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的到了家, 季听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阿简,结果这小混蛋将人吓个半死后,自己倒是睡得香甜。
“老娘都给你记着, 日后再跟你算账。”季听咬牙切齿。
褚宴立刻护住怀里的奶娃娃“他就是个孩子,殿下同他计较什么”
“对啊对啊,阿简还什么都不懂呢”扶云也忙着帮腔。
季听无语的看着这俩人, 半晌憋出一句“那我一定要跟他算账呢”
扶云为难的看向褚宴,褚宴沉默一瞬“那卑职就抱着阿简逃跑。”
“我跟他们一起跑。”扶云小小声。
季听“”她算是看出来了, 自打阿简出生,她便彻底失宠了。
似乎看出季听生气了, 扶云忙道“阿简身子不好, 咱们还是早些进屋吧, 免得他着凉了。”
季听到底是心疼孩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顾不上自己那点小情绪了, 着急的同他们一起把阿简送进了自己的寝房。
在知道他们要回来后,牧与之便叫人一直烧着地龙,季听一进屋便觉得十分暖和, 然而饶是他们这般小心,阿简还是得了风寒。
生病的孩子最是难缠,一是不敢轻易用药,二是不肯喝奶日夜啼哭,季听一连哄了好几日, 简直心力交瘁。
转眼便到了除夕的晚上,季闻在宫中设宴, 邀文武百官进宫团圆。季听看一眼勉强睡着的阿简, 并不太想进宫。
“这阵子外头许多人都得了风寒, 宫里人又多,我怕去了之后染了病气,再过给阿简。”季听蹙眉。
牧与之叹了声气“可殿下总不能日日都留在府中。”
“我知道,”季听也十分无奈,“你放心吧,我会去的。”
“殿下放心去,阿简这里有我照顾。”牧与之宽慰道。
季听点了点头“我会早些回来。”
说罢,她又看了眼熟睡的阿简。虽然比起普通婴孩还是弱了些,但这一个月因为各种补品仔细养着,这孩子像见了风一般长得极快,如今脸已经圆圆的了,因为随了她和申屠川的优点,五官生得极好,加上胖胖的,像极了门画上的娃娃。
只是最近染病又消瘦了些,看着实在叫人心疼。
牧与之见她磨磨蹭蹭不肯走,只好又提醒一句“殿下,该走了。”
“嗯,你好好照顾他,若是有事,便派人去宫里告知我。”季听细细叮嘱完,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她出了门之后,便催着扶云赶紧进宫了,她得早些去,方能早点回来。
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宫门口,她下了马车后径直往宫里走去,先是去拜见了季闻,再之后便去后宫同众女眷寒暄了。
因为过年,后宫今日十分热闹,季听笑得脸都僵了,好半天才应付完众人。张贵妃一直在偷瞄她,趁她得以空闲的时候,才悄么声的派人将她叫到人少的偏殿。
“找我有事”季听一进门便开口了。
张贵妃皱着眉头“你怎么进宫了”
“你这话说得,今日宫宴,我怎能不进宫”季听好笑的问。
张贵妃抿了抿唇“你也知道今日是宫宴呐,这种场合,申屠川那种御前红人,是必然不会缺席的,你明知如此还要来,难不成又要因为他和皇上吵”
“放心,我不吵了。”季听缓缓道。
张贵妃一脸怀疑“你觉得我会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是真的不吵了。”季听哭笑不得。先前和季闻吵架不过是借题发挥,目的是离开京都生孩子,如今阿简已经出生,她自然不会再冒险离开。
张贵妃仔细打量她半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那你看见申屠川,就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我在定远半年多,心境早已经平和,也懒得同他计较了。”季听认真回答。
张贵妃沉默许久“其实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的。”
“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劝我不要因为申屠川和皇上闹么,怎么我答应了,你反倒不满意了”季听无奈。
张贵妃冷哼一声“你就当我反复无常好了,反正你要是跟皇上闹,我这心里就忐忑不安,你不跟他闹,我又觉得太委屈你了,怎么都不好。”
“那你想我怎么做”季听虚心请教。
张贵妃仔细想了想,一脸认真的提议“不如杀了申屠川吧,若不是因为他,你和皇上也不会闹了。”
“你就是想杀他对吧”季听一副看穿她的模样。
张贵妃继续一本正经“我这里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你答应,我就叫宫人下在他的酒杯里,保证他今日就”
“不可以,”季听脸色严肃起来,“你别动他。”
张贵妃愣了愣,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还对他余情未了”
