实记录一条人鱼的真实容貌，光影都还原到如肉眼所见的一模一样。
墨九的长相在镜头下反而又精致几分，将原本十分的样貌增加到了十二分。
看清楚之后，任谁都要惊叹一声，竟然会好看到这种程度。
难怪，难怪余幻晴总是不让人看，要是他们也绝对藏着掖着不让看。
可这样的墨九和余幻晴一起失踪了。在被惊艳过后，所有人心里又都难受了起来。
他们两个究竟是去了哪里，还活着么
余幻晴在屋里等了许久，不知不觉等睡着了，昨天被粘在网上一直挣扎，最后筋疲力尽才睡了一会，白日里其实一直很困顿。
但这里不是熟悉的地方也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睡去。
哪怕是现在睡着，她的身体也保持着警惕，随时可能醒过来。
贝儿忙完后回来看到她睡着，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可还是将没睡熟的余幻晴给吵醒了。
她搓搓脸颊，有些迷糊地问“你们回来了，已经弄完了么”
贝儿点点头“弄完了，我们隔几天就会进城一次，带太多也不一定能卖完，这些就够了。”
下午几人带余幻晴在村子和附近转了圈，吃过晚饭后收拾了间屋子出来让她休息。
海獭虽然可以较长时间待在水中，但他们毕竟不能像真正的海生物一样，还是需要时不时到海面上透气，这不仅对身体好，对心情也比较好。
余幻晴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去过海面看到过天空了。
她心里有些急躁起来，在屋里躺了一阵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猛地坐起来，跟莉娃打了声招呼就朝上游去，游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海面。
天已经黑了，天空压得很低，没有云，肉眼可见一团一团的星河光带悬挂在天空，比起人鱼世界的天空，这里的天更澄净纯粹，美得令人心惊。
余幻晴脱掉防护服静静地飘在水面，一边给自己梳毛一边仰头看着。
墨九现在也在看着同一片天么
这一夜同样睡得不安稳，海面没有海藻可以固定也没有海獭屋，她害怕自己飘远了找不回来路，只在水面待了半夜就重新回到了水下。
隔天一早，贝儿将睡得昏昏沉沉的她喊醒。
“晴晴我们要进城了。”
因为路途遥远，他们天还没亮就要出发了。
鲨车后斗里装得满满当当，车走得相当慢。村里也有不少家进城，几辆鲨车并排着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聊天。
余幻晴侧着耳朵听了会，发现都是家长里短和生活琐事，谁家孩子到了结婚年龄该找伴侣了，谁家伴侣亲自织布了，亦或者是谁家的黑甲虫卖上高价了。
除了外形和生活方式不同，鲛人其实鱼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听了一阵她发现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什么都听不到了，但余幻晴就是能感觉到他们似乎还在讲话，视线还不停朝自己这边扫，好像话题从别处转到了她身上来，生怕她会听到般特地用了加密模式讲话。
她没听到贝儿和莉娃倒是都听到了，贝儿生气地冲他们喊“我们才没有，不要乱讲”
莉娃默不作声地让皱皮鲨的速度快些，直接甩掉了那些鲛人。
余幻晴疑惑地侧头看去，就见贝儿抱着她的手臂解释“我们才没有想卖掉你赚钱，都是他们乱说的。”
余幻晴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
石头城顾名思义就是座用石头垒出来的城市，外墙包括里面的各种建筑也全都是石头建成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盛产一种外形非常类似石头的鱼，也就是石头鱼。
石头鱼有毒，脊背上有十几根倒刺，一旦扎中敌人就能令对方疼痛难忍。但同时石头鱼的味道相当好，没有细刺，肉质鲜嫩还非常有营养价值，能美容养颜，算是石头城最主要的产出之一。
越靠近城市，周围的资源就越发丰富起来，海底慢慢出现各种软体动物，海藻也一簇一簇的点缀开来，各色鱼在上空挥舞，来来往往。
但不管怎么变化，石头是绝对少不了的，海底到处都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石头。
途中有许多片被圈起来的区域，贝儿指着那些地方艳羡地道“好多鱼，如果我们也能养鱼就好了。”
莉娃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我们肯定也可以。”
“嗯我们要存多多的钱。”
养石头鱼需要资本，而他们什么都没有，买不起鱼苗也租不起地方。
余幻晴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管是鲛人还是人鱼亦或者是人，其实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都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辛勤劳作。
而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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