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韵不减的年轻侯夫人,趁黑从她院子里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陌生男人,不论怎么想,都显得十分诡异,甚至于不由而然的就会为此蒙上一层暧昧不清的遮纱。
金凤很不敢相信,捂着嘴悄声嘀咕,“这老夫人院子里怎么会出来一个男人?”
老夫人老夫人,但细算起来杨氏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哪里就真老,不过她真胆大。
云露华望着那透了条缝的门,思忖片刻后问,“今儿个侯爷在家吗?”
金凤想了想说,“早上还在,不过三爷从侯爷那儿出来后,没多久就出府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云露华弯了唇角,展眉一笑,“走,咱们去会会老夫人。”
推了那虚掩的门,远远望见正屋紧闭,须臾几盏微灯点亮,照了窗前人影倚立,却是一背身,重系裙襟。
云露华清了清嗓,隔着廊前碎玉帘,密密玉珠遮住内里,她喊了一声,“云氏来给老夫人请安啦!”
里头乍响一声‘谁!’,难掩惊慌失措,不一会儿门开了,挑帘的却是杨氏身边惯常见的婢女,“云姨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云露华半垂了头,轻声细语道:“先前老夫人罚了抄书,这几日好不容易赶了出来,想先拿给老夫人过目。”
她说着话,抬睫之间眼角余光不经意往里一瞥,只见内间被几座宝楼紫檀插屏隔断了,隐约只见一个穿裙带簪的人影映在屏前,一阵手忙脚乱。
那婢女一偏身,挡了个严严实实,语气很不满道:“云姨娘难道不知晨昏定省的规矩么,过了时辰没老夫人传召,就这么鲁莽闯进来?亏云姨娘以前还是太傅之女,连这点规矩也不清楚。”
云露华噙在嘴角的笑意转凉,侧人一眼,将这婢女的样貌记了下来,“晨昏定省,是说凡为人子之礼,当冬暖夏清,昏定晨省,往前太傅府都是早上省视问安,晚间服侍就寝,经这么一提,倒让我心感愧疚,从未曾服侍过老夫人就寝呢,不若今儿个将规矩做全了吧。”
她作势要进去服侍,那婢女顿时吓得容颜失色,左挡右遮说不许,云露华眨了眨眼,“这倒奇了,方才说没规矩的也是你,如今不许我进去的也是你,难道一介奴仆都能如此戏耍主子了么,也不知是不是借了老夫人的势作威作福,要是被你一个丫头,反倒损了老夫人的名声颜面,你有几条命来赔?”
她后面两句话提了声,那婢女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还是里面传出杨氏的声音,“今日我累了,已经歇下了,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改明儿再来吧。”
云露华哎了一声,将厚册压在那婢女怀中,只说明日再来,冷冷扫过人后,带着金凤走了。
回去的路上,金凤瞠目结舌,“姑娘方才胆儿真大,要是姑娘真进去了,也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羞愧而死,姑娘难道不怕老夫人以后报复吗?”
云露华愠怒未消,冷笑道:“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哪里还会羞愧,我怕她报复作甚,我今日进了她院子,就是在告诉她,这事儿被我捏在手里了。”她顿了顿,又想了什么,“你之前说,内院那个刘管家和她沾亲带故,原是心腹是吗?”
金凤说是,“好像是远方表亲,不过老夫人出身不高,这亲也不是什么好亲,要不然怎么能把内院弄得乌烟瘴气。”
刘管家那腆出来的大肚子还犹在目,云露华阵阵恶寒,皱眉道:“这就对了,方才那男人必定是刘管家引进来的,内院他一手遮天,弄进来个把人神不知鬼不觉还不是什么难事,今儿个算是走运,被咱们撞见了。”
她想了想,又道:“咱们在内院,许多事也做不了,你明儿就把小旭叫过来一回,正好我也有事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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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云露华立威下去,底下办事的速度就越来越快,早上传下去的话,响午刚过人就到了,不同的是上回见面还在花厅,如今已经可以领到自己屋里来。
白衣少年踏足其中,端看四遭狭窄,陈设疏陋,眉心揉皱一团,“阿姐这些年过的苦。”
云露华也觉得自己苦,金室玉设骤然换成了这么一点地方,跟谁都觉得苦,但她不在自家阿弟面前抱屈叫苦,只笑说,“你也晓得当初我是怎么进这安乐侯府的,若是雕栏玉栋的把我供起来,那才奇怪,一个妾的身份,高也高不到哪儿去,反正我这段时间也瞧习惯了。”
云旭华沉吟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眸光闪烁两下,“听闻镇国大将军有一爱子,惯是斗鸡走狗之辈,近日打伤了户部高尚书的孙子,连带刺死高家两个家丁,御案前都传出不满的批折了。”
镇国大将军...云露华愣了愣,“那是王氏的母家,你的意思是——”
云旭华含笑点头,“阿姐若想,那个正妻之位由阿姐来坐,也不是不可。”
正妻,云露华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两下,后玩笑道:“我才不呢,给陆渊当妾还不亏吗,我干嘛要再上赶着给他当正妻,难不成往后一辈子都折他身上了,再说王氏即便倒了,安乐侯肯定还会给他娶续弦。”
云旭华徐徐开口,“他不会,陆渊不会再让安乐侯给他娶妻了。”
就这么两句话,云露华却慢慢品呷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倒吸一口气,良久才道:“小旭,王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云旭华舒展眉眼,“阿姐向来聪慧,只是尚不明朝中形式,高尚书和王家其实皆司一主,如今却因小辈伤了情谊,只要这个时候再搅弄一番,一掌护不住两方,总要做出取舍,巧在这案子如今正落入了都官司的手里。”
他点到为止,托起瓷盏吃了口清茶,“阿姐今日寻我来,是有什么事要托付的吗?”
思绪嘈杂纷乱,云露华暂时抛开琢磨那些党派权谋,道:“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她将杨氏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那个刘管家也不是什么严谨之人,做事必定会留下纰漏,我得知道那个出入杨氏院子的男人是谁,将把柄抓在手里。”
云旭华正色敛眉,颔首道:“据我所知,安乐侯的这个续弦夫人出身并不高,此事应当不难查。”
云露华也觉得不难查,单看那刘管家的样子,就知不是什么好人,那些把柄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她一转头,突然问起另一桩事来,“你和那个芸书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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