“不是余情未了的事,”季听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许多事现在都不能告诉你,总之他不欠我的,你别随便对他下手知道吗”
张贵妃不高兴的板起脸,再不肯跟她说话了。
季听看了她片刻,最后轻轻的叹了声气。
张贵妃听出她的无奈,突然又不生气了,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其实我找你过来,是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季听打起精神。
张贵妃思索片刻“皇上登基近三年,却一直没有子嗣,近日宫里都有传言,说这么多妃嫔无一有孕,或许是皇上自己身子不好,惹得皇上大怒,杀了几十宫人才将流言生生截断。”
季听蹙眉“此事我怎么没听说”
“你自从回京便一直窝在府中不出来,即便偶有风言风语,也不一定能听到,更何况此事宫里封禁得严,根本就没往外传,”张贵妃说着轻叹一声,“虽是流言,可我却觉着有一定的道理,否则为何到现在宫里都无人有孕,总不能所有妃嫔都有问题吧”
季听一时间没有说话。先皇和先皇后恩爱多年,却只有她和季闻两个孩子,而后宫那些太妃,更是无子嗣傍身,至于她自己,也是几多艰难才有了阿简,这么一看,季闻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我就是想说,或许我要让你失望了,”张贵妃小声道,“我调养得再好,若皇上有问题,我也生不出个什么啊。”
季听猛地回神,对上张贵妃略为歉疚的目光后久久无言。
偏殿里静了许久,静到张贵妃越来越不安时,季听才握住她的手“我如今有一个秘密,若是不说,将来怕你会伤心,若是说了”
“这秘密可对我有害”张贵妃打断她。
季听想了想“那倒不会,只是你如此信我,我若瞒着你,你将来知晓了,怕是会误会我如今是在愚弄你。”
“那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可对你有什么损害”张贵妃又问。
季听沉默一瞬“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若季闻真不能生,那阿简便是唯一能继承大统之人,自然会成为季闻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这个秘密泄露,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张贵妃忙道,“我也不要听了,将来若我真的生气,你好好哄我就是,反正你如今也提前让我做了准备,我即便是气,也气不久的。”
季听闻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好,若你到时候生气了,我再好好哄你。”
张贵妃看着她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傻笑。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分开,等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又成了彼此看不惯的死对头。
季听在后宫多留了片刻,等到开宴后便去了梓轩阁。
兴许是过年的缘故,季闻的心情挺不错,不仅没有故意挑起争端,还先一步给季听敬酒“皇姐半年未回京了,朕也甚是思念,来,朕敬皇姐一杯。”
“多谢皇上。”季听早已经将壶中酒换成了白水,闻言倒了一杯后一饮而尽。
季闻也学她的样子将酒喝完,接着扭头看向众臣子“新春佳节,正是好时候,众爱卿一定要尽兴才是。”
“多谢皇上”众臣齐呼,接着在季闻的示意下落座。
季听倒了杯白水,悠悠的喝着,哪怕不往前方看,余光也能注意到着深色官服的申屠川。
如今的申屠川虽然还只是从四品的官员,可因为今年做成了不少大事,算是季闻跟前当之无愧的红人,所以即便品阶不高,也能坐在靠近季闻的地方,季听几乎一抬眼,便能看到他。
啧,吃个饭都叫人吃不安生。
季听平复一下心情,夹了块藕片慢慢的吃,一旁伺候的宫人见状低声询问“红烧肉还有片刻便上,殿下耐心等候,奴才待会帮殿下用肉汁拌饭。”
“不必了,今日不怎么想吃肉汁拌饭了。”季听没想到他还记得上次宫宴的事,一时间有些好笑。
她怀阿简的后期,确实胃口又好又能吃,但生完之后便不行了,不等出月子便瘦回了原来的模样,如今虽然也爱吃,可胃口小得可怜,更是吃不下肉汁拌饭这种东西。
宫人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点头应了一声。
季听见状想赏他点什么,也算是除夕讨个吉利,然而抬头对上季闻的视线后,她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算了,就季闻对她的疑心程度,她若真赏了什么,只怕是会成为宫人的催命符。
季听长叹一声,干脆埋头吃饭了。
因为季闻没主动找茬,季听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所以一顿宫宴用得还算宾主尽欢,等到快结束时,季听感觉肚子不大舒服,便起身去后花园如了厕,等从里头出来时,没走几步便遇上了申屠川。
什么时候遇到不好,偏偏这种时候。
季听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这才淡淡开口“申屠大人好。”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一脸淡漠的从她身边经过。
季听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要抓他的衣袖,最后生生忍住了,只是在他离开之后,才不可思议的意识到,自己被第二次无视了。
想想一个多月前他为了见自己,还不惜在庄子门口等上几个时辰,如今竟是直接将她当陌生人了,这变化可真是可真是够大的。
罢了,他不理她,或许是件对谁都好的事。季听半晌回神,一脸复杂的回座了。
宫宴很快结束,她急匆匆的出了宫,跟着扶云一同回府了。
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阿简,等将闹人的阿简哄睡着后,她便叫人送来了断奶的汤药。
“殿下当真不打算亲自喂养小少爷了”扶云皱眉问。
季听轻叹一声“嗯,以后交给乳母吧,他若是不肯喝,那就饿两顿,总是会喝的。”
她今日进宫一趟,身前便难受得很,衣裳也都湿了,如今冬日还好,外衣尚能挡得住,若是等到天儿热了还亲自喂养,只怕出去片刻就会露馅。
为了瞒住阿简的存在,只能暂时委屈他了。季听抿了抿唇,将汤药一饮而尽。
扶云连连叹气“殿下和小少爷,都受苦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你不必记在心上。”季听用完药,便让扶云先出去了,自己则重新换了身衣裳,打算等一下同他们一起守岁。
京都城内燃着炮竹和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混在泥土里的味道,即便长公主府因为有了阿简没有燃放,也能感受到浓郁的年味。
烟雾缭绕,人间热闹。
牧与之将几张银票装进红包,上头郑重写上阿简二字,才含笑走出书房,刚将书房的门关上,一回头便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散了大半。
今年的除夕比去年少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孩子,人数上似乎没缺什么,可当所有人在桌前坐定时,却发现这种变化根本无法忽视。
季听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阿简还不会说话,我这个做娘的,就代他向亚父小叔们拜年了。”
“这是给阿简的压岁钱,愿阿简平安顺遂,早日长大。”扶云说着,忙掏出一个红包来。
季听惊讶“还有红包呢”
“这是自然,我如今也是长辈了。”扶云一脸得意。
季听好笑的收下“行行行,扶云也是长辈了,那我就替阿简这个小辈收了红包。”
扶云嘿嘿一笑,接着杵了杵褚宴,褚宴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一脸严肃的交到了季听手中“给阿简的。”
“你不说几句吉祥话”扶云不满。
褚宴顿了一下“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啧,听起来像是顺着我先前的话说的。”扶云还是不怎么满意,但勉强放过他了。
季听被这俩人逗得直乐,笑够了才看向牧与之,故意抬高了声音道“牧先生如今可是凛朝数一数二的有钱人,给的压岁钱应该是极为可观的吧”
“不多,只不过准备了区区十万两而已。”牧与之淡定的将写了阿简二字的红包奉上。
季听咋舌“牧先生果然出手大方,阿简如今可比许多王孙贵族的家底都厚了。”
“方才那个是给阿简的,这个是给你的。”牧与之说着,又掏出了另外一个红包。
季听愣了一下“我也有”
“殿下不管多大,在我心里都是孩子。”牧与之浅笑。
季听颇为动容,咳了一声将红包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的研究。
扶云顿时气哼哼“牧哥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原先都没给殿下准备过红包,怎么今日突然准备了搞得我和褚宴逊色不少。”
“不就是,怎么突然给我准备红包了”季听研究完红包,一边不满一边往怀里塞,“而且给我的明显不如阿简的厚,这也就罢了,凭什么阿简的上头有他的名字,我的却什么都没写”
“这不是金额不同怕弄混了,所以才在阿简那封上写了名字,以免殿下占了便宜么。”牧与之淡定回答。
季听失笑“你可真是看来我真是失宠了啊。”
众人闹成一片,天南海北的聊了片刻后,季听便将红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有孩子,她不可能真跟他们一起坐到天亮,于是只是象征性的守了片刻,便抱着阿简拿着厚厚一叠红包回房了。
季听一离开,厅堂里便静了不少,褚宴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看远方的焰火,牧与之安静的用着吃食,起初扶云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慢慢的他也安静下来。
盛大的热闹之后,便是一片空虚。
不知过了多久,扶云嘟囔一句“都怪申屠川非要和离,搞得咱们过年都不热闹了。”
褚宴神情微动,到底没有开口说话。牧与之垂眸继续吃东西,也没有理会扶云。
扶云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开口“其实他也挺可怜的,爹娘走了,和殿下也分开了,就算有了新的府邸、成了万民敬仰的申屠大人又如何怕是今年还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吧。”
牧与之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主院寝房里,季听将阿简放到摇篮中,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推着。
丫鬟们都被她遣回家过年了,她等阿简睡着了,便坐在梳妆台前拆头上的珠花。因为今日梳的头太过繁琐,上头的头饰没一样好拆的,她折腾了好久才勉强拆掉一部分,好几样被扯下来的珠花上,都挂着几根她乌黑的头发。
没人帮忙,她竟是连解个头发都做不好。
季听先是气恼烦躁,接着便坐在镜子前发呆,直到身后响起婴孩的哭声,她才赶紧起身去哄。
小孩子夜里醒得快睡得也快,季听不多会儿便将他哄睡了,看着他恬静可爱的小模样,她的唇角便忍不住上扬。
“这是娘给你的,”季听从床头拿出红包,放了一个在阿简的摇篮里,静了静之后,又将另一个放进去,“这是娘替爹爹给你的,待爹爹以后可以和咱们阿简相认了,咱们再让他补。”
睡梦中的阿简像听懂了一般,一点点的小嘴唇吧唧两下,接着才沉沉睡去,季听浅笑一声,帮他将薄被仔细盖好。
城里还在燃放烟花,除夕之夜没有宵禁,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便在这时尽情狂欢,又平安度过一年的喜悦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但总有笑声去不了的地方,此刻孤寂一片。
申屠川一身白衣,面无表情的跪在新府邸的院子里,为去了远方的父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火焰每吞噬一张纸钱,便窜起一股火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以自己的方式陪在他身边。
火光照得他的脸颊明灭不定,原本就深邃的轮廓更加分明,只是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除夕过去,便是一年之春,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时间总是薄情,不等人反应过来,便从每个不经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一眨眼阿简还有半个月便一岁了。
快一岁的阿简康健、聪明、漂亮,像个小神仙一般,长公主府所有人都将他放在心尖上疼爱,以至于季听每次想管他时,都被扶云等人给拦下。
“你们若继续纵着他,他日后必然会成为一个纨绔”季听看着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吃饭的阿简,再看看护在他身前的扶云和褚宴,顿时一阵头疼。
扶云闻言不服气“阿简就是想再玩一会儿,怎么就成纨绔了再、再说,他若真想当纨绔,那就当呗,咱们长公主府还护不住他”
“扶云说得是。”褚宴立刻附和。他和扶云虽然合不来,可在管教阿简的事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季听“”
她算是看出来了,指望他们多管管是不行了,凡事还得她自己来。季听深吸一口气,板起脸看向赖皮的熊孩子,正要开口训斥,阿简便察觉到不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娘娘乖,饭、饭饭。”他睁大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奶呼呼的朝季听伸手。
季听“”看在他知错就改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